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吉祥以前常和季仲遠混在一起,他身材瘦小,混社會常遭毒打,季仲遠幫過他兩次,他就常跟著季仲遠轉悠,頗有點狐假虎威的意思。

這也不是個老實的,常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和季仲遠不同,季仲遠隻偷樊雨花,趙吉祥確實往家拿的。

他家裏有個半癱的老娘,和一個年幼的妹妹,過得艱難,老娘和妹妹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他也正是為了給他娘買藥才四處偷東西,誰料一朝失手,被人抓了個正著。

這個朝代律法森嚴,偷盜不是小事,一下子就判了一整年,算算這會兒,應該是剛放出來不久。

他身穿粗麻衣,季仲遠一看就知道出事了,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趙吉祥苦著一張臉,一聽他問,淚水刷刷就流了下來。

原來他出了牢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看母親,卻發現母親早已化作枯骨,想想母親臨死前經曆的饑餓和痛苦,他就不能饒恕自己,這幾日在胳膊上咬了好幾個血淋淋的牙印,額頭也撞得血肉模糊。

但是又不敢去死,因為年幼的妹妹不知所蹤,他得活下去,把妹妹找到,不然死不瞑目。

他把家裏收拾了,老娘入了土,然後就發現自己麵臨著巨大的問題——沒飯吃。

因為他入獄,他家地被收了,他沒有地也沒有糧,徹底成了無根遊魂,不知要往哪裏飄,思來想去,唯一一個能找的人就是季仲遠了。

季仲遠明白了,這是來討飯的。

趙吉祥餓了兩三天,已經快連站都站不住了,季仲遠讓田小野去給他取了一碗酸棗子來,又遞給他一根嫩茄子,趙吉祥就這麽生啃著吃了起來。

“還是季二哥夠義氣,心眼好,當初跟你混我就知道我跟對了。”趙吉祥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說道。

季仲遠蹲在地頭看他吃東西,聽了這話,說道:“我不混了,我現在娶了夫郎成了家,以後好好過日子,再不犯渾了。”

趙吉祥一愣,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田小野,問道:“這是嫂夫郎?”

季仲遠點點頭,趙吉祥趕緊對田小野抱拳示意。

他入過牢獄,又一身江湖氣,田小野有些怕他,不知該怎麽應對,季仲遠便讓他先把南瓜帶回家去,省的他在這裏不自在。

趙吉祥吃了一肚子生茄子,胃裏不舒服打了個嗝兒,對季仲遠說:“哥,你說我這以後怎麽辦呀?”

季仲遠道:“你想怎麽辦?”

趙吉祥歎了口氣:“我想把我的地要回來,好好耕種,多少能弄口吃的。”

“那得是明年的事情了,今年眼瞅著就要入冬了,你怎麽過冬啊?”

“我也不知道,一會兒我往後山去走走,挖些野菜,再看看能不能撿個兔子雞什麽的,走一步看一步唄。”

靠野菜是過不了冬的,季仲遠想了想,問道:“吉祥,你改了沒?”

“改了,我改了,我真改了!”趙吉祥連連擺手,牢獄的滋味可不是一般的難受,再說他之前偷盜主要是為了給老娘買藥續命,自己幾乎沒撈著花,也沒過過好日子,整日裏衣衫襤褸,一身的窮苦相。

如今老娘沒了,妹妹也沒了,他偷盜為誰啊,為自己?才不會,他自己都不想活了。

“哥信你,這樣吧,咱倆兄弟一場,我不能看著你凍死餓死,這幾日我們要去鎮上做點小買賣,可能顧不上家裏,眼瞅著過冬了,家裏木柴還沒準備,你給我家柴房填滿,我給你工錢,你看怎麽樣?”

趙吉祥一聽就蹦起來了,大叫著:“一點問題沒有啊哥,多謝哥,多謝多謝,你就是我再生父母!”

“呸,我可不要你這樣的兒子。”季仲遠笑罵一聲,又收了笑,從口袋裏摸出五文錢來。

“拿去買點紙錢,替我燒給伯母。”

趙吉祥怔怔看了他手中銅錢,好一會兒才接過去,摸摸眼淚無聲點點頭,又見著季仲遠在整理菜園子,便主動拿起耙子,說:“哥我來幹,你歇著去。”

季仲遠沒拒絕他的殷勤,自己倒也沒閑著,拿了鐵鍁把菜園子周邊壘起來,清理雨水衝刷下來的淤泥。

過了一小會兒,田小野從家裏出來,端了兩碗熱水給他們,趙吉祥受寵若驚,田小野卻還是有點怕,被季仲遠拉過去,讓他去幫著樊雨花做衣服。

菜園子很快收拾好了,季仲遠又去清理地窖,趙吉祥也跟著去了,都是做慣農活的人,輕車熟路地幹起來,工程進展確實加快了。

過了中午一會兒,地窖修葺完畢,季伯山和常小惠也回來了,那邊的田地情況有點不太好,他們花了不少時間扶正被打得東倒西歪的小苗苗,有些已經砸爛了的,都不能再用了。

見到趙吉祥,季伯山也有點愣,反應過來是誰之後,眼神就不太友善了,他弟弟剛剛改邪歸正,這些狐朋狗友就找上門來了,難道是想把弟弟再拉去混?這可不得不警惕。

季仲遠眼見著大哥臉沉的都快下暴雨了,連忙解釋一番,說趙吉祥隻是來幫忙的,又說了他家裏的情況,說他已經改好了雲雲。

季伯山不信,趙吉祥隻能趕緊走了。

一同回了家,樊雨花也從屋裏走出來,憂心忡忡地問季仲遠趙吉祥的事情,她也很怕兒子學壞。

季仲遠費了好多心思解釋,樊雨花才稍微放下心來,聽說趙吉祥的娘沒了,心又軟了些,便說道:“且看他柴砍得怎麽樣,我不聽嘴巴說的。”

“行,要是幹地不好,我就不給他錢。”季仲遠笑道。

樊雨花再不好說什麽,便招呼孩子們吃飯。

午飯相當豐盛,樊雨花用蘿卜燉了醃製的黃羊肉,羊肉放得不少,得有半條羊腿,又把那個裂了縫的南瓜劈了一半炒著吃。

剛摘下來的南瓜嫩,又剛吸飽了雨水,不甜的,隻能炒著吃,若是等放一段時間,裏麵的肉失水變幹,就會很甜了,到時候蒸著吃就很好吃,做饅頭的時候和進麵裏去,就會收獲一鍋甜饅頭,十分受全家人喜愛。

“這天看著不錯,要不咱們明天就出攤吧?”季仲遠商量道。

季伯山也說:“我看也行,之前訂的鍋灶也給做好了,咱倆用車推著去鎮上,很快就能擺好。”

樊雨花想了想說:“行,那你們下午去左山村買木炭去。”

季仲遠:“大哥去吧,我得去趟北山村,去找老陳買些花肉回來鹵著,明日做肉夾饃用,順便把我的狗崽接回來。”

季伯山點點頭:“行,你去吧,木炭輕,我和你嫂子去拉就行。”

行程就這麽定了,季仲遠和季伯山同時出門,他帶上了田小野,沒別的原因,就因為田小野隨口說了一句,這麽大的雨,他娘的墳不知道怎麽樣了,季仲遠便說帶他一起去看看。

兩人踩著泥濘的道路走到北山村,找到了老劉家,兩隻狗崽已經快三個月大了,比起上次來又結實了,看上去十分歡騰,邁著小短腿四處亂跑,肉墩墩的身子裹著厚厚的毛一顫一顫的,奶凶奶凶的。

“這倆皮實著呢,也不挑食,青菜蘿卜都肯吃。”老劉抽著旱煙一邊說,一邊漫不經心地打量了田小野一眼,眯著眼睛說:“小野過得不錯,長肉了。”

田小野不好意思笑笑,季家對他好,嫁到季家以來吃的好東西比他人生前十幾年吃的都要多,可不是要長點肉嘛。

季仲遠也笑了,看看田小野,說道:“還是太瘦。”

交接完狗崽,兩人就去陳屠戶家買肉。

狗崽凶,不怕田小野,敢對著他齜牙咧嘴,被季仲遠拍了頭才老實,兩隻都機靈,會看人下菜碟,隻在季仲遠手裏乖巧老實,季仲遠隻好一手一個揣在臂彎裏,他可不敢讓田小野抱,狗咬人可不是鬧著玩的。

陳屠戶家正好殺了豬,上午被人買走不少,這會兒隻剩十來斤五花肉,季仲遠便全要了,又多要了些瘦肉,見著案板邊有下腳料,這東西沒人買,他便問能不能打包帶走,陳屠戶知道他是給狗吃,就索性五文錢全給了他,季仲遠連著桶一起提走了,改天還要回來還桶的。

這樣他手裏的東西就太多了,隻能把兩隻狗崽放到一隻手臂裏,一隻手提著小桶,至於那十來斤肉,則是讓田小野拿著的。

“本來想讓你抱狗崽的,沒想到他們這麽凶,隻能讓你提肉了,重不重?要不掛我腰上也行。”季仲遠見他小小一隻,看著渾身的肉都沒這十來斤肉重,有點不好意思。

田小野連忙說:“不重不重,這才十來斤,不算什麽的。”

“那行,一會兒你要是累了,咱們就歇歇。”

“哎好,其實我還可以提著那個桶的。”

“不用,你提著肉就行,等回去把桶裏的下腳料煮了,你喂給他倆,他倆就認你了。”

“好呀。”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突然聽見一聲驚呼。

“野雜種?”

田小野腳步一頓,季仲遠眉頭一皺,回身便看見一個和田小野長得有三分相似的男孩站在身後,正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們。

田小池,田小野的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是個雙兒,與田小野不同的是,他的眉心是火紅的,這是生育能力的標誌,因此家裏人一直將他當寶貝養著,就想著能讓他嫁個好人家,換一筆不錯的彩禮,要是婚後還能貼補娘家就更好了。

田小池得了這份偏心,便最愛欺負田小野,總是讓他做粗活重活不說,時不時還要打罵,完全沒有把他當哥哥看。

之前田小野因為被他們的爹打得半死逃出去,他還嘲諷來著,卻沒想到田小野陰錯陽差嫁了人,原以為他嫁了村霸地痞,會過得很慘,卻沒想到今日一見,他不僅幹幹淨淨,還長了肉,最最要命的是,他手裏提著好大一塊肉,自己家過年都吃不起的那種!

想想田小野走後,自己承擔了所有的家務,養著懶爹懶娘,田小池心裏就泛酸了……

“野雜種,沒良心的,嫁了人都不知回來看看!”

田小池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