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蘇慕為著陸靈玨沉痛卻又帶點幸災樂禍的表情而胡思亂想時, 柳瀟然輕咳了一聲。

“坐下吃,一會就出發。”

聽著似乎沒什麽異常。

蘇慕偷偷瞄了幾眼,柳瀟然雖然依舊不苟言笑,可那也是他的常態, 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情緒。

應該——應該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吧?

蘇慕醉酒的經曆不多, 談不上有什麽經驗, 記憶中僅有的也就兩次, 因此實在琢磨不出來,隻能盼著一會有機會找陸靈玨問個清楚。

臨行前,洪溪知帶著丁紫萍來送了些自己做的點心幹糧,這時蘇慕才知道, 柳瀟然這幾日一是為了將洪思齊繩之以法奔波,二來也是在為洪念安而勞心。

若論綱常,殺父是赦無可赦的死罪,但他事出有因又受人教唆, 實在也難以讓人輕易宣判。柳瀟然為此費了不少功夫, 既要引經據典說服刑部那群老頑固, 又需要秉公持法以平息民論, 最後多方交涉才留下洪念安的一條命,改為流放三千裏。

丁紫萍抹著眼淚就想給柳瀟然跪下,她本已經心如死灰,連隨兒子去的心都有了,但卻未曾想最後峰回路轉,又有了一線生機。

“若非柳大人寬宏大量,小兒難逃死劫, 您實在是我們的大恩人啊……”

柳瀟然伸手扶住了丁紫萍的手肘, 等人站穩後搖了搖頭:“一切皆按律法所載, 並非本官法外開恩,夫人言重了。”

這話確實不假,柳瀟然不是個會徇私枉法的人,卻是個盡職盡責的人,這些事本不在他的管轄之內,即便如此,他卻依舊處理妥當後才動身離開,足見他對自身責任絲毫都不懈怠,對百姓更是存了憐憫仁慈之心。

蘇慕在一旁默默地聽著,更對他生出了幾分欣賞之意。有這樣的上位者手握司法律典,或許也是殷朝百姓的福氣罷。

洪溪知跟著丁紫萍抹了抹眼淚後,告知蘇慕自己已經將鋪子都打理好了,不日便能開張。

“到時候我一定會把蘇公子的銀錢盡數歸還!”

看著洪溪知臉上無比堅定的表情,蘇慕也由衷地相信會有這麽一天。

“好啊,那在下便和洪姑娘一同等著這一天。”

等到終於和人都道完別踏上路,蘇慕才發現,原來他們已經在碧水縣呆了這麽多日了。

這些天發生的事說多不多,卻也格外讓人難以忘懷,他轉過身望了這座小城最後一眼。

希望他們都能有一個更好的開始吧。

做了最後的告別後,他翻身上馬。

在碧水縣的這幾日他跟著墨書學了些騎術,也算是勉強能夠駕馭得當,而他也神奇地發現,比起坐在別人的後麵,自己騎馬反而輕鬆了許多,一路趕到了天黑時分,都沒像上次那般狼狽。

這回沒有碧水縣這樣的小城供他們落腳,幾人便隻能找了個臨近的村落將就。

“啊餓死了餓死了我要餓死了!”陸靈玨一邊嚷嚷著一邊率先走了進去,這是臨近江州的一個古村落,叫做鳳霞村,隸屬於靈泉縣的管轄。

村落雖然小,但也還算富足,家家戶戶都挺熱情,但終歸是有四個人,他們還是找了戶看上去還算大些的農舍。

迎接他們的是一個身影高大,約摸五十歲的大叔,看上去很是憨厚老實,而在院子裏擇菜的大

嬸見了有人來也很是高興,絮絮叨叨地念了起來。

“咱們這兒可許久沒見外人來了,正好二娃還沒回來,他的屋子我給你們收拾收拾哈。”

大嬸熱情,幾人也都不好推辭,便就應了下來。

晚飯雖然是再普通不過的菜色,但都是大嬸自家院子裏種的菜,看上去新鮮的很。陸靈玨本就餓得慌,大嬸的廚藝又不錯,登時狼吞虎咽起來。

見他吃得香,大嬸也樂得合不攏嘴。

“小娃娃慢慢吃,不夠告訴嬸再添啊。”

陸靈玨本就長得清秀,鼓著腮幫子應聲的樣子更加討人喜歡,一頓飯下來,也就和大嬸混成了無話不談的關係。

“大嬸您二娃在哪兒呢?”

正在刷碗的大嬸抬起頭,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誒誒,二娃可厲害,在江州那邊當兵哩。”

“原來是這樣!”陸靈玨點了點頭,“那嬸一定很想他吧?”

大嬸依舊笑著回答:“能不想嘛,但娃有誌氣,不願待在這裏,嬸也歡喜!”

在一旁聽寫的蘇慕愣了愣,若是他沒記錯,這江州府周圍應當沒有毗鄰什麽敵國勢力,若說是去做守城的將士,那多半應該是江州城內之人,這嬸嬸的孩子為何千裏迢迢地去了江州呢。

他靠近了柳瀟然,輕輕問道:“柳少卿?”

“嗯。”

“這江州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我是說——在軍事上?”

柳瀟然看了一眼蘇慕,似乎有些疑惑蘇慕為什麽問出這個問題,但看蘇慕神色確實茫然,最後還是開口解釋道:“江州之東南方向有一個小國,名為女蠻國,雖然臣服我朝已久,但卻一直野心勃勃,不斷在邊境挑起紛爭。最後一次朝廷不堪其擾,便派下重兵進行鎮壓,這隻軍隊隨後便留在了江州,以備不時之需。”

“女蠻國……”蘇慕喃喃道,他總覺得這個名字似乎有些似曾相識,但卻隻能抓住一個淡淡的影子,其他的便再想不起來。

他又掙紮了一番,發現還是毫無進展,隻能就此作罷,安慰自己道總有一日會想起來的。

農舍的房間實在算不得很大,又沒有能睡下四個人的床,大嬸便索性給他們在地上鋪了厚厚的幾層被褥,好在還沒有入冬,睡在地上也並不冷。

陸靈玨抱了被子睡到了最裏麵,說是一定要挨著牆睡不然不踏實,沒一會就沒動靜了。

如此一來,蘇慕便隻能挨著柳瀟然躺下了。

倒也不是說有什麽不好,但蘇慕知道自己的睡相雖然不差,但也算不上好,總喜歡扒拉點什麽抱著睡,從前福利院裏有別人送的小熊,後來有施慶瀾給自己買的大熊,在侯府一個人睡的時候可以卷被子抱著,現下——

他默默地轉向了墨書的那一邊,小聲叮囑道:“一會若是我做了什麽扒拉你的事,你記得把我拍醒就好。”

得到墨書的保證後,他又往那邊挪了挪。

我都轉向這邊了,應該不至於還會對柳瀟然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吧。

蘇慕暗戳戳地琢磨著,隨後困意來襲,便就睡了過去。

但夢中卻並不安寧,興許是因為女蠻國總給他帶來一種隱隱約約的危機感,他似乎夢見了寸草不生的蠻荒之地,在籠罩著哀傷和絕望的盡頭,他似乎聽見了萬千哭嚎之聲。他轉身想要去看,卻發現視線所及皆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恍惚間他突然嗅到了一種熟悉的檀木清香,縈繞於他的鼻間,而順著幽微香氣向前,他的眼前終於出現了光亮。

絕處逢生之感讓他覺得格外疲累,便在這股幽微香氣之下很快跌入了無夢之地。

柳瀟然向來有些淺眠,被動靜驚醒的時候,便發現蘇慕已經挨得很近,一睜眼便是他近在咫尺的眼睫。

而就在他還沒能反應過來的時候,蘇慕的一隻手已經很是自然地伸出被窩,隔著被子攬上了他的腰,緊接著又在他披散的長發間輕輕蹭了蹭。

想著不能和睡著的人計較這些,柳瀟然正打算不動聲色地往陸靈玨的邊上挪一挪,卻在微微側目的時候,發現了蘇慕眉頭緊皺,似乎睡得極不安穩。

他猶豫了片刻,這片刻的功夫裏,蘇慕便更為得寸進尺,幾乎整個人都貼了上來,攬得也更緊了一些。而到這個時候,蘇慕似乎終於放下心來,將臉埋得更深了些後不再動作。

而柳瀟然稍稍地挪動一下,蘇慕便會跟著再挪過來一分。

……

罷了。

柳瀟然輕輕歎了口氣,明日還要繼續趕路,若是這時把人叫醒,怕是第二日會沒什麽精神,想到第一回 趕路時蘇慕的模樣,柳瀟然最終還是妥協了。

而第二日清醒時的蘇慕就發現,自己正躺在陸靈玨的邊上,而陸靈玨果然是麵對著牆壁睡得很是踏實,半點沒有醒的跡象。

蘇慕剛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就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不對,自己昨晚旁邊睡的好像不是陸靈玨吧?

蘇慕徹底醒了。

他躡手躡腳地穿好了衣服走到了外邊院子,就發現柳瀟然正在院子裏幫大嬸一同淘米。

柳瀟然雖然不像陸靈玨一般能言善道,但在麵對良善的百姓時,也還是溫和很好說話的,即便大嬸問的問題逐漸離譜,他依舊是有問必答。

“長這麽好看,一定已經有家室了吧?”大嬸眉開眼笑地問道,“可有娃娃了?”

柳瀟然頓了頓,果斷地搖了搖頭。

“沒有娃娃?”

“還未娶親。”

“咋還沒成家呢?”大嬸念叨起來,“都這個年紀了也該成家了,給家中開枝散葉才是正理!”

見柳瀟然沒回話,大嬸便又開始了自個兒的長篇大論,見有滔滔不絕的趨勢,蘇慕便及時地開口道了聲早。

大嬸和柳瀟然便一同看了過來。

接觸到柳瀟然的目光時,蘇慕隻覺得有些莫名的心虛,以至於他隻看了一眼便挪開了視線,笑著對大嬸說道:“我也來一起幫忙!”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女蠻國是什麽地方捏?和前麵有一個名詞是關聯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