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還沒來得及說什麽, 小石頭就很是身手敏捷地竄了出去,他身形小,半人高的樹叢堆成了他最好的保護傘。

蘇慕隻能貓著腰,小心地跟上他的腳步。

對於一個從小在現代法治社會長大的人來說, 如此刺激的經曆還是頭一回。

小石頭溜了幾個彎, 隨即便到了一棵小樹下蹲好, 等蘇慕跟上來之後扯了扯他的衣服問道:“你要和我一起進去嗎?”

蘇慕對於是否要進去查探這個問題實則還沒有完全考慮好, 他對於自己不會武功這一點始終有些介意,對自己的能力也有著清醒的認知。

若是一不小心羊入虎口成了刀下冤魂,就很對不起那位姑娘,也對不起原主的母親秦夫人了, 但眼下在望江城,他既沒有認識的人,也沒有可以倚靠的勢力,本來應該第一個想到的望江府衙看上去還非常的不靠譜, 似乎還真就隻能靠自己了。

小石頭則是在一旁摩拳擦掌地很是興奮, 見蘇慕低頭沉思, 他在一旁堅持不懈地煽風點火:“旁人都喜歡在夜半三更地潛入, 但我師父和我說過,其實白天,特別是午後才更好呢,夜裏頭他們都提防著有人來,所以反而難進,但白天他們都覺得不會有人闖進來,因此才會懈怠呢!”

他指了指在偏門打著盹的守衛小聲說道:“午後人最容易犯困, 這會不進去更待何時?萬一你那朋友就在裏麵, 指望著你救他呢?”

蘇慕對比了一下自己和柳瀟然的實力, 他覺得這會要是進去了,柳瀟然來救自己的概率會比自己救人的概率要大得多。

但小石頭似乎全然不打算再斟酌一番,見蘇慕猶豫不決,他一個利落地起身便從樹叢堆裏閃了出去,小聲說了句:“看我的!”便竄出去了。

蘇慕甚至連他的衣角都沒能抓到。

緊接著不遠處傳來了一聲不輕不重的響聲,門口的守衛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打量了下周圍,眼神很是迷茫,就在他們努力集中注意力的時候,又是一陣響聲傳了出來,這下兩人清醒了,對視了一眼後,提了提腰間的刀便走了出去。

而此時,從牆角突然跳下來一個身影,小石頭站在門口朝蘇慕揮了揮手,用口型說道:“快來快來——”

眼看守衛隨時都有回來的可能,即便蘇慕前麵還有些猶豫,這會也被緊張和壓迫感逼著做出了決定,他從樹叢中站起身跑向了門口,小石頭則是一把抓過他的手便帶著他往裏跑。

後邊沒有響起異樣的腳步聲,小石頭便也放緩了腳步,蘇慕也得以鬆了口氣。

這一氣嗬成的動作實在是太過於驚險,以至於蘇慕反應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進入了山寨之中。

相比起門口的守衛,山寨之中倒顯得不那麽戒備,其中縱橫交錯排布了許多房子,更像是個隱匿於山間的小村落,雖然偶爾也能見到有人在路上巡邏,但大多數時候都顯得格外安靜。

蘇慕小心翼翼打量著周圍,從一些房子半開的窗戶內看進去,能看到有許多姑娘坐在屋子裏麵,但她們幾乎個個都低著頭沉默不語,也不見有什麽動作。

小石頭一路都很是警覺,豎著耳朵仔細聽著周邊的動靜,剛走到其中一個拐角,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仔細分辨了一遭後朝一個方向點了點頭:“我聽見那裏好像有人在說話。”

說完便小心地靠著牆挪了幾步,繞過了幾間小屋後,人聲逐漸清晰起來,兩人便一齊屏住了呼吸,蹲下身子更加小心地挪近了些。

屋子裏麵的人似乎是飲酒正酣,時不時地便能聽到幾聲酒罐碰撞的聲音和幾聲放縱的大笑聲,挨得近些後,蘇慕便更清楚地聽到了他們在談論的東西。

本還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閑扯,小石頭耐著心聽了一會便開始想要逃開了,但他被蘇慕一手一個肩膀地按在胸前,掙脫了好一會都沒能成功,微微一轉頭便看到蘇慕聽得認真,便隻好跟著一同繼續聽下去。

酒過了不知幾巡,幾人談論的東西也開始從雞毛蒜皮的小事上轉向某些正事了,其中一個低低的粗獷聲線首先挑起了話題。

“誒——兄弟們,聽說過幾日,那小白臉又要來了?”

另外一人先是打了個響亮而持久的飽嗝後,應聲道:“是啊,這娘們唧唧的東西又要來我們這邊看情況了,也不知道又怎麽著他了。”

似乎是某個詞語讓剩下的人產生了共鳴,一群人頓時發出了一陣爆笑,隨即才有一個人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都別說了,小心被人聽見。要我說啊,那人之所以能來管咱,多半是和那位大人……哈哈,說不得說不得,咱可得罪不起那位大人。”

蘇慕聽得認真,聽到“那位大人”後情不自禁地更認真了三分,尋常人必然是不能稱作大人的,這人難不成就是官家人,會是那位刺史李大人麽?

但這群人除了發出一陣意有所指的大笑聲後,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蘇慕也隻能暫且放下對這位大人身份的猜疑,繼續聽下去。

“哎你們說,最近這幾日怎麽感覺,這生意特別多啊,是不是,上頭又給關照了?”

“這話倒是不錯,最近風頭這麽緊,生意還不斷,嘖嘖,不尋常啊。”其中一人又撈起了一個酒罐,狠狠灌了一口後,又往地上啐了一口,大聲地抱怨了聲酒和水一樣淡後,繼續說道,“前幾日不還有個找死的來查麽,聽說還是什麽京城來的大官——嘿,這好好的京城不呆,趕來送死來了。”

“京城……”蘇慕按在小石頭肩膀上的手瞬間加了力,正聽得雲裏霧裏的小石頭隻覺得肩膀一疼,轉過頭就看見蘇慕的神色比剛剛更加凝重了幾分,眉間似乎也添了幾分焦急的神色,登時回過神來了。

“他們說的,不會就是你那個朋友吧。”小石頭小心地湊近了問道。

蘇慕沒有回答,似乎沒有聽到的模樣,小石頭見狀也不吵,乖乖地跟著蘇慕繼續聽著。

“哈哈哈哈哈哈都送上門來了,可不得送他一程!誒但是要說起來,那人的武功是真的不差,要不在咱的地盤,他又被人提前下了藥,我們還不一定就能打贏呢。”

周圍人又是一陣附和,談論的話題也開始變成了花天酒地的荒誕話,蘇慕如今懶得再繼續聽,腦子裏不斷回放著剛剛聽到的那幾句,心中一團亂麻。

即便很不想那般去想,但柳瀟然每一條都與他們嘴上的人吻合,難道說他真的遇到了什麽不測?

小石頭眼看著蘇慕的臉色越來越黑,也從剛剛的話裏察覺出了些東西,伸手拉了拉蘇慕的袖子小聲說道:“我們得挪一挪,若是他們一會喝完酒了出來,很容易就發現我們了。”

蘇慕低著頭應了一聲,剛想起身的時候,就聽到小石頭叫了一聲。

他條件反射地捂住了對方的嘴,但為時已晚,裏麵的人同樣聽到了聲響。

小石頭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蘇慕,眼神裏滿是恐懼,原因無他,就在離他小腿不遠的地方,正盤著一條渾身潔白的小蛇,似乎是兩人的到來驚醒了它,如今它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前方,隨時都有往前撲的可能。

蘇慕看了眼,基本上排除了這條蛇有毒性的可能性,看這模樣,多半是條無毒的小水蛇,但眼下也沒時間和小石頭科普這些常識了,屋內的人已經陸續起身開始往外走,隨著腳步聲逐漸靠近,蘇慕緊繃的神經在一瞬間下了指令。

他飛快地在小石頭的耳旁說道:“分開跑,記得好好用你的輕功。”

說完他在小石頭的腦袋上輕輕拍了拍,從一旁隨便找了根枯樹枝,從前他學過該如何用木棍對付蛇的方法,如今倒也算能派上些用場。

幾番引誘下白蛇很快竄到了樹枝上,蘇慕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把樹枝連同蛇一起扔向了有人來的方向,隨著幾聲驚呼聲和咒罵聲響起來,他用力地在小石頭的身上推了一把,在人到達他們這個拐角之前把小石頭送了出去。

他一回頭,便看到幾個有些氣急敗壞的人正從牆的盡頭跑了出來,他剛跑出去幾步,便聽到這群人喊了起來。

“有人闖進來了!快抓住他!”

“快來人啊!”

蘇慕的呼吸隨即一滯,立刻狂奔起來,從前他雖然沒受過什麽訓練,但學校也是要求他們每個學期都要定期打卡鍛煉,因此速度也不比那群三大五粗的人慢。

即便對地形尚不熟悉,但蘇慕已經管不上這些,在屋子間的各種小路間不斷改變方向,後邊的聲音雖然小了些,但整個寨子似乎都因為這場插曲熱鬧起來。

就在他逐漸有些力不從心的時候,一雙纖細的手突然從屋子裏伸了出來,拽住了他後往門內一帶,隨即捂住了他的嘴輕輕“噓”了一聲。

蘇慕定睛一看,是一位素未謀麵的女子,屋子裏還有這五六位同樣有些緊張的女子,她們齊刷刷地緊盯著蘇慕,但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快,藏到那裏。”將他帶進來的姑娘拽著他到了床邊,將床下擋著的各類雜物隨便清理些,便將蘇慕塞了進去。

其餘的女子也都跟著忙碌起來,或是將棉被拉下來幾寸,或是將自己身上的輕紗蓋在了前麵,等到有人開門的聲音再度響起,蘇慕的眼前已經看不清外麵的場景。

“剛剛看見人了嗎?”有人粗聲粗氣地問道。

女子們一言不發,這人似乎已經習以為常,罵了一句“一群啞巴”後在屋內踱步了起來,就在蘇慕聽腳步聲越發近了後,門外突然傳來了叫喊聲。

“那邊有動靜!”

“快追!”

隨即這人便推門衝了出去,緊跟著狠狠摔上了門。

等到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後,蘇慕才聽到自己胸腔裏的心跳聲,咚咚咚得幾乎就要從喉嚨裏跳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讓我們祝福蘇慕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