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風鈴兒還是沒有來,村人們不放心,讓幾個男人去尋,季仲遠和季伯山也跟著去了,兩人在集市上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問了許多攤販,才聽一個攤販說是去了鎮上。

又有幾個去鎮上的人回來了,大家把信息一匯總,就知道風鈴兒怕是回不來了。

先是買鹹菜的攤販說那小姑娘抱著鹹菜籃子賣鹹菜,她家鹹菜做的不太好,沒什麽人買,她便說自己先去鎮上買布,讓隔壁攤販的小販幫她看下壇子,便離開了,小販也沒多想,後來一說大家就覺得不對,集市上的布料可比鎮上的便宜多了,幹嘛要去鎮上買呢?

鎮子上的人到真的見過她,說是一個小姑娘慌裏慌張地跑去集市那邊,還以為是小賊呢。

沿著鎮上人指的方向看過去,除了牛馬就是車,那是鎮子往外走的交通樞紐,也停著許多外來貨商的馬車和牛車,問了人,有人說見過,但也記不清是上了誰的車走的,這會兒因為集市,整個小鎮人來人往,租車租馬的太多了,很多人一上午都跑了好幾趟,光問的這一會兒就有兩三輛車和馬不在,誰知道是誰拉著走了。

既然是風鈴兒自己找的車,就可以確定不是被拐了,而是自己跑了,大家都知道孟嬸給她尋摸的那樁爛婚事,茶餘飯後說起也是覺得孟嬸不地道,給前任的孩子氣受,但是卻沒想到風鈴兒這麽大膽這麽倔,寧肯偷著跑了,也不肯嫁人。

“那小子是混了些,但家裏過得不錯,也說不定娶了媳婦就能好些,這誰都說不準的事兒,風鈴兒怎麽就這麽堅決呢?”

“這孩子從小倔,膽子也大,以前也沒少跟孟嬸鬧過,被打了好幾次也不收斂。”

“哎呀呀,就算嫁了人,那好歹是個歸宿,她一個小姑娘沒頭沒腦地亂跑,出了事可怎麽辦?”

“就是就是,小丫頭沒出過幾次村,身上也沒錢,哪知道外麵多險惡。”

“那不是有買布的錢?”

“說不定投靠那個親戚去了?”

“……”

大家七嘴八舌,總而言之,風鈴兒是跑了,這些人議論紛紛,卻都沒有說到點子上,還是季仲遠說了一句:“咱們得趕緊回去告訴孟嬸兒。”

這些人才反應過來,最後定下老譚還在這裏擺攤,打聽著風鈴兒的消息,其他人趕緊回村裏把事情告訴孟嬸兒一家,樊雨花不想參與這種事情,最後定下讓和孟嬸關係好的一個姓隋的大嬸去,也就是秀芝的婆婆。

回程的路上氣氛明顯不同,大家圍繞著風鈴兒的事情議論紛紛,有人說孟嬸兒的各種虐待事跡,有人說起風鈴兒怎麽怎麽樣,還有人展開想象為風鈴兒描繪未來的……結果可是都不怎麽好。

季家人對此保持沉默,他們曾經親眼目睹了風鈴兒的悲痛慘狀,此時一是要把自己撇開,二是對風鈴兒抱有同情之心,這會兒實在說不出什麽來。

隻是到家之後,田小野才小心翼翼問了一句:“仲遠哥,你怎麽看風鈴兒的事情?”

季仲遠想了想說:“她挺勇敢的。”

“啊?”田小野不解地抬起臉,說道:“我聽村裏人說她丟人現眼,說她不自重來著。”

“別聽他們胡說,人家為了自由抗爭一把這叫勇敢,不然就隻能等著嫁給那潑皮,一輩子都完了。”

田小野:“……”

樊雨花聽了白了他一眼,笑罵道:“你還不是個潑皮?”

季仲遠撓撓頭,大言不慚:“我這叫浪子回頭金不換。”

樊雨花嫌他臉皮厚,呸了兩聲,季雲朵在旁邊捂著嘴笑,所有人的心頭一下子就輕快了。

常小惠歎了口氣說:“你們說,風鈴兒這一走,以後是福是禍啊?”

樊雨花道:“在自己家裏都過不好,跑出去能過成什麽樣?一個大老爺們在外打拚尚且不易,何況她一個小姑娘,唉。”

眾人的心情又不太好了,其實大家都能猜到風鈴兒的結局不會太好,但大家都是抱著一絲好的期待,總想著出去了但凡嫁個老實本分的男人,也能踏踏實實過日子,可是她一個孤女,又怎麽找得到老實本分靠譜的男人呢?不被人拐了騙了都是命大。

沉默許久後,田小野輕聲自言自語:“我是最幸運的。”

其他人沒聽見,離他最近的季仲遠卻聽到了,他微微側頭,深深看了田小野一眼,揉了揉他的頭。

在他看來,田小野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被風鈴兒的事情嚇壞了,又勾起了自己身世的不好回憶,需要一點點安慰,卻不知這一刻,田小野有多享受他手心的溫暖和厚實,這個男人的大手,就是為他遮風擋雨的天。

季家人忙著把趕集買回來的東西分門別類收拾好,孟嬸兒家卻炸了鍋,孟嬸在家大哭,哭她好不容易爭取來的親事黃了,哭她養了這麽多年的孩子白養了,又哭風鈴兒敗壞門風給她丟人了,卻唯獨沒說要出去找,也沒說過後悔,更沒有關心風鈴兒的安慰。

隔天周嬸來坐著說了一會兒,樊雨花就嫌棄地表示再也不要和孟嬸兒來往了,周嬸說她就是心直口快,一個村裏的,抬頭不見低頭見,那可能斷了來往,兩人說著說著,周嬸就眼尖地看見她櫃子上擱置的一個小瓷罐兒,驚詫地說:“你買了頭油?”

樊雨花得意極了,嘴上還要萬般嫌棄,說:“仲遠給我買的,小子不知道過日子,買這貴的東西,那都是鎮上人用的,咱們村裏用它做什麽,還不好洗。”

周嬸還不知道她是個什麽人嗎,笑她道:“你就得意吧,臭顯擺,快給我聞聞,是什麽味的。”

“桂花味的,你聞聞這個香,哪是咱們這個年紀的人用的。”

“是好聞呢!”

兩個閨蜜就不說風鈴兒家的事情了,說起了自己家的孩子們,周嬸的小兒子最近在鎮上找了個活,要去酒家裏當夥計,過完年就去,這是誰都眼紅的好差事,還是周家大哥給介紹的,周嬸就說要去人家家裏謝謝人家雲雲。

季仲遠抽空去了趟趙吉祥家,見他也存了些過年的糧食,又勤快地砍了柴,微微放下心來,把自己的舊被子借了他一條,被子雖然是舊的,但是裏麵的棉花還算新,背麵也洗過補過,幹淨著呢,趙吉祥千恩萬謝,這條被子對於他過冬而言太重要了。

季仲遠又和他說了會話,想讓他幫著做明年的生意,趙吉祥自然樂得不行,他沒有地了,可不就得靠做買賣養活自己。

“來年我做的生意可辛苦著呢,你得能扛得住。”季仲遠給他打預防針。

“能糊口就不辛苦,哥你想幹什麽,我跟著你幹。”

“我打算做竹鹽。”

“竹鹽是什麽?”

“就是在竹筒裏烤的鹽,我準備試著烤些拿去縣城賣。”

趙吉祥一聽就坐不住了,道:“縣城?那老遠呢!”

“是,就得縣城,這東西,鎮上賣不動,得去縣城裏。”

“這能行?”

“怎的不行,不行就再想別的法子,這東西就是鹽和竹子,賣不出去就自己用了,也不浪費,就是費點功夫。”季仲遠想了想說:“你閑著沒事在家附近挖個窯子。”

“哥,你說啥?”

“窯子,你想啥呢,我說是烤竹鹽的窯子,就比照烤瓦片的那種做,也不用很大,以後還能擴。”

“行吧,我問問東山村老李頭,他家就燒瓦。”

“成,你看著弄些,明年咱們就烤了試試。”

“……”

兩人說了好一會兒,季仲遠才回去,正趕上吃晚飯的時候,季雲朵把她的兩個瓜都切了,弄成一口大的小塊,放上了所有的白糖拌了,又放在廚房裏等著滲出了甜水,這會兒吃清甜爽口,又滿口果香。

田小野也拿出了他的蜜棗,季仲遠讓他把麻球也拿了出來,季伯山後麵買了隻燒雞,昨天吃了一半,今天還剩一半,也切好了拿上來吃,這就是相當豐盛的一頓晚飯了。

季仲遠在瓜甜中沉醉到難以自拔,季伯山卻更喜歡燒雞,一邊吃一邊大讚特讚:“人都說鎮上這家燒雞味道好,還真的是好吃,我看再沒有比這更好吃的雞了,老田家的燒鴨也不行。”

田小野也在一旁點頭,這家燒雞有自己的秘方,和田小販那種鹵一鹵出來賣的確實不一樣。

季仲遠嚐了一口,突然想到了另一種美妙的吃法,問道:“你們吃過炸雞麽?”

“吃過,”季伯山說道,“之前那誰的婚宴上吃過,也好吃的。”

季仲遠回憶了一下,好像確實在村裏誰家的婚宴上吃過,不過是幹炸,而不是某快餐店外酥裏嫩的金黃炸雞,他笑道:“等開春了,買隻雞炸給你們吃,保證比你們吃過的任何一種都好吃,到時候你們覺得好吃,我們就加到攤子裏去,也可以推到縣城去賣。”

大家都笑,季雲朵說:“哥,人家縣城什麽好吃的沒有,還吃你的炸雞呀?”

季仲遠從她的碗裏叉走一塊瓜,眨眨眼道:“縣城裏什麽都有,也沒有我的炸雞,等著瞧吧。”

“那你今天就去買雞,炸了咱們明天去集市上賣。”

“我看你是想再逛集市了吧!”

說著說著天色就晚了,將黑不黑的時候,裏正敲了他家門,告訴他們集市結束了。

“宮裏的老太後歿了,朝廷下令所有年貨大集都停了,還有呀,一年之內不能嫁娶,也不要穿鮮亮的衣服,你們記住了。”

裏正說得樸素,家裏人也都記下了,樊雨花說這是好皇帝呀,她少女時候遇到過三年不許飲酒作樂,不許大吃大喝,也不得嫁娶的,才是要了百姓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