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渡不是第一次招攬程日華了。

但每一次都以程日華的拒絕而告終。

程日華之所以屢次拒絕葉渡的招攬,是有原因的。

他跟很多人的看法一樣,那就是葉家這個團夥,在麵對世俗的壓力時,終究是會失敗了。

即便是世家門閥不能消滅葉家,有朝一日也會有朝廷大軍過來征伐,到時候葉家勢必會灰飛煙滅。

可是,上一次他被迫隨軍的時候,卻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幕,這讓他的內心開始逐漸動搖起來。

這些事情,並不是葉家連打都沒打,就將梁山賊玩弄於鼓掌之中,輕而易舉地奪取了平原縣。

也不是葉家輕鬆俘獲了大量的人口和物資。

而是兩件事,第一件事情是葉家的軍事體製。

說起來,這件事情非常搞笑,葉家就他娘的是一個團夥,一堆狼子野心的人呢聚集在一起罷了,可是他們每一次戰爭來臨之前,都會有一個類似於參讚班子一樣的隊伍,開始瘋狂的頭腦風暴,研究這一仗怎麽打。

而且戰後還會複盤,研究哪裏打得好,哪裏有問題。

最關鍵的是,葉家的軍隊處於一直動態的改革之中,他們會像是剔除腐肉一樣,將任何發現的缺點排除出去。

這也就意味著,葉家的軍隊處於一種告訴成長的狀態,隻要不出大亂子,他們的將領、士兵隻會越來越強。

戰爭本來就是一所學堂,身處其中的每個人,隻要方向對,就能不停的前進。

第二件事情,則是少年營的表現。

嚴格來說,應該是火器營的表現,這讓有著遠見卓識的程日華震驚無比。

他第一次收起了他的高傲。

他當時被逼無奈隨軍的時候,內心的想法比較純粹,那就是梁山賊之所以存活到了今天,靠的是跟地方官府勾結,是無當軍想要無傷刷掉梁山賊。

可當他真的見識到梁山賊的戰鬥力的時候,他是有些震驚的。

而葉家的表現則更讓他震驚。

他親眼所見,火器部隊在很遠的距離內,就能消滅對手,這比弓箭手好用太多了。

而且火銃手在射殺了對手,距離逐漸逼近之後,還能插上尖刃,成為長矛手,組成可怖的陣勢。

或許葉家的將領看到的是百餘火銃手,通過射擊,擊殺了幾十個人,上百人,最後導致對方軍陣混亂。

可程日華看到的卻是在未來的戰場上,葉家有了成千上萬這種火銃手。

這些火銃手依托於葉家現有的訓練體係,擺成了嚴密的陣型,然後端著火銃向前突進,在距離百餘步的時候就開始射擊。

而且是綿延不絕的射擊。

火銃這個東西的威力很大,他跟尋常弓箭飛出去幾十步之後,已經變得軟綿綿沒有力道不同,彈丸這東西飛出去之後,哪怕是對方穿了尋常戰甲,也極有可能穿透。

而且火銃手還有一個非常大的優點,他不需要士兵有多麽強大的臂力。

百餘步,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可以一直射擊。

而且隨著隨著距離的推進,火器的精準度和齊射威力都會大幅度提升。

可以說,當突破到了五十步的時候,哪怕是對麵穿著重甲,也會被一槍打出一個大洞來。

等到三十步的時候,更是神仙也救不了對手。

雖然說,朝廷也有精銳的弓箭手,他們拋射的時候,可以輕易射出百餘步的距離,但是他們沒有多大的威力。

而且培養一個合格的弓箭手需要多少時間?

沒有個三五年培養,你敢說弓箭手可以用?

製作一張工藝精良的弓箭手需要多少時間?

要知道,弓箭的製作非常複雜,根本不是撅一根竹竿就能做成的。

他需要精湛的老師傅,準備非常久遠的時間,有些好的弓箭,甚至一年以上才能製作一把。

可葉家的火器呢?

葉家的火器一個月可以輕鬆製作幾十隻。

至於火銃手的培養呢?

那更是簡單的了,他可是親眼所見,那些到了戰場上爆發出強悍戰鬥力的火銃手,林林總總的訓練時間練三個月都沒有。

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葉家隻要坐擁充足的人口,擁有豐富的礦鐵資源,便可以輕鬆拉出一支戰鬥力彪悍的大軍。

別看葉渡現在什麽都摳摳搜搜的,繳獲了鐵錠之後,也要拿出八成左右,製作農具,鐵鍋等物品。

但是人家模式是現成的,是可以複製的,爆兵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因為火銃手的訓練太容易了。

早先,葉渡對他說,葉家肯定會在河北道崛起,可以輕易的阻擋草原南下的時候,程日華還很蔑視。

但是現在程日華逐漸趨於相信了。

或許,一旦有機會,葉家真的能做到。

腦海裏想著這些,他一直沒有發現自己其實已經到了縣衙後堂,葉渡正在出神的看著他。

不過這一次,程日華發現這裏沒有其他人,隻有葉渡,跟三五個侍奉在一旁的賞金客。

那個陰鷙的老頭怎麽不在?

程日華滿肚子的疑慮,之前每次見葉渡的時候,那個姓司馬的老東西基本上都在一邊。

不過沒有其他人在場也好,起碼這樣不會有什麽變態分子,非要逼著自己下跪了。

彼時,坐在椅子上的葉渡開口了,“程兄,這些日子過得可還好?”

聽聞葉渡的話,先前狂傲無比的程日華,也變得收斂了許多。

他雖然沒有跟葉家人一樣向葉家其他人一樣,恭敬地喊主公,行大禮。

但是聲音也頗為柔和地說道,“有勞大人擔憂了,程某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程日華稱呼葉渡的時候,直接稱呼葉渡為大人,是因為程日華自己是白身,不對,應該是野人了,而葉渡則是滄縣縣令。

至於為何說是野人,是因為程日華知道,程家已經公布了他死亡的消息。

自己的家人跟自己斷絕了關係,朝廷甚至赦免了他們。

至於大義滅親的長輩,則得到了朝廷隆重的賞賜。

看著眼前不再像是先前一樣狂傲的程日華,葉渡沒有特別在意,而是繼續說道,“這些日子,葉某忙碌了些,倒是忽視了程兄,來來來,今日有閑,你我一起聊聊。”

程日華看了葉渡一眼,他敏銳地察覺到了葉渡的變化。

這種變化,是氣質層次的變化。

如果說先前的葉渡在他眼前就是個亂臣賊子,一個心懷鬼胎的野心家的話,現在的葉渡跟給他的感覺,就像是蓄勢待發的梟雄一般。

他雖然將他的銳利之氣,隱藏起來,但是細心之人,還是能察覺到的。

最明顯的點,便是葉渡偶爾眼角泛起一道寒光,便能讓他感覺到顫栗。

葉渡尚未察覺到自己的變化,他隻是開口說道,“最近我葉家的靖安府重新改製,而且前些日子打敗了崛起於北方的**天軍偏師,不知道程兄聽說了沒有?”

程日華頷首道,“自然有所耳聞,我每日除了研讀兵書之外,便是在田間勞作,那些老百姓們提起此事,可是一個個得意得很。”

說起此事,程日華也很是感慨,他們程家每次有戰事,百姓們都表現出一副漠不關心的姿態。

而相反,葉家的百姓則一個個聞戰則喜,恨不得上戰場上的是他們一樣,而每一次打了勝仗,百姓們也一個個表現得格外興奮。

葉渡說道,“不知道程兄是否有興趣,與在下一起看一看今日之靖安府?”

程日華沒有即刻回應葉渡,而是沉思了片刻之後,才緩緩點頭說道,“固所願爾,不敢請耳。”

看著眼前程日華的表現,葉渡微微頷首,然後說道,“既然程兄也感興趣,那我們走吧。”

隨即,葉渡就帶著程日華出了門,騎著馬出了縣衙,然後踩著青石板街道,一路出了城,直奔校場而去。

他們這一行人,除了葉渡和程日華之外,護衛並不算多,隻有賞金客十幾個。

葉渡自從發跡以來,就很是細心地培養賞金客,而且賞金客的數目一直在增長。

甚至虎子和王猛子,也按照賞金客的標準,進行過嚴格的培養。

不過後來葉家組建靖安府,賞金客之中不少好手,也逐漸被抽調走,走上了指揮崗位。

現在的賞金客依然執行任務,但是已經進行了改革,一部分依然對外執行任務,比如說刺殺、剿匪、斬首等等。

當然,還有一部分繼續拱衛葉渡,被稱為內衛。

這些內衛,除了一部分是原先的賞金客之外,剩下的大多數是後續葉渡陸陸續續親信挑選訓練的。

多數清河鎮的百姓,而且一般跟葉家亦或是清河村沾點親戚關係的人。

他們這些人說實話沒有什麽基礎,甚至比最初的賞金客的武力差很多,但是對於葉渡來說,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忠心,跟葉渡是一條船上的。

在長時間的刻意培養下,這些人的戰鬥力提升多少不好說,但是忠誠度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現在葉渡一個眼神,甚至可以讓內衛上去為他赴死。

本來葉渡還準備繼續擴充內衛,從現在的五十人,擴編到三百人。

因為內衛不單單要對他的日常提供安保工作,以後上了戰場便是部曲,將是跟他一起征戰的,

因此人少了肯定不行。

期間程日華,一直仔細觀察著周邊兒人數不多,但是卻緊緊恭維著葉渡的內衛。

心中暗暗感慨,葉渡越發有梟雄的那個味了。

這種死士,便是我們程家都沒有多少。

滄縣城外的校場是為了拱衛州城而建,所以距離城池不遠,很快便抵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