葉渡斜睨了一眼魏如玉。
魏如玉顯然對於這位老夫子的話,不怎麽往心裏放。
不過對於這位年邁,卻依然有著一副仁義心腸的老前輩,多少事有些尊敬的,所以沒有多說什麽。
這個時候,看到了葉渡的顏色,魏如玉立刻起身,直截了當的說道,“老先生,麻煩您回去之後,告訴他們,以後沒有必要跟我們談判了。”
“不是說博平郡還是有賊寇,想要剿匪嗎?來就是了。”
“不過到時候有所死傷,可跟我們沒有關係,我們葉家軍現在處於休養狀態,可能幫助不了他們什麽。”
劉若宰沒有想到,自己說了那麽久,對方這群人依然一點麵子都不給。
大受打擊的老夫子,氣呼呼地說道,“你們這些後輩,做事情太絕,不知道天高地厚,我這趟算是白來了。罷了,罷了,說了也不聽,我管那麽多作甚。”
說完之後,拂袖而去。
葉渡朝著幾位先生努努嘴,不動聲色的說道,“這位老先生也是一片好心,你們送送。”
司馬先生起身,跟著魏如玉一起相送。
但剛直的劉向卻是冷哼了一聲,一動不動。
葉渡慢慢的拿起了茶杯,沉吟不語。
可以確定,劉若宰是一片好心思,隻是年紀大了,腦瓜子不清楚了。
當然,也有一些被人架著,不得不為的意思在裏麵。
不過不管怎麽說,竟然來勸自己罷手,真的有些匪夷所思。
有些事情,是中途想停手就停手的嗎?
華夏人自古以來,活的就是一個臉麵。
自己若是丟了這個臉麵,以後還有誰看得起自己?
這一點,連那些粗鄙的武夫都看得一清二楚,更不要說司馬先生等人。
送走了劉若宰,魏如玉等人回來,有些憂慮的說道,“主公,如果他們真的出動了那麽多人馬,什麽府兵、募兵、灶丁以及地方勢力的家丁,咱們的日子......”
葉渡笑吟吟且胸有成竹的說道,“沒有必要擔心,他們來的人越多越好,隻有將這些人都打疼了,打殘疾了,他們才能消停。”
眾人在軍事上對葉渡一直處於一種盲目信任的狀態,葉渡既然那麽有信心,大家自然沒有什麽異議。
葉渡等人並未刻意刁難劉若宰,這位老夫子臨行前,特意被允許參觀了學堂,新建的鄉村,大為震動,從此不複談論議和之事。
並暗中派遣了弟子來博平郡授課,此為後話,暫且不提。
.........
祝阿郡守府。
郡守唐禎慵懶的靠在軟塌上,閉著眼睛,享受著十六歲的扶桑婢女的服飾。
祝阿郡盛產一種叫做栝蔞的農作物,不僅可以作為中藥材使用,而且豪門大戶也頗為喜歡你鮮嫩的口感,作為當地的郡守,自然霸占了當地不少田莊,該糧為果,大發橫財。
在此地為官幾個月,便積攢了相當客觀的錢財。
有了錢財,便開始貪圖享受,眼前這個美婢,正是他最為喜歡的異域風情。
“這天氣越發的要命了,滄州那邊兒的棉衣就是買不到,煩。”
郡守大人自言自語地埋怨道。
人一般到了四十多歲,便多了幾分油膩之氣,但這位唐郡守卻沒有,跟入朝為官時沒有多大的區別,一如既往的一表人才。
隻是為人缺了幾分實幹,多了幾分書香氣,再加上處政不熟練,聖人在位時,曾經被處置,在苦寒之地受了幾年罪。
人在年少時丟失的東西,總是期盼著年長時彌補回來。
現在的郡守大人,大體便是這種狀態。
現在的郡守大人,身邊兒放著兩個碳爐,裏麵的香炭散發著淡淡的香氣,但是他依然覺得有幾分寒意。
順手拿起桌上的一盞清茶,沁入喉中,清掃周身的寒氣。
旁邊兒的扶桑婢女小心侍奉著。
其實天氣不算寒冷,屋裏點了兩個炭盆,這扶桑婢女穿的淡淡的紗衣,身材曲線玲瓏,額頭有淡淡的汗漬。
唐郡守一邊兒揉捏著婢女的肩膀,一邊兒喝著茶,悠哉遊哉,樂趣無窮。
他自忖自己是頗有文雅氣的文人,最喜歡挑逗風情,尤其是喜歡那扶桑婢女滿麵含羞,欲拒還迎的樣子。
他本來以為,自己被聖人所厭惡,這輩子也就完了。
沒想到,自己在苦寒之地呆了沒多少年,聖人忽然病了,大權流落到內廷和政事堂的手裏。
他本來跟世家大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在苦寒之地搜刮了一番之後,便直接被啟用,調到了河南道,至於聖人之前讓他在苦寒之地是為了曆練他,還是處置他,他也不在乎。
再者便是,被他搜刮了一番,那些苦寒之地的百姓的死活,他也完全不關心。
他現在隻想過好他這個郡守大人,在地方作威作福的日子。
“大人,馬都尉、李大使他們來了。”耳邊傳來手下人的稟告聲。
“你去歇息。”唐禎揮揮手,屏退了小妾。
片刻之後,安德折衝府都尉馬彬、祝阿團練大使李梁、棣州守拙將軍譚君盈,渤海製鹽司鹽官令蕭元蔚幾人魚貫而入。
他們都是被各方勢力安排,來配合唐禎的,商議如何進攻博平郡的。
距離博平郡的梁山賊、大澤山賊被徹底清掃,已經過去了相當一段長的時間了。
他們都聽說,葉家軍為了安撫民心,給了百姓不少好處,都覺得他們的浮財、士氣、糧食都消耗的差不多了,此時進攻,一定是事半功倍。
唐禎笑著起身相迎,滿臉的熱情,“都是相識多年的同僚,往日裏也都是同氣連枝,互相扶持的兄弟,不必這麽多虛禮。來來來,都坐下說話,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眾人分賓主落座。
唐禎悠哉遊哉的問道,“此次行動,頗有艱難,大家準備的如何了?”
李梁率先說道,“大人,卑職這邊兒已經準備就緒,兒郎們士氣如虹。”
馬彬也說道,“折衝府這邊兒也準備就緒。”
棣州的守拙將軍,身邊兒跟隨的一名文士說道,“我們這邊兒需要準備的糧秣,也準備妥當。”
隻有鹽官令蕭元蔚沒有應答。
大家都知道,蕭元蔚跟唐禎可謂是難兄難弟,當初二人一同被貶寒州,好幾次被喂了野人,可以說是互相扶持才活到今天。
唐禎二次發跡,便一直扶持蕭元蔚,蕭元蔚也一直支持唐禎,可以算是他的心腹。
所以對於他沒有開口,眾人都不覺得意外。
覺得二人如果有什麽想法,肯定私底下早就商量好了。
“蕭兄,你準備了多少人馬?”唐禎看向這個昔日救了自己一命的好兄弟問道。
“卑職能出三千二百人。”蕭元蔚聲音高亢的說道。
在場眾人都是一愣。
乖乖,一口氣拿出三千多灶丁,這是不過了。
在大乾,製鹽司可不是一個小衙門,鹽官令也不是一個小官職。
雖然它品級不算高,但是架不住人家有錢有權有人啊。
可能天底下,最有錢的衙門,就是他們製鹽司了。
因為無論是正經的販賣鹽,還是搞私鹽買賣,都脫不了製鹽司的管控,別說一年了,安安生生搞上幾個月,就能穩穩當當的當上幾輩子的富家翁。
自古以來,曆朝曆代,一旦王朝日子過得不景氣,就開始搞巡鹽,就是因為這幫子畜生,太有錢了。
製鹽司有錢,灶丁的武丁裝備自然非常好,人數也很多。
因為他們要跟私鹽販子交手。
本來這些灶丁們作為普通巡查組織,是不能永遠鎧甲和弓箭的。
但是隻要有錢,誰還在乎這些規定。
再加上,唐禎給蕭元蔚撐腰,更是沒有半點問題。
最後的結局就是,蕭元蔚手下的灶丁,身上的武器裝備,比起大乾的折衝府使用的裝備都要好許多。
一口氣出動了三千多灶丁,可以說整個製鹽司所有能喘氣的,都被發動起來了。
顯然,到時候,誰手頭的人手多,誰就能搶到更多的好處。
這年頭,天子在深宮中不出,政事堂的相公們掌權,很多昔日的規矩,就沒有那麽多講究了。
誰有錢,誰有人,誰就是老大。
這些人的裝備好的不行,更為難得的是,他們往日跟私鹽販子多有交鋒,見過血,平日也欺負老百姓,都是狠角色。
這些人,算是郡守的私人武裝,比募兵都好使。
聽說蕭元蔚一口氣出動了三千多人,在場的幾個武夫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這些狗日的文官,就是鬼心眼子太多,大家夥一不小心,就被算計了。
這不,本來是軍方去做的事情,主導如今卻成了他們郡守府。
唐禎心裏有幾分得意,但是臉上卻不動聲色的說道,“雖然少了些,但是也勉強夠用了。”
蕭元蔚急忙大表忠心,“大人且寬心,這一戰,我手下這些灶丁,肯定一個個奮勇爭先,保證將那些狗賊殺個片甲不留。”
在場的眾人之中,尤其是馬彬臉色越發的不爽。
他媽的,自己也好歹是大乾的都尉,可現在竟然有一種敵人一頭的感覺。
不過利益使人不得不低頭。
再說,僅僅依靠他們自己的力量,對付葉家軍,確實有些力有不逮。
所以,盡管心裏挺有意見,也沒有表現出來,隻能哀歎折衝府一日不如一日。
唐禎心滿意足的頷首說道,“有這股子膽氣就好。”
一邊兒的李梁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馬彬,漫不經心的說道,“那個勞什子駝山大王、孫彪,也太沒本事了,居然讓人家一群農夫給滅了。”
“你們軍方不是一直暗中扶持麽?”
“要我說,有些事情,你們要是罩不住,就分潤出些好處出來,讓我們幫你們做,別非得搞得天下大亂,再讓大家夥出來收拾亂局。”
對方這般指名道姓,讓馬彬的內心很是不滿,一度想要發作。
最後卻是憋了下來。
他很清楚,這個狗屁大使是什麽意思。其實就是衝著他們軍方來的,往大了說,想要進一步限製武人的權利,往小了說,無非就是想,拿下大澤山,拿下博平郡,想要多分一杯羹。
大澤山乃是乃是軍屯,但是那邊兒也沒有什麽軍隊了。
葉渡的軍隊,在他們看來,就是一群來搶肉吃的外來戶,他們天然是要滅掉的。
那滅掉之後,誰來吃這口肥肉呢?
要知道,大澤山的耕地可是相當肥沃的。
馬彬身上背著任務,他自然是希望軍方繼續把控此地,不給外人查收的機會。
但說話的李梁卻希望用這次機會,將他們團練的勢力發散出去,扶持一個照顧他們的人上位。
唐禎忽然開口,打斷了幾個人的爭論,問道,“蕭兄,你的情報沒毛病吧?”
蕭元蔚非常確定的說道,“我的情報不可能出現問題。葉家軍確實在博平郡搞了個大型的鋼鐵作坊,每天出鐵量起碼有上千斤,咱們這裏不少老百姓也買到了他們那邊兒打造的農具。”
“至於博平郡再深層次的情報就不好打聽了,他們那些鄉村的老百姓嘴巴很嚴。”
李梁也說道,“我也聽說,葉家軍搞出來個天大的作坊,這寶貝要是落在我們手裏,那便是源源不斷的.......”
唐禎打斷道,“有些話,隻可意會,不必說出來。”
在座的眾人都點了點頭。
在場的眾人,又交談了一陣關於葉家軍的看法。
他們都覺得,收拾葉家軍,以及葉家軍發動的老百姓,都不是麻煩事。
如果是,單獨是兩千人的葉家軍,收拾起來,可能跟梁山賊遇到他們一樣,有些許麻煩。
但是葉家軍牽扯到了百姓,收拾起來可就簡單很多了。
隻要他們的大軍殺過去,那些人就算是怎麽抵抗,也翻不起浪花來。
一群被老百姓綁住了手腳的折衝府兵馬,能有多大的能量?
關鍵是怎麽將作坊掌握在手裏。
聽說葉家軍入駐博平郡之後,可是著實搞出來好幾個類似於河北道金窩窩的作坊,要是拿到手,那絕對是日進鬥金。
可若是沒得到這些作坊,就算是殺再多人,也是瞎折騰。
唐禎掃視了眾人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大家對之前的條件沒有什麽意見吧?拋去之前分潤出去的四成,三郡合計拿一成半,大都督府拿兩成,剩下的兩成半由諸位均分。”
在場的馬彬自然是老大不願意。
他可是都尉,正兒八經的四品上,是在場眾人之中,品階最高的。
就連唐禎這個勞什子郡守,也不過是個從四品而已。
而且大澤山本來就是他們軍方主導的,按照最早的約定,他們是可以獨自拿一成多好處的,可結果,現在就因為葉渡占據了此地,他們想辦法重新拿回來這麽一個操作,結果被分走了那麽多。
著實有些過於欺人太甚了。
但是,人家唐禎是文官,自從政事堂的相公們,掌握大局以來,文人的地位是一天比一天高,他們這些武人卻越來越不值錢。
往日他們還能靠一些下作的手段,多拿些好處。
結果好端端的博平郡丟了不說,連大澤山都丟了。
現在要想重新拿回好處,就不得不跟這些文官合作。
現在真的有點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
沒辦法,誰讓人家手裏掌握著錢糧,還能跟上麵溝通好關係呢。
唐禎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舉起茶盞,躊躇滿誌的說道,“預祝我們一戰成功!大發橫財!”
“一戰成功!”
“大發橫財!”
眾人都狂妄的叫喊起來,隻有馬彬的聲音不大,心裏暗暗嘶吼,“我的,都是我的錢!”
在唐禎他們一行人商議著如何瓜分博平郡的時候,葉渡同樣召集下屬在議事。
和他們這些高端人士不同,葉家軍開會沒有什麽炭盆,也沒有什麽高端的茶水。
就是大家圍坐在屋子裏,單憑喘息一會兒就暖和過來。
不過,大家的情緒都比較激動。
畢竟在他們看來,敵人的操作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們不去找他們麻煩就不錯了,他們反而敢對葉家軍動手。
這絕對是老壽星打著燈籠上廁所,找死。
葉渡在黑板上寫下了“反動勢力的第一次圍剿”來形容眼下的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