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奈環視眾人,壓低了聲音說道。

眾人聞言,心中瞬間燃起了希望,皆麵露期許之色,其中有人說道,“薛將軍,該怎麽打,您說句話,兄弟們配合便是,總不能真的為了這群梁山賊丟了性命!”

“大都督有大都督的命令,但咱們也該為兒郎們考慮不是。”

薛奈頷首道,“大家都是從軍的老人了,比我薛奈經驗豐富,怎麽偷奸耍滑還需要某教嗎?拿出平日演武的架勢來便是,讓兄弟們走得能多慢就多慢,一來緩和一下疲憊的精神,恢複體力。”

“咱們有一萬多人,隻要不著急,氣勢還是不錯的,隻要堂堂正正的,就看不出什麽破綻,興許葉家軍便直接逃了。”

“薛將軍,話是這麽說,但是前麵咱們打得那麽慘,現在正是對方士氣高昂的時候,萬一他們不逃呢?”

薛奈微微頷首,意味深長地說道,“若是敵軍不願意給我們這個麵子,隻能象征性的嚇唬嚇唬了,至於真的還是不行。”

站在薛奈不遠處的一個校尉不解道,“怎麽嚇唬對方呢?”

薛奈瞥了他一眼道,“嚇唬對方?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那是讓人家嚇唬咱們!將軍中嗓門大,膽子小的兄弟派到最前麵去。”

“等到一靠近葉家軍,就讓他們慘叫,然後帶著兄弟們或者趴下,或者往後跑。都是老兵油子,怎麽演戲還不會麽?”

眾人聞言,全都被震驚得不行,論蔫壞還得是世家子。

當即有人麵帶喜色,控製不住的說道,“薛兄大財,如此一來,咱們的損失就小了。好端端的袍澤,憑什麽替駝山大王賣命,逼急了老子,戰場直接投了葉渡,都是朝廷兵馬,跟誰混不是混。”

在場都是軍隊的老油條,這道口子已開,就有人忍不住說道,“薛兄,既然剛才又兄弟開口了,弟弟就僭越一句。”

“他駝山大王是什麽東西,也配指揮咱們朝廷官兵!人家葉縣令,雖然位卑官小,但那也是實打實的為民做事的好官,要我說,咱們何不配合葉縣令來個戰場倒戈,生擒活拿了這個狗屁大王,到時候告到朝廷去,絕對是大功一件。”

聽到這話,其實薛奈心中也是頗為意動,家族的破事他是一點都不關心的。

他早就聽說了葉渡在河北的賢名,他覺得葉渡是真的愛民如子的好官,尤其是在他占領了博平郡能看住一萬多流民,而沒發生一起殺害百姓事件,甚至臨行前,還帶走了數萬百姓。

相比之下,梁山聯盟入城之後的做派,簡直是聳人聽聞。

但他也隻能想一想,歎息一聲說道,“諸位,放放水也就罷了,你們還真的想做這等事?駝山大王被抓,到時候牽連多少人?說不得整個河南道都要震動,到時候別說你們,便是某也要跟著陪葬!”

別看他是薛家子,家族給了充沛的資源,但是在功成名就之前,在戰場上死也就死了,頂多家族親近之人,惋惜一陣。

但家族真正的掌權人是不會在乎的,薛家最不缺的就是像自己這樣的後輩。

可如果駝山大王出事兒了,甚至輩葉家軍給俘虜了,那麽事情就麻煩了。

駝山大王在河南道經營多年,牽連甚廣,一旦出事兒,其影響之深遠,無法估算。

對於河南道來說,倚仗梁山賊撈好處的人大有人在,就連大都督府都無法避免。

而駝山大王則是那個穿針引線之人,一旦他完蛋了,葉家軍自然是舒服了,可是整個河南道被牽連的人,絕對沒有好下場。

像是他們這種人,絕對會被滅口。

就算是僥幸活下來,也會被家族毫不猶豫地拋棄,成為實打實的替死鬼。

薛奈不想讓兄弟們上去硬拚,成為犧牲品,同樣更不希望駝山大王在這裏出事兒。

所以薛奈才想到了下策,那就是趁著夜色演駝山大王一波。

演到葉家軍撤走,亦或是天明。

就在薛奈他們一幫人想著如何忽悠駝山大王,保存實力的時候,另外一邊兒的駝山大王看著前方的葉家軍,心裏不斷盤算著,今日如何都要將葉渡拿下。

不然真的讓葉渡走了,他這個虧就隻能咽下去。

時間匆匆而過,雖然是夜晚,雖然下了雨,河穀比較濕滑,但是駝山大王隊伍,依然在沿著河穀努力攀爬。

雙方的部隊很快爆發了激烈的衝突。

但是受傷的幾乎都是駝山大王的一方,因為葉家軍是有雨衣、雨靴的,而梁山賊隻能忍受艱苦的環境攀爬。

這個進攻的過程,其實跟攻城沒有太大的區別。

很多士兵好不容易快爬上去了,結果兩米多的長槍直接捅在心口上,士兵哀嚎一聲,便順著河堤摔了下去。

雙方的第一次接觸戰十分短暫,梁山賊如同排山倒海一般順著河堤攀爬,但是旋即又大規模的撤了回去。

彼時駝山大王也意識到,這種層次的交鋒,憑借自己指揮藝術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他起用了薛奈。

薛奈就有些無奈了,但也隻能配合。

他采取了以點破麵的作戰方式,命令士兵將友軍的屍體撿起來,扔到河堤下麵,又尋找些葉家軍撤退時不要的木頭、沙袋之類的物資,轉眼間便堆成了斜坡。

讓士兵沿著斜坡進攻,很快便有士兵成功登上河穀的另外一端,並且建立起陣地。

可以保證士兵源源不斷地攀爬上去。

見對方的操作,葉渡一度以為梁山賊的戰鬥力提升了,準備跟自己玩命呢。

結果這些梁山賊的陣地,竟然自己裂開了,大量的士兵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都不用葉渡動手,河穀上便一個人都沒有了。

後麵的駝山大王見狀,氣得臉色發紫,當即找到薛奈討要說法。

見駝山大王一刀斬殺了一個正在惶恐的跟自己匯報軍情的親衛,薛奈麵色瞬間陰沉下來,正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這廝是一點麵子都不給自己啊。

不待薛奈開口,駝山大王聲音冰冷道,“薛奈你這是何意?為何建立了陣地,又立刻退了下來?”

薛奈聲音中帶著怨氣,直接反駁道,“不若大王親自指揮,我的人起碼爬了上去,見了敵方的虛實,不像某些人,死了那麽多人,連河穀都爬不上去。”

“你!混賬東西,真的當本王的戰刀不敢殺你嗎?”

這一次薛奈不再忍耐,也猛地抽出刀來,殺意淩然道,“戰便戰!我薛某的戰刀,也是飲過蠻夷之血的!”

蘇長青見狀,氣得牙根癢癢,都什麽時候了,還這麽鬧內訌,隻得站出來說道,“二位祖宗,這個時候吵什麽吵,既然咱們成功過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你們有這個自相殘殺的時間,都能活捉葉渡了。”

聽到這話,駝山大王冷哼一聲,在細雨中一甩袖子,轉身離去。

“我不管你是誰!今日拿不下河穀,我必殺汝。”

駝山大王在河穀裏,看著上方的葉家軍,心裏真的憋氣,他恨不得肋生雙翅,直接上去弄死葉渡。

可奈何一道並不算高的河堤,竟然成了天塹一般的存在。

丟了平原縣也就罷了,丟了博平郡自己臉皮厚也能忍,可在野外跟葉渡相遇,自己竟然奈何不了他,還損兵折將。

這讓自己以後如何帶隊伍?

偏偏薛奈明明有真本事,就是不肯出力,真的氣煞人也。

“怎麽回事兒?這好端端的陣地怎麽不守就撤了!”看著敵人幾乎眨眼就撤了下去,讓人準備好了床弩和投石車的葉渡,一臉疑惑。

雖然下了雨,但是葉渡的床弩和投石車是有戰鬥力的,因為他準備了遮雨布。

甚至火銃手,都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裏避雨。

剛才想的是,讓對方密集地衝上河壩,然後給他們排個密集的排隊槍斃來著,結果對方一點機會都不給,直接退了下去。

程日華也是眉頭緊鎖,“末將也看不明白,按照常理來說,對方的指揮官的策略沒有問題,以點帶麵,突破我們的防線,依靠他們的人手優勢,拿下這座河壩一點問題都沒有。”

“甚至剛才我們刻意減緩了將士們的防禦,就是為了給他們的機會。”

“但是他們卻果斷的後退了,這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司馬先生在一邊兒補充道,“我觀梁山兵士,一個個疲憊不堪,一點都不像是刻意作戰的樣子,會不會是他們的指揮官因為這一點放棄進攻了。”

說著,指著那些因為過於疲勞,而倒在泥漿中休息的士兵說道。

程日華搖頭道,“戰機稍縱即逝,從這幾次交手來看,梁山賊有善戰之人,不會放著如此好的機會不要。”

“不過司馬先生確實慧眼,這些賊子一看就是許久沒有休息了,戰鬥力幾乎等同於零,真的不知道他們的統帥怎麽想的,這個時候還要堅持。”

雖然早知道,梁山賊一路追擊會無比疲憊,但是大家都沒有想到,他們的主帥會不愛惜軍力到了如此地步。

葉渡頷首道,“他們不繼續進攻也好,可以拖延更多的時間,讓百姓走得更加遠一些,隻要咱們在堅持一陣,就可以撤離了。剛才我觀察了一下,幾番作戰之下,梁山賊竟然折損了超過兩千兵馬,也算是一場不小的勝利了。”

司馬先生搖頭說道,“就怕他們鐵了心地跟我們打,不肯給我們太多的時間。”

司馬先生的預見沒有任何毛病,薛奈等人變著法的拖延時間,但是駝山大王根本不同意。

他不敢斬殺薛奈,但是連連斬殺了好幾名怯戰的將領,逼迫大軍再次進攻。

看著剛才還跟自己商議如何保存袍澤性命的將領,轉眼之間就被駝山大王斬殺了,薛奈的內心無比唏噓,但是卻沒有辦法。

現在他們的身份是黑的,駝山大王真的殺了他們,他們連講道理的地方都沒有。

當即隻能大步出列,準備繼續指揮戰鬥。

但是薛奈是下定了決心,該演就是演,能拖延一口氣是一口氣。

為了浪費,他這一次進攻可以說是做了十分詳細的軍事部署。

不僅僅給各校尉、團長、嘍囉兵頭目一一下達命令,同時命令必須保證每個士兵都需要在營地內盡可能地搜集可以作為盾牌的東西。

他本來還想讓士兵喝口水,補充一下體力的,結果駝山大王又要殺人了。

無奈之下,薛奈隻能下令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