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沿著大道往回走。

大家盤腿兒坐在車上,那叫一個舒坦。

周圍各個村子的鄉鄰指指點點的看著葉渡的牛車和馬匹。

村裏的婦人們一上車,就看到躺在車上的米麵,但是大家隻是心裏羨慕,沒人問東問西,隻是聊一聊家常,順道一起吹噓一番今天村正很厲害。

尤其是那些年輕,自認為自己有幾分姿色的,更是對著葉渡的後腦勺拋媚眼不止,期盼村正回個頭,與自己的溫柔不期而遇。

至於想要點糧食啥的心思,大家是一點都沒有。

大家心裏很清楚,村正平日裏幫大家很多,是個合格的村正。

人家掙再多東西也是人家的,跟大家夥沒關係。

不過村裏人不好意思問,但外村人就不一樣了。

走了沒多遠,牛車就被人攔住去了。

“葉村正,你這是發財了?”

“哎呦,這糧食一看就不錯,還有這牛馬,您這是怎麽發財的,都是一個鎮上的,您可別藏私啊?”

一個人起頭,瞬間來了一群人,將葉渡的牛車圍得水泄不通。

這跟先前一個趙無賴攔住去路不一樣,這密密麻麻的一會兒的功夫就是幾十號人。

村裏的婦人們臉色都有些發白。

葉渡扭頭示意了一眼村裏的婦人,告訴他們別說話,也別害怕。

然後坐在牛車上,對眾人說道,“是收了些螃蟹啥的河鮮,大家也都知道,這幾年鬧災,這些東西都是新鮮玩意,咱們老百姓覺得不值錢,但是賣到縣城裏給貴人吃可就不一樣了。”

“這不賺了點錢,就買了點米、麵,以後這段時間總算是能舒坦些。”

“不是吧,葉村正您不至於那麽藏著掖著吧,這牛車和牛馬,一看都不便宜,要不是有天大的掙錢的買賣........”

“是啊,這牛馬,這車,一看就是鎮上車馬行的,今個兒我還見了。”

“葉村正,賣個螃蟹水產,可賺不到那麽多錢,您發發善心,就說說唄。”

如今這日子苦,靠走正道吃不上飯,就有些人想走歪路,連臉皮都不要了。

葉渡麵對趙無賴的時候,可以動粗。

但是對待這些人,卻不行。

畢竟都是些村民,而且一口氣是幾十個人。

就算是自己能把這些人都揍一頓,他們村子裏還有更多的人。

“你們是不是眼瞎,看不到馬背上的標記,老子是府兵出身,日子過的苦了,還不能去折衝府抹眼淚,求老長官幫幫忙?”

“牛車也是折衝府花錢置辦的,這是借據看到沒,你們誰要是有這個心思,也可以拿著土地去折衝府抵押。”

雖然大家不認字,但是折衝府的大印還是認識的。

畢竟折衝府動不動就去村子裏勾選府兵。

一聽說,要將村子裏的土地抵押給折衝府,一個個都老實了。

用鄉親們吃飯的土地抵押給折衝府,換幾萬錢買牛車,買牛,純屬傻子。

不過依然有人不死心,上前追問道,“現在河流都幹涸了,您在哪兒弄得水產,還有想賣的話,去哪兒賣啊?”

葉渡無奈的歎了口氣,“弄水產那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幹涸的河床裏,挖個泥鰍,螃蟹啥的,隻要用心總歸能挖到。”

“不過我勸大家不要費那心思,有那時間,不如去好好的收拾收拾土地。”

“葉村正,您自己發財了,怎麽還勸別人不要去搞,河流池塘那麽多,大家夥總歸有能抓到的,您就說一說,去哪兒賣唄,大家又不跟你搶。”

其實也不怪大家眼熱,要是牛車,牛馬是折衝府抵押換來的,但是車上的米麵肯定是賺錢弄來的。

大家現在窮的連樹葉子都吃,別說是水產不好弄,就算是比登天都難,大家夥都想試一試。

葉渡開口道,“鎮上廟集裏,有個叫王老五的漢子,專門收水產,大家可以賣給他,誰要是想買,可以去找他,不過錢可能慢一些。”

眾人紛紛河道,“還得是葉村正仁義啊,願意跟咱們分享生財之道,等大家夥賺了錢,請您吃飯。”

原來圍繞著牛車的眾人一哄而散,生怕晚了,河床讓人家挖幹淨。

王大娘坐在牛車上,偷摸摸的湊過來,看樣子很是心動,說道,“村正,我們能去挖螃蟹嗎?挖不著螃蟹,去挖泥鰍也成啊。”

葉渡瞪眼道,“回去老老實實的坐著,這活要是這麽好幹,我告訴他們外人做什麽?”

王大娘被嗬斥,一點都不臉紅,還像模像樣跟其他婦人說道,“我就說吧,村正靈醒著哩,怎麽可能讓外人占了便宜去,我已經問過了,都老老實實的閉嘴,不許說話了。”

牛車之上立刻安靜了不少,葉渡的耳邊也總算是清淨了些。

葉秀娥從上車之後,就有些別扭。

“大哥。”葉秀娥紅著臉說道,“今天我不該不小心,讓趙無賴找到發作的機會。”

葉渡看了一眼,見大妹表情沮喪,便知道現在事情過去了,小妮子開始後怕了。

“那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該怎麽辦?”葉渡的聲音故作嚴肅,卻並沒有昔日裏原身那麽冷冰冰。

一下子讓葉秀娥聽了出來,別看他平日裏老實巴交的,不代表大妹傻。

實際上,四個妹妹裏麵,她最聰明。

葉秀娥並沒回答葉渡的問題,而是小心翼翼的問道,“大哥,你不生我的氣嗎?”

村裏的婦人們,也在牛車上好奇的看著葉渡。

他們這才意識到,今日的村正跟往日裏不一樣呢?

往日的村正總是冷冰冰的,雖然對大家真的很好,但是總是一副冷冰冰,生人莫進的模樣。

今天怎麽轉性了?

給大家主動出頭不說。

大家夥上了牛車,他也沒生氣。

還有這牛車和牛是哪裏來的?

要是說別的村的地去折衝府抵押能換來錢他們信。

他們村那破地,大家心裏太清楚。

根本換不來那麽多錢。

大家有一個算一個,都支棱著耳朵,聽葉渡跟葉秀娥說話。

至於有些心裏沒有那麽靈活的,則昂著腦袋看著靠雙腳往回走的鄉鄰。

就差大聲喊道,“俺們清河村有牛車啦!”

至於村正把村裏的地給抵押出去的事兒,大家是一個都沒有往心裏放。

一個為了大家夥差點被氣死的村正,還有啥不值得信賴的。

葉渡笑著對坐在一旁的葉秀娥說道,“我為什麽生氣。你雖然膽子小,但是關鍵時刻勇敢的站出來保護咱們村子的人,我表揚你都來不及呢。”

“何況今日之事,也是因為我而起,若不是因為我身子不好,娘親也不至於讓你去鎮上當東西。”

清河村平日裏就是太老實了,包括葉渡這個村正,都覺得自己是戴罪之身,不敢惹事。

導致太多的人蹬鼻子上臉,覺得清河村好欺負。

如今葉渡穿越過來,肯定不會再這樣下去了。

有麻煩就去解決麻煩。

整日裏低聲下去的還不如不活著呢。

“大哥,你就出了一趟門,怎麽牛車有了,牛有了,還有了馬匹?真的是折衝府給的錢?”葉秀娥看著車上的東西,還有大哥操持的牛車,很是好奇的問道。

“不是說了,去了趟折衝府,都尉大人支援給我們的。至於土地,大家放心種著,就算是還不上錢,也不會有人來收地。”葉渡甩了甩鞭子,打在牛屁股上。

牛兒吃痛,加快了腳步,正在支棱著脖子往前聽熱鬧的婦人們猝不及防。

瞬間在車上倒成了一片。

有人因為太餓了,再加上衣服本來就寬鬆,衣服箍不住身體,再加上坐在牛車上,衣服被鄰居的屁股坐上了一塊。

刺啦一聲,白花花的身子就漏出來。

驚得小娘子捂著眼睛,嗷嗷怪叫道,“村正,車速太快了了。”

王大娘連忙用雙手幫忙捂住前胸道,“你捂眼幹啥。”

“他想勾引村正哩。”

“揍她個不知羞的,竟讓敢光天化日的勾引村正。”

夕陽西下。

葉大娘時不時的看一眼天色,都這個點了,大郎沒回來也就算了。

怎麽秀娥一個閨女家家的還不回來。

老三和老四蹲在灶台邊兒上幫襯著燒火。

葉秀寧今天吃了大哥給的米飯,渾身是勁兒,正拿著斧頭在院子裏劈柴。

就在這時,外麵忽然傳來了匆匆的牛車聲。

“還得是咱們葉村正!看看這村子的鄉親們都餓成什麽樣了?他硬是沒開口去找我要一粒米的救濟。”

“你們跟人家學學,要學會自立更生,別整天就知道指使你們村正找我哭喪。”

葉大娘起身朝門口看去。

她瞅了一眼,就見門口停著兩輛牛車。

牛車上坐著個肥碩的官人,正頤指氣使的訓斥著幾個中年人。

他一眼就認出來了,來者相貌醜陋,臉上還有一顆很大的黑痣,說的時候,黑痣一抖一抖的,是她平生最討厭的人之一。

馬山鎮的鎮長牛二。

這位牛鎮長平日裏總是找自己兒子麻煩,看不起軍人出身的兒子,使出各種法子給兒子穿小鞋。

尤其是上一次,兒子拚盡力氣陪他喝酒,想要點救濟糧。

結果一粒米都沒要到,還被逼著差點給他下跪。

今天他怎麽拉著車來了?

莫非聽說兒子沒死,還不死心?

他老婆子別說兒子還活著,就算是兒子沒了,也不是他能欺負的。

老太太一把將灶膛裏還燒著的木頭棍子抽出來一根,正在幹活的葉秀寧拎著鋤頭,擋在了拿著磚頭的三妹、四妹跟前。

鎮長一看這一家子拿著各色武器虎視眈眈的看著自己,連忙不停的用手拍打著大腿,一臉諂媚的笑道,“葉大娘,別誤會,別誤會,我是來送救濟糧的。”

葉大娘一臉不信的走過去。

“這是朝廷派給清河村的救濟糧,都給我小心著點,掉了一粒米,我拿你們是問。”牛二指揮著手下的丁夫,旋即叉手道,“葉大娘啊,您可不知道我多麽不容易,我在名府那裏嘴皮子都磨破了,才把糧食求來,咱們清河村有救了。”

葉大娘看著整整兩車米,雖然一眼可以看出,是最殘次的糙米,但是沒有摻草籽,也沒有摻土,是實打實的好糧食。

頓時愣住了,這鎮長怎麽忽然做個人了?

見葉大娘不說話,村長笑著恭維道,“葉大娘,您受累跟葉渡說一聲,就說他往日的辛苦,我都看在眼裏,讓他好好的帶清河村,有什麽困難找我,我保準給他辦好。”

說著,還一招手,立刻幾個丁夫將一個用繩子捆著的男人提了過來。

老太太一看,頓時愣住了,來人竟然是趙家莊的村正。

“給我打!”

“竟然敢踩踏清河村的糧食!”

丁夫們立刻掄起棍子,對嘴裏塞了布條的趙家莊村正一頓猛拍。

看的老太太都感覺自己再做夢。

等老太太回過神來,鎮長已經帶著眾人灰溜溜的走了。

多少有點不敢耽擱分毫的意思。

葉大娘死活理解不了。

這也太玄妙了。

趙家莊男丁多,能打架,往日裏鎮長最是給他麵子。

今日這時怎麽了?

拉倒自己麵前,胖揍一頓不說,還給那麽多糧食?

“娘........”

生性跳脫的葉秀寧跳到糧食袋子上,拿著斧子都給割開口子,檢查一番說道,“都是真糧食?莫不是鎮長那老畜生良心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