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右丞相琅大人!”一把清越內斂的少年聲音突然打斷那把流氣聲音充滿威脅的數數!

“哦,我道是誰這麽大膽打斷我的好事。原來是大皇子羽成熙你……”被稱為“右丞相琅大人”的男人油滑道,腔調十分令人不舒服。他的話裏毫無尊敬,但那股殘酷與嗜血稍稍收斂了一些,可見他對眼前之人的忌憚。

“梁國使者不日進宮。諸位大臣正在禦書房與父皇以及昇王殿下商議正事。琅大人為右丞相兼禁衛軍統領,為何缺席?”羽成熙淡淡問,“而且,昇王殿下有令,除皇子外,其他人等不得進入上書房百步之內。琅大人有何急事,竟違抗殿下的諭令?”

“我呸!別用大哥壓我!我司徒琅與大哥征戰天下的時候,你還在乳母身上吃奶,乳臭未幹的小子!”

“琅大人的意思是,本皇子可向昇王殿下告知,大人違抗他諭令的事,而大人對此無所畏懼?”羽成熙沉靜道。

自稱司徒琅的男人仿佛被噎著一般,沒有說話。

“你休想顛倒是非,令我大哥疑我!不然我絕不放過你!”好半晌,司徒琅才道,頗有些虛張聲勢,底氣不足。

“羽成熙所言,字字屬實。”羽成熙一點也不怕,鎮定自若。

“你!哼!”司徒琅重重一哼,“你、好!羽成熙,我記住你!”說罷,拂袖而去!

聽到重重的腳步聲漸遠,羽成蘅與絕美少年對視一眼,齊齊鬆了一口氣。

“……惡人已走,你們出來吧!”過了一會兒,清越內斂的聲音再次響起。

羽成蘅看著絕美少年,征詢他的意見。他已經知道外麵的少年是羽國的嫡長皇子羽成熙——本來該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卻因為司徒弘燁而被他的同胞兄長羽成灝奪走太子之位。

羽成蘅不知道羽成熙為什麽幫他們。相比之下,他更相信這個與他共“患難”並且一舉一動透著傲氣風骨的絕美少年。

絕美少年卻沒有遲疑,很利落地沿著裂縫又爬出去。接著朝羽成蘅伸出軟嫩纖細的雙手。

羽成蘅拉住他的手,很快被拉出裂縫。

兩人經過這一番折騰,渾身都灰撲撲的。但絕美少年挺立的姿態,依然讓人覺得纖塵不染,傲雪淩霜。

站直了,羽成蘅發現他的身高才到絕美少年的腹部。這一個事實多少有點打擊到他。

絕美少年已經放開他的手,優美地轉身要往外走。見羽成蘅垂頭喪氣,以為他是害怕,有些遲疑地按住他的肩頭,道:“不要怕。他不知道你在。”

這是絕美少年第一次開口。清冷的聲線悅耳空靈,極為動聽惑人。

羽成蘅順勢拉著他的袖子,倚在他身上——這是他對羽成灝的習慣性動作:“剛剛那個惡人……是誰?”

“右丞相兼皇宮禁衛軍統領,司徒琅。司徒弘燁的狗。”絕美少年說,帶著一絲恨意,“你聽到他的聲音,記得避開。他是一隻□昏心^H小說?的瘋狗。”線條優美的唇說著不屑鄙視的話,毫無違和之感。

羽成蘅想起他臉上的指痕以及淩亂的衣服,乖乖點頭:“哦……”

絕美少年牽起他的手,帶著他走出假山。

出了假山,外麵卻空無一人。那個三言兩語激走司徒琅,幫他們解除危機的嫡長皇子羽成熙,已經離開。

絕美少年盯著前方的某一點,微微沉思。

“我叫阿蘅,你呢?”羽成蘅輕聲問。

絕美少年低頭看著圓睜著眼充滿好奇的羽成蘅,道:“我叫阿絮。絮飛藏皓蝶,帶弱露黃鸝的‘絮’。”

“我們還會見麵嗎?”羽成蘅又問。他對這個絕美少年很有好感。難得多認識一個人。

絕美少年輕點羽成蘅黑白分明的眼:“也許。”

羽成蘅有點失望,不過還是放開他的手,叮嚀了一句:“你聽到那瘋狗的聲音,也記得避開。”

絕美少年一怔,極淺極淡的笑容在他無瑕的臉上慢慢綻開。這一笑如冰霜融化,春回大地,美麗得令人屏息。

連羽成蘅這個上一世見慣各式美人的都不禁一呆。

“嗯,謝謝你……”清冷的聲音仿佛擦耳而過。

羽成蘅回過神,已經不見了阿絮的身影。

他若有所思。

其實羽成蘅已經隱約猜到阿絮的身份。身處後宮中,有著這麽過人的容貌與清冷氣質,阿絮很可能就是十四歲的四皇子羽成雪,那個母妃是來自四士族之首王家的靜貴妃王氏,有著羽國第一美人之稱的貴女的兒子。

如果羽成蘅的猜想是正確的,他不得不再一次心驚於司徒弘燁在羽國的勢力以及他的肆無忌憚。司徒弘燁把正德帝羽宗儀這一個堂堂皇帝納為嬖寵,他的心腹下屬,高居右丞相之位,還控製著皇宮的兵力,連皇子也敢肆意欺侮……羽成雪的母族還是四士族之首王家!王家可是僅次於蕭家以及前荀家的大士族!

羽成蘅想要了解現狀的迫切感又深了一層。還好羽成灝隻是對事關司徒弘燁的朝廷紛爭沒有多言,一些常識還是會在羽成蘅的旁敲側擊下挑著講給羽成蘅聽,讓他不至於真的對外界一無所知,得罪人而不自知。

羽成蘅默默整理這些從羽成灝口中得到的信息,結合他的一些曆史知識暗自分析政局。

對有過一麵之緣的阿絮,羽成灝心裏也希望他平安。而且他有預感,他很快會再一次遇到阿絮!

所以在上書房看到那道修長絕美的身影,羽成蘅心裏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他聽到羽成灝朗聲介紹:“阿衡,這位是大皇兄,這位是四皇兄,這位是六皇兄,還有明月郡主,你的悅姐姐……”

羽成蘅依言看過去。

隻曾聞其聲而未見人的大皇子羽成灝,除了一把清越內斂的好嗓音,他的容貌亦相當出色。五官俊秀細致,貴氣深深。更奇特的是他的雙眼,像藏著層層迷霧似的氤氳不清,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四皇子羽成雪依然是那副清冷的謫仙似的模樣,眼眸流光瀲灩,動人心魄。

六皇子羽成慕一臉溫文,平順的眉毛昭示著他的好脾氣。在驕縱跋扈的司徒悅對著羽成蘅重重一哼時,羽成慕輕輕拍拍她的手。司徒悅的怒氣便緩和下來,昂起小巧的下巴撇開臉,隻看羽成慕。

“阿蘅見過大皇兄、四皇兄、六皇兄……悅姐姐……”羽成蘅一一行禮,對著司徒悅時,明顯縮瑟了一下。

“誰是你姐姐!叫我明月郡主!”十歲的司徒悅嬌喝道,“是不是在荷花池淹壞了腦子?想再淹一次?”

羽成蘅畏縮地抖了抖,下意識地揪著羽成灝的袖子,一副恨不得縮到羽成灝背後的模樣。

羽成灝感覺到羽成蘅的害怕,不著痕跡地擋在他麵前,忍耐道:“阿悅,阿蘅的病剛好,你不要嚇他。”

“膽小鬼!阿蘅是膽小鬼!”司徒悅見羽成蘅怕她,很得意地笑了,隨即又不滿,“阿灝你怎麽幫著這膽小鬼?你不是不喜歡他嗎?”因為父王司徒弘燁對桓家的禮遇,司徒悅對著羽成灝時,脾氣也會收斂一點。不過也僅僅是一點。

“阿悅,他是孤的同胞皇弟。”羽成灝語氣略重道。

司徒悅雙眼一瞪,正要發飆。旁邊的羽成慕溫和道:“阿悅,太傅快來了……”

司徒悅霍地轉身看著羽成慕,不依道:“連阿慕你也要幫著他!”

“不是,阿悅……是太傅……”羽成慕有些急,看著已經到門口的山羊胡太傅。

“來了便來了!太傅算什麽玩意兒!我不讀書了!”司徒悅一跺腳,氣哼哼地往外走,對突然出現臉色微微發青的太傅看也不看一眼。

羽成慕歎了一口氣,匆匆向所有人一禮,追了出去。

天地君親師,在這個時代,太傅為師,地位本來頗為崇高。太傅為皇子們之師,身份更高。但這個太傅為人刻板,又被司徒弘燁抓住一家老小為挾,即使對司徒悅的無禮極為惱怒,也隻能忍氣吞聲。

“太子殿下,梁國使者已到。昇王殿下有傳。”太傅僵硬道。

羽成灝一怔,突然扭頭看著羽成熙!

羽成熙的雙眼依然似蒙著一層迷離,波瀾不興。

羽成灝低頭看著羽成蘅,拍拍他的頭:“乖乖在這裏待著。”得到羽成蘅乖順的應答,他偕同太傅,一起走出上書房。

一時間,上書房鴉雀無聲。

羽成蘅看看一直靜靜旁觀的羽成熙,又看看自他走進上書房後沒有給他任何特別眼神的羽成雪,試探性喚道:“阿絮……”

羽成雪這個名字太女氣,怪不得羽成雪自稱“阿絮”而不是“阿雪”。

羽成雪清冷的鳳眼看過來,帶著天然惑意的悅耳聲音,靜靜道:“乖乖讀書。”

羽成蘅哦了一聲,聽話地爬上高高的椅子。

皇子專用的書案對他來說有點高,每次他都得努力半天才能爬上去。一雙手伸過來,扶著他坐上椅子。

羽成蘅回頭一看,居然是俊秀貴氣的羽成熙!

“那天……謝謝……”羽成蘅突然小小聲道。若不是羽成熙激走司徒琅,他和羽成雪還不知怎樣收場。

他說得沒頭沒腦,羽成熙卻似乎理解無礙。

“不懂可以問我。”羽成熙淡淡說,優雅地旋身回到自己的位子。

羽成蘅還以為他會因為羽成灝討厭他的。現在看來,這個大皇兄的胸襟不一般。

羽成蘅從善如流地點點腦袋,很乖應聲:“是,大皇兄。”

因為有羽成熙和羽成雪在,羽成蘅不敢亂動,老老實實地對著攤開的書,似懂非懂認真看著。

過了片刻,上書房外突然傳來一陣淒厲的小童的哭鬧聲。

羽成蘅心裏一突,抬起頭看了看毫無反應的羽成熙與羽成雪,皺起了小眉頭。

他想了想,滑下高高的椅子。

“不要看。”羽成雪突然開口。

羽成熙微微一笑:“阿蘅想看便看吧。阿絮,他該看看的……”渾身卻沒有一點笑意,隻讓人感到一絲說不出的壓力。

羽成雪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語。

羽成蘅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走到窗邊,推開了上書房的窗。

往外望,他看見了被一幫宮女宮侍簇擁著司徒悅、羽成慕等人。

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小女孩打扮的孩子正放聲大哭!她的雙頰一片紅腫,顯然是掌摑造成。一個同樣年幼的圓臉小男孩四肢著地,被一個宮侍壓著,搖搖晃晃哭著往前爬!

“要他學狗叫!要他學狗叫!”司徒悅拍著手,肆意地大笑!

羽成慕站在一邊,一臉不忍,似乎想上前勸阻司徒悅又遲疑地停頓住,最終還是沒有上去。

那些宮女宮侍仗著有司徒悅撐腰,哄笑著對兩個狼狽的小孩子指指點點,響亮的巴掌毫不留情招呼在他們身上,稚嫩嗚咽的哭聲抽抽噎噎、斷斷續續傳過來……

羽成蘅攀著窗欞上的小手一緊!

一股尖銳的憤怒湧上心頭!即使是他這個前世處事冷靜,為人淡漠的人,都為眼前的情景感到怒不可歇,直想衝過去製止那些過分的人!

“不要衝動。”一雙帶著暖意的手覆在羽成蘅的小手上,羽成熙冷靜至致的聲音道,“司徒悅容不得人違抗她。阿慕若勸,隻會讓她更加憤怒。我們也不能插手。不然下一次,隻會變本加厲。”

他緩緩把羽成蘅抱下來,關上窗,讓那令人心裏堵得慌的孩子哭聲關在外麵。

羽成熙總是帶著一層薄霧似的迷離眼睛閃過一抹清亮,光華灼人。他定定看著羽成蘅帶了清晰的憤慨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們是羽國的皇子,羽國最尊貴的皇族之子。無論如何,你必須記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