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伊雖然賴床了,但是其實天色不算早了。
太陽高高掛,路上行人也變多了。
村裏的婦人們吃了救濟糧,肚子裏有力氣幹活,去農田裏忙碌的人也多了起來。
而經過一夜的發酵,葉渡幫著王夫人母女驅逐了孫掌櫃的事情,也很快在清河村傳開。
誰都沒想到,葉村正這麽猛,連鎮上大名鼎鼎的孫掌櫃都敢得罪。
誰不知道孫掌櫃開醫館多年,結交了不少權貴,結果葉村正一點麵子都不給他。
看樣子,差點沒給打死。
王嘉伊一直想上前幫忙,卻讓娘親推開,告訴她現在有些熱,需要休息。
王嘉伊無奈,覺得實在沒事可幹,就跟母親介紹葉渡的戰績,“娘,村正哥哥可了不得呢,昨天他去城裏,是去報功了,聽說他殺的那些賊寇,是從河南道來的梁山賊呢!”
“梁山賊?”
王夫人可不是啥都不懂的小姑娘,亡夫在前朝做侍郎時,就經常跟她抱怨,朝廷花費了不知道多少金銀財物,竟然剿滅不了小小的梁山賊寇。
“葉村正,昨日你家門口堆積的那些屍體,真的是傳說中逼得朝廷一點辦法都沒有的梁山賊?”
葉渡微微頷首道,“是的。”
“可真太不了不得了!”溫夫人倒退了兩步,下意識地坐在了胡**。
大乾的政令她不知曉,但是據她所知,前朝曾經派發賞格,誰要是能殺了梁山賊,一人就能得紋銀二十貫,賞隊正。
前天她摸黑的偷偷看了,烏壓壓一片的屍體。
“娘,您怎麽了?”王嘉伊趕忙上前問道。
“娘是讓村正的本事給嚇住了,”王夫人半響之後,才再度起身,對王嘉伊說道,“閨女啊,你不知道,這能夠降服梁山賊的人,前途有多麽的光明。”
“這麽說吧,若是村正想,我估摸著一個團長是少不了的。”
“啊?這麽大的功勞嗎?可是我見村正隻是帶回來些銅錢,米麵糧油什麽的啊!”
“還不是因為我們這群拖油瓶,他要是高升了,就沒人管我們了。”
王夫人看著眼前正在忙碌的葉渡,越看越喜歡,攔著閨女的手溫聲說道,“葉村正是個好男人,你跟他結了緣分,就要好好的珍惜,切莫惹他不開心。”
聽到母親的教育,王嘉伊連連點頭,“娘,孩兒明白。”
母女這邊兒正說著體己話,王熙伊已經端著一碗水走了過去,俏生生的說道,“姐夫,快別忙活了,喝點茶水,歇一歇。”
葉渡見忙活得差不多了,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漬,端著茶水去了後院。
這天氣燥熱,人幹活的時候確實容易累。
他這衣服都濕透了,不好意思當著三個女人的麵收拾,便準備找個沒人的地方擦一擦。
王家的貧寒屬於清河村的平均水平,雖然是罪官之後,但前朝的王侍郎也沒給他們留下什麽遺產,後院裏空****,用來種草藥的苗圃也都幹涸了。
“村正,你先歇一歇,我去給你準備飯食。”王夫人在前麵喊道。
雖然知道閨女和村正的事情,但是王夫人卻緊守規矩,並沒有僭越地喊一聲姑爺。
“阿姐,你們真的那個啥啦?”妹妹王熙伊拉著姐姐的手小聲問道,眼神裏寫滿了羨慕。
昨天給家裏出頭也就罷了,今天還過來幫忙收拾東西。
王嘉伊感覺倍兒有麵子。
“嗯。”王嘉伊羞澀的低下了頭。
“阿姐,我也想!”王熙伊遠遠的偷偷的看了一眼後院,輕聲道,“阿姐,能不能把葉渡哥哥分我一些啊。”
“你葉渡哥哥就在那裏,想分一些,你自己去尋他啊。”王嘉伊溫柔的撫摸著妹妹的頭發,在她看來,兩女侍一夫並不是什麽羞恥的事情。
反正在她看來,天底下最好的男人隻有葉渡一個。
讓阿妹去尋別人,還不如讓她跟著自己伺候葉渡。
“真的嘛!”王嘉伊興奮的擦了擦眼睛。
“真的啊,你阿姐我沒啥意見,隻要葉渡哥哥同意就成。”
葉渡正在一邊兒休息喝茶,見兩姐妹一直嘀嘀咕咕的,時不時的還跑到後院看自己一眼。
葉渡覺得他們可能是討論自己,便看了過去。
結果兩個小妮子,見自己看過去,臉頰瞬間都紅了,一轉眼都跑到內堂去了。
葉渡趁著她們都不在的功夫,便躲在大樹後麵,把衣服都脫了,隻留個**,將汗漬光著膀子擰出來。
卻聽外麵有一陣囂張跋扈的聲音傳來。
葉渡皺眉,躲在後院打量了兩眼,看其穿著打扮,便知道是專門大乾專門管理婚姻的媒氏。
“怎麽著,王夫人,您家裏這賠錢貨,還沒著落嗎?”
那媒氏領頭的官人是個中年男子,四十多歲,一進王家大門,就習慣性的坐在院子裏的胡床之上。
語態之中,甚是蔑視。
王夫人連忙道,“有了,有了。”
“什麽有了?就你家這樣的,誰家敢要?”
媒氏的佐官白了王夫人一眼道,“你們家不會是舍不得那幾畝地吧?這可是朝廷定下的規矩,你們都是戴罪之身,到了適齡年紀,女兒便要出嫁,分毫耽擱不得。”
“土地也要變賣,作為嫁妝送到夫家去。”
媒氏作為位卑權重的小官,可以輕易決定一個女人的生死。
而那些娶不上妻的窮漢,不惜以嫁過來的女人的財產分潤出去給這些媒氏,以爭取早些娶到婆姨。
所以他們的俸祿雖然稀薄,但卻過得極其富裕。
甚至他們根本不需要家中解決一日三餐。
王夫人也知道這個道理,見狀連忙將鍋裏的飯菜拿出來,擺在桌上,笑吟吟道,“大人,我們家閨女真的找到人家了。”
“以後就不用麻煩您一趟一趟的跑了。”
“不過這些日子也著實辛苦您了,這是我們家準備的飯菜,您嚐嚐。”
媒氏之所以登門,是聽說王夫人這兩天的藥鋪生意不錯,都有外村人來登門問診了。
甚至還搶了孫掌櫃的生意。
所以他們準備過來敲一敲竹杠。
畢竟一些人家,舍不得閨女嫁到窮苦人家受罪,便會花些銀子在自己這裏拖延一段時間。
可結果今天一登門,王夫人便一個勁兒的說,給家裏閨女找到了人家。
這是明擺著不想掏錢啊。
罪官家的婦孺都敢違逆他們的意誌了?
這還了得?
二話不說,連擺在桌子上的飯菜看都沒看,一巴掌打翻在地,冷聲道,“王夫人,你什麽意思?我們是來執行王法的,又不是來貪圖你家這一頓飯菜的。”
一邊兒的佐官冷哼道,“就是就是,以為拿豬食就能解決問題嗎?”
王熙伊聞言,壓不住脾氣,“你們欺負人,你們也不看看我們家擺著的這些東西,這都是我姐夫送來的,準備娶我姐過門的。”
“嗬嗬,十裏八鄉的誰不知道,你們王家有兩個沒用的閨女,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有人能相中?”
那媒氏越說聲音越是尖酸,“我看你們這是做戲給我們看,想拖延出嫁的日期!”
“還有你,小丫頭片子,你再有幾個月,也到了成親的年齡了。”
“你再敢胡咧咧,就把你嫁到山溝子裏喂野豬!”
說著,便一揮手,準備讓幾個夫役過來抽王熙伊的大嘴巴。
王熙伊嚇了一跳,剛想擼起袖子還擊,卻見姐姐擋在自己麵前。
“你們欺負我可以,但是不許你們欺負我妹!”
王嘉伊比妹妹懂事早一些,這些年母親怎麽被這群媒氏欺淩的,她曆曆在目。
心裏的陰影大的很。
甚至於她心裏對於這群一言就可以決定她們這些身份卑微女人命運的人,有著極大的恐懼。
但是見他們要欺負妹妹,她還是鼓足勇氣擋在妹妹身前。
“哎呦,這是要抗拒王法嗎?再不聽話,就直接拿大枷抓走!”
葉渡這邊兒見要出事兒,急匆匆的穿戴好衣物,又怕惹出風化之事,特意檢查了一遍,才匆匆的跳牆而出,叫來了一臉懵逼的乞丐,讓他們跟著自己。
卻見那媒氏一臉囂張的看著自己,“你就是清河村的村正葉渡吧?既然做了這個村正,就要負擔起責任來?你們村子有多少超齡的女子尚未婚配,你心裏沒數?識相的就趕緊催促他們去媒氏報名成親,別等我們過來抓人。”
“這樣誰都不好看!”
“放肆!”
“他可是我們清河村的村正,有朝廷印信的命官,你隻不過是個小吏而已,也敢這麽衝撞他,不怕拿王法治你嗎?”
王夫人可是見到葉渡的殘暴的,擔心惹出大亂子來,連忙朝著他們喝道,眼眉一直朝著不遠處拿著打狗棍趕來的乞丐,示意他們看看後邊兒。
可惜這群人,囂張跋扈慣了。
根本不將葉渡當一回事兒,也將王夫人的善意提醒當成了挑釁。
“跟老子玩狐假虎威是吧?他是官怎麽了?老子是吏怎麽了?老子按朝廷律令行事,他管得著嗎?”
“不配合老子,老子一封帖子送到縣令大人那裏,分分鍾奪了他的官身!”
那媒氏見葉渡皺著眉頭不說話,以為他怕了,更是洋洋得意,“老子可是誠心實意地幫你們!你們一家三個女人,若是不嫁人,靠行醫騙人,早點要出事。”
王夫人瞬間便知道眼前這一行人是怎麽回事兒了。
這是跟孫掌櫃有關係,知道孫掌櫃受氣,便急不可耐的過來找場子了。
其中一個媒氏的夫役更是過分,上前一腳便把葉渡費勁力氣擺正的藥櫃踹翻。
嘴裏冷冷的說道,“上次在你這裏抓的藥,老子回去拉了十幾泡屎,差點讓你這個臭婆娘害了性命!”
“我看也別拖了,將這三娘們一起帶走。”
“省的她們興風作浪害人!”
這群媒氏欺負人欺負慣了,一點道理都不講。
王夫人和王熙伊,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漫山遍野采摘來的草藥,竟然一眨眼的功夫撒了一地。
心態瞬間爆炸,眼淚嘩啦啦的流淌出來。
尤其是王夫人。
她實在是不理解。
若是說,若說先前自己男人為前朝賣力,對錯無法分辨,但勝者王侯敗者寇的事情,她也就認了。
但自己終究是做錯了什麽?
自己可是積德行善,濟世救人的大夫。
結果呢?
不是昨日王掌櫃登門搞破壞,就是今日媒氏上門砸藥鋪!
這世道到底要不要她們老百姓活下去了。
心裏難受至極,不堪忍受壓迫,情急至下,直接昏死過去。
“娘!小妹!”
看著身體不住的發抖的娘親和哭泣小妹,王嘉伊急的不行,上前抱住兩個人,跟著著急的流眼淚。
“不給你們點教訓,你們不知道王法兩個字怎麽寫!”
看著不斷湧過來的寡婦和罪婦,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靠近,媒氏越發的得意。
“村正哥哥!”
王嘉伊被逼的沒辦法了,這才開口。
說實話,她是真的不想給葉渡惹麻煩了。
葉渡上前,看著被王嘉伊不停按壓人中卻絲毫不管用的王夫人。
連忙招呼王熙伊拿來家裏的銀針,幫忙脫去了王夫人的足衣。
“村正哥哥,你這是做什麽?”王熙伊一臉驚訝。
“自然是救你娘!”葉渡手中的銀針腳心和手心。
所有人都不知道葉渡在幹什麽,鬥好奇的看著。
轉眼間的功夫,王夫人就蘇醒過來。
“我的天,我以為王大娘要沒了呢。”
“村正竟然懂得醫術?天啊,我這陳年舊病以後有救了啊。”
周圍的婦人們一個個小聲議論起來。
“你們這群當官的也太欺負人了吧。”
“當著葉大哥的麵就敢欺負村子裏的婦人,信不信我們這群乞丐揍你們!”
見王夫人差點沒被氣死,不等葉渡開口,小虎便忍不住說道。
“村正怎麽了?村正就可以對抗王法嗎?王家二女都到了成親的年齡,我們媒氏有責任有義務幫他們成親!”
媒氏見王夫人並無大礙,膽氣重新上來了,立刻又要動手搶人。
“朝廷便是讓你們這般做事的嗎?”話音剛落,孫縣尉從人群中一閃而出,“今日我在旁邊兒看了半晌熱鬧,本來還以為你們是勤勤懇懇做事,沒想到竟然這般不堪,我看你這個媒介也是做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