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檢查了馬盧的印信之後問道,“一行可還順利?”
“還湊合。”
雙方簡單地聊了兩句之後,給馬盧讓開了一條道路。
過了鐵索連橋,馬盧沿著山路一直攀登。
進入了一座大殿。
這座大殿先前為僧人所建,足夠容納數百僧人。
早些年曾經也是香火鼎盛的廟宇,當地的百姓紛紛來此朝拜,燒香許願。
可後來天降旱災,這群大和尚收了百姓的錢財祈雨了數次,也沒有什麽結果。
便被一群鄉親們上山砸了佛祖金身,大和尚也被驅逐了出去。
後來此地為梁山賊所占據,並對此進行了修繕。
在原有寺廟的基礎之上,對山體進行了大規模的改造。
如今除了這座大殿之外,還有無數間石頭房。這些石頭房平日裏可以作為山賊的居所,戰時也可以作為一座座堡壘,作為抵抗官兵的軍事要塞。
當然,因為是靠山而建,這些石頭房之間錯綜複雜,猶如迷宮。
若是對於此地並不熟悉,卻還敢貿然硬闖,結局肯定是迷路。
馬盧很顯然,對於此地是非常熟悉的。
沿著山路一通溜達,雖然不免走了會兒小路,但是卻節省了時間,不一會兒便來到了大殿。
大殿內置有聚義廳。
又經過了數道嚴密的檢查,馬盧來到聚義廳外,叉手行禮,高聲喊道,“馬盧見過大當家的。”
“進來吧。”
聲音從聚義廳深處傳來,馬盧不敢猶豫,趕忙上前。
聚義廳內,足足有七十二把交椅,雖然造型簡單,卻也代表著在山賊之中的地位。
而對著大門,也就是模仿朝廷坐北朝南的頭把椅子上,端坐著一個膘肥體壯的大漢。
此人麵如黑鐵,身材高大、寬闊,斜靠在椅子上,手裏端著一壺酒,正在豪飲,身邊兒侍奉著兩個美婢,正在小心侍奉。
那美婢絕色之豔,怕是一般的世家小姐也未必能媲美。
那男子聽著腳步聲臨近,將酒壺扔給了身邊兒的美婢。
瞪著一雙黑漆漆,如同銅鈴一般的眸子,配合眼角的一道深深的刀痕,凶相畢露。
馬盧自忖自己也是英雄豪傑一樣的人物,下了山想要攪動風雲,簡直易如反掌。
但在大王麵前,總是不免自慚形穢,產生畏懼之意。
眼前這一位,便是趁著朝廷調動兵馬北上驅逐突厥人,收攏前朝末期時,各地反王潰兵,並且占山為王的駝山大王。
這位駝山大王,也端是風雲人物。
當時,聖人北征結束,簽訂了合約,驟然間發現,在河南道出現了那麽個龐然大物。
第一反應便是調集精兵強將圍剿。
可是連續三次進攻,勞民傷財之下,不僅沒有成功,反而朝廷接連大敗,損失慘重。
最後不得不轉變思路,調集更加精銳的兵馬,以封山蠶食為主。
而近幾年,蒼天鬧災,這群被圍困的梁山賊不僅沒有衰敗,反而迎來了更多投奔的百姓,朝廷也沒有很好的解決辦法,導致其聲威愈發熱烈。
而在這位駝山天王左右兩側,分別坐著兩位身穿儒衫的中年人。
其中一人長相儒雅,豐神俊逸,放到朝堂上也是一等一的風流人物,此時正盤坐在座位上,淺淺的飲著杯中之酒,身邊同樣有美婢侍奉。
其名姓魯,名為輕文。
而另外一人,則怪異了許多,雖然也同樣穿著儒衫,卻身材瘦小,像是一隻批了袍子的野猴子。
而表情也格外的醜陋,麵目猙獰,有點像是傳說中的尖嘴猴腮的雷公。
大家不知道他名號,習慣的叫他雷公。
因為此人脾氣不好,動不動訓斥人,得了如此一個名號。
這二位乃是梁山的核心軍師,長相俊朗著居於上,雖然平日裏寡言,但是卻總是能在關鍵時刻,為梁山執掌大局,起到一錘定音的作用。
而另外一位相貌醜陋的軍師,則往往在小事上出謀劃策,但性格頗為不討喜,此時兩個侍奉他的美婢,明顯被她訓斥過,正彎著身子在不遠處抹眼淚。
其他的則是一些梁山的猛人,諸如一個獨眼的大漢,正對著一頭烤全羊使勁兒的,乃是梁山的猛將,換做崔慶之。
傳說中崔家子弟,早些年因為跟父親的小妾不清不楚,又是私生子,便被趕出了家門,一怒之下,砍傷了父親,砍死了小妾,躲避在梁山之上。
後來屢立戰功,成了一等一的關鍵人物。
當大當家拿下沂蒙山,也跟著遷徙了過來。
“汝有何事?”看到馬盧竟然這個時候拜見自己,駝山大王一臉的不解。
聲音很是洪亮,將大殿的塵土都震得簌簌落了下來。
頭號軍師不滿地瞥了一眼大當家,卻沒有說話,反而將目光注視向馬盧。
馬盧再次行禮,拿出一副冊子遞給了一邊兒的大王親信,然後自顧地解釋說道,“啟稟大王,這些時日,朝廷發了公文,要在各地加收賦稅。”
“家歲各地幹旱,百姓本身就沒有什麽收成。”
“而各地的官員,又聞風而動,伺機撈取好處。”
“導致各地的百姓苦不堪言,賣兒賣女,賤賣良田者甚眾。”
“即便是如此,也難繳納賦稅之十一。”
“不少家庭妻離子散,甚至被官差活活全家打死。”
“如今不少百姓遁入深山,尋求活路。”
“而各地的富商,甚至豪強,也被朝廷宰割,怨念頗深。”
那頭號軍師,聞言,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一副早該如此的模樣,似乎對於朝廷的政策早有預料。
而那醜陋的軍師,則先是一臉震驚地看了眼不遠處的同僚,然後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巴掌,起身朝著對方行了一禮。
至於其他人,則是一臉的喜色。
“果然讓大軍師猜中了。”
“這狗朝廷又走邪路了。”
“哼,不拿百姓當人,怕是王朝顛覆之日,就在眼前。”
“顛覆之日,怕是沒那麽快,朝廷也有根基,隻是百姓受苦受難,怕是會因此烽煙四起的。”
那馬盧聞言,也跟著點頭,但是臉上卻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駝山大王聲音略顯沉悶,似乎看不出有多興奮,問道,“還有什麽消息,一並道來。”
“前些日子,與我們有所合作的沈家遭到重創,如今沈嶠年雖然重新掌權,但是也無力與我們繼續合作。”
“此外便是鴛鴦島的八臂黑龍,為滄州長史,折衝府合作剿滅。”
聞言,在場眾人臉色都沉了下來。
要知道,前些日子,大家夥才商議出來結果,讓馬盧走一趟,跟沈家商議繼續合作之事。
這才過去了多久,沈家竟然讓人家重創了?
關鍵是八臂黑龍接著也涼了。
要知道,八臂黑龍是實打實的在梁山考核名單。
作為未來梁山勢力外拓到河北道重點拉攏對象,八臂黑龍的力量是非常強悍的。
兩股強大的力量,竟然眨眼之間,成了這個樣子,大家怎麽能不震驚。
而且還是滄州長史和折衝府一起剿滅的。
要知道,朝廷官員到底是什麽本事,在場的眾人心裏都有數。
折衝府或許能打一些,但是他們日子過得太艱辛了。
連飯都吃不飽,拿什麽去打仗?
至於長史就更不用說了,那些都是些科舉,亦或是世家推舉的樣子貨,貪腐、欺壓百姓或許可以,指望他們打仗,門都沒有。
在眾人震驚之時,那醜陋的軍師雷公率先開口。
“你確定八臂黑龍覆滅了?”
馬盧頷首道,“屬下確定。”
“嘶!”相貌醜陋的軍師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說道,“諸位,我是去過那鴛鴦島的,畢竟是咱們梁山未來發展的對象,我不可能不去偵查了解。”
“這鴛鴦島占據水寨之利,而且防範嚴密。”
“沒有個上萬精兵,根本不可能拿下來。”
“最關鍵的是,誰閑的蛋疼去打八臂黑龍?那鴛鴦島窮困潦倒,除了一堆饑腸轆轆的農奴,什麽都沒有。”
“拿下鴛鴦島做什麽?”
而那相貌儒雅的軍師則揮揮手說道,“依我之見,十有八九是有人跟我們一樣,相中了鴛鴦島這個地方。”
“而且畢竟是一般的賊寇,即便是防範再嚴密,也有疏漏的時候。”
“他的死活與我們沒有太大的關係,也不算是重要。”
見眾人看向自己,崔慶之繼續說道,“關鍵是誰吃了雄心豹子膽對沈家動手?”
馬盧想了想說道,“外界傳言乃是八臂黑龍所為。”
“這確實是傳言,甚至可以說是謠言了。”儒雅的軍師說道,“八臂黑龍欺負欺負豪強,動一動官府也就罷了,他吃了熊心豹子膽去得罪世家?”
“他也是道上的,不可能不知道咱們跟沈家的關係。”
眾人紛紛頷首。
而儒雅軍師則繼續說道,“如今八臂黑龍和沈家都遭此劫難,又與咱們有所牽連,會不會有些不利於我們的東西,到時候引來更多的朝廷兵馬?”
“要知道,最近咱們改變了策略,不再盲目地擴軍,而是以腐蝕周邊的世家、豪強為主,已經將朝廷的戒心大大降低了。”
“可若是有什麽不利於我們的東西流到朝廷那裏去,讓朝廷知道我們梁山目前的情況,引來了朝廷的大軍,到時候咱們的處境可就不妙了。”
念及此處,原本還一臉欣喜之色的山賊頭目們,紛紛皺起了眉頭。
原來無當軍圍困梁山以來,雖然沒有重創梁山,但琢磨給梁山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第一便是大量精銳兵馬的損失。
與朝廷隨時可以補充不同,梁山想要補充優質的兵員,是需要很長的時間的。
第二便是糧草和物資的供應。
現如今梁山看似比之前兵強馬壯,但是卻也因為朝廷的封鎖,日子過的非常艱難,尤其是現如今夏收將至。
梁山的心思都用在未來收割一波周圍的富戶、百姓,真的引起朝廷的注意,大家夥的日子肯定就沒法過了。
崔慶之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開口說道,“我認同大軍師的看法,八臂黑龍斷然不可能進攻沈家,而沈家也斷然不可能被八臂黑龍重創,此事必有我等不知道的蹊蹺。”
駝山天王點頭問道,“魯軍師,你是不是已經猜透了其中的關鍵。”
一時間,包括醜陋的軍師在內,紛紛看向那儒雅的軍師。
魯軍師點了點頭,不緊不慢道,“馬盧,你將你這些時日下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與我說一遍,如果有錯,可以既往不咎,若是有所隱瞞,大當家的自然不會放過你。”
“前些日子,我得了大王的號令,下山去做事.......”
馬盧不敢有所隱瞞,甚至還有一本小冊子拿出上麵記錄著他下山之後的所作所為,也一並呈了上來。
聽完之後,醜陋的軍師陷入了沉思。
而儒雅的魯軍師則瞬間輕笑道,“原來如此,好一招連環計,對方這一出手,便可以輕鬆拿走多樣好處,想不到河北道竟然出了這等攪動風雲的人物。”
其他人聽得迷迷糊糊,就連馬盧都是一臉的疑惑,忍不住行禮問道,“敢問軍師您說的這位攪動風雲的人物是誰?”
魯軍師笑著說道,“還能是誰?自然是你口中那位坐擁金山的葉東家!”
“葉渡?”
馬盧震驚,一臉的不可思議。
事發之後,他想過很多人,甚至還多方麵調查。
但是卻無論如何都沒有往葉渡身上考慮。
要知道,他是被八臂黑龍狠狠的攻打了一波,損失慘重的一方,怎麽可能反擊呢?
“魯軍師,葉渡乃是一介商賈之流,雖然曾經入伍為軍,但那也是之前的事情了。”
“你說他對付了八臂黑龍和沈家,我萬萬不信。”
醜陋的軍師忍不住反駁道。
對於同僚的反問,魯軍師沒有絲毫的不悅之色,反而笑著提醒道,“如果你是葉渡,麵臨著沈家的打壓,麵臨著八臂黑龍的襲擊,你會怎麽樣?”
“很多事情,要回歸根本。”
“要明白,誰受益,誰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醜陋軍師心中喃喃自語道。
如果我是葉渡。
幾乎隻是一瞬之間,便在腦海之中閃過了靈光。
他發現,帶入了葉家之後,他發現很多蹊蹺之處就能解釋清楚了。
不過醜陋的軍師依然有些不明白,便問道,“可是據我所知,沈家和楊長史的關係不錯,雙方是合作關係,葉渡乃是軍隊的商賈代表,雙方怎麽會有關聯呢?”
魯軍師風輕雲淡道,“屁的沈家跟楊長史關係不錯,雙方狼狽為奸罷了。”
“這位楊長史能為了利益,跟沈家合作,為什麽就不能跟葉渡合作呢?”
“原來如此。”
醜陋的軍師頷首,點點頭說道,“若是如此,很有可能葉家也掌握了我們的某些東西,畢竟八臂黑龍和沈家跟我們都有所合作。”
“這沒法直接判斷,有可能讓官府拿到了什麽,也有可能雙方什麽都沒有。”魯軍師搖頭道。
“若是讓楊長史掌握了我們的東西,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
崔慶之皺眉,起身說道,“事關重大,我等還需要稟告孫先生,請他老人家拿主意。”
這話說的很奇怪。
明明大當家的就坐在上麵,崔慶之卻說要稟告給外人。
可實際上是,不論是大當家,還是在場眾人,都覺得理應如此的樣子。
“那就一起去拜見孫先生。”
大當家一錘定音,帶著眾人出了聚義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