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周鳳謀所率的疾風部和李乾所率的磐石部掌握著羽國七成的軍隊,人數有十萬之眾。兩人不經司徒弘燁命令可調用的軍隊人數分別是一萬五和一萬。其次則是司徒琅手下的一萬五千禁衛軍,燕棠手下的千人侍衛隊,以及直屬司徒弘燁的過千人的暗探細作。
李乾不像周鳳謀那樣精明強幹、有勇有謀,讓司徒弘燁愛重的同時下意識地防備,也不像司徒琅那樣殘暴嗜血、好色淫邪,讓司徒弘燁頭痛不已,隻能拘著管著以免讓其拖了後腿。他為人忠直憨厚,作戰勇猛果敢,由司徒弘燁一手提拔,深受司徒弘燁恩遇。司徒弘燁寵信他重用他,他對司徒弘燁亦是忠心耿耿,為了他可以肝腦塗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因而即使他偶爾犯渾,司徒弘燁也力排眾議包庇他維護他。久而久之,李乾越發進退有度,合了司徒弘燁的心意。豈料不過一時之差,花了這麽多時間精力培養出來的李乾便成了廢棋,功虧一簣,怎不令司徒弘燁惱怒?
即使出動手下精銳查探真正的下毒之人,也依然改變不了李乾必須流放的事實。況且事兒發生在梁國賀禮上,也不一定是羽國人所為。光是搜查梁國使臣的住所已經遭到一定阻力,此事漸漸陷入死胡同,再查下去也不一定會有司徒弘燁滿意的結果。
而且司徒弘燁煩惱的是李乾的接任者。
他的磐石部主將地位何等重要,早已垂涎不已的大有人在。這個位置空缺後,舉薦自薦的折子已經堆滿了他的案頭。
有人舉薦了李乾的副將馮安碩。這個馮家的麽子三十五歲,能力不錯,資曆也勉強夠,但他始終是羽宗儀的表兄,即使馮家投靠了司徒弘燁,羽成珠對他的感情近乎迷戀,司徒弘燁也不會盡信他們。
司徒琅也自薦統領磐石部。他的忠誠是夠了,但凶名在外,連曾經是士族子弟趨之若鶩的禦前侍衛隊也被他治理得門可羅雀,可想而知一旦他成為磐石部的主將,磐石部會變成什麽模樣。
還有一個人是桓家舉薦過來的,叫戚無回,是一名二十五歲上下的青年,有一半韃靼血統,原來在戚家軍裏當先鋒將軍,戰績斐然。在司徒弘燁為羽宗儀所用前,正是戚家軍帶著羽國的殘餘部隊迎戰梁陳兩國的夾擊,戚家軍在那些戰役中幾乎消耗盡殆。司徒弘燁得勢後閑置了戚家軍的殘兵,但若有人誠心來投他也欣然接受。桓家失去羽成灝這個太子,新生的皇子又太過年幼難當大任,為了保持桓家的地位,這幾年桓越等人不時有向他示好的舉動。這個戚無回倒投了他的喜好,但委實過於年輕。不過桓家在軍中並無勢力,能挑上這麽一個人怕是已經是黔驢技窮了。桓家還算盡心。
司徒弘燁又想起周鳳謀。有人提議讓周鳳謀一人統領兩部,畢竟周鳳謀在外征戰多年鮮有敗績,本身又是如此出色大氣的人物,疾風部和磐石部的人都服他。
哼!都服他!都服他?
他多來沒有出戰,倒漸漸有人忘了他才是羽國的軍神!
上位者首重平衡之道。他設左右將軍分領兩部便是為了製衡,如若任周鳳謀統領他手下的大部分兵力,還要他這個昇王幹什麽?
司徒弘燁陰沉著臉,揮動狼毫在名單上劃了幾個圈。
美顏丹被下毒的事情涉及梁國與羽國的邦交,很快把水過無痕的昇王逼/奸皇子的事完全蓋過去。
司徒弘燁找不到真凶,索性偽造證據插贓嫁禍給陳國使臣。梁國使臣早疑心此事是陳國所為,得了“證據”便去找陳國使臣麻煩。兩邊吵成一團。
按理說這件事羽國的昇王殿下司徒弘燁是苦主。若不是李乾貪婪的嫡母身先士卒嚐了毒丹七竅流血而死,受了司徒弘燁賞賜美顏丹的幾家得力下屬的女眷都要遭殃,更不要說司徒弘燁的愛女司徒悅。
梁國是送禮者,連禮物出了問題都沒有發現,本身就是一大罪狀。但李乾一時衝動把身份貴重的梁國正使給砍了,原本占理的都變成不占理的,徒留一地麻煩。
直到梁陳兩國的使臣離開羽國,這事兒還沒有得出一個結果,人人都灰頭土臉。
作為禮儀,司徒弘燁設宴送別兩國使臣。皇子中他隻點了羽成雪、羽成珠、羽成慕三人出席。羽宗儀與蕭皇後這一對夫妻皆身體抱恙沒有出來,司徒弘燁便點了容妃小桓氏作為皇家女眷出席。
容妃小桓氏是個略顯富態的小婦人,粉臉桃腮,喜歡咬著嘴唇咯咯輕笑,禮數周全。她伴在司徒弘燁身邊言笑晏晏,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哪裏來的一對璧人。眾人看著她的目光多少都帶了異樣,隻是她仿若未覺。
不過羽成雪一出現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容貌本就俊美絕倫,隨著年紀的增長更添一分清貴飄逸,令人見之忘俗。
梁國副使是個口蜜腹劍、辯才無礙的風流才子,他第一次見到羽成雪,十分為他絕美的容顏傾倒。他對司徒弘燁道:“貴國的皇子們皆氣度不凡,俊美脫俗,實在出色至極。晚生曾有幸見過身在我大梁的貴國大皇子,隻覺他的風采世間難尋,令人心悅誠服。想不到這次來,還能見到與貴國大皇子不相上下的四皇子,晚生不枉此行呀!”說罷目視羽成雪,滿眼沒有掩飾的傾慕。
羽成雪對此等輕浮之人毫無好感,極冷淡道:“副使謬讚。”
“阿絮的母妃是我羽國第一美人靜貴妃王氏,他肖似王氏,相貌自然拔尖。”司徒弘燁喝著酒曼聲道,“但阿絮是男兒,顏色比王氏始終要遜色幾分。”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皆臉色怪異。
公然非議後宮妃嬪是一種極為不敬的行為,輕則掌嘴重則賜死,更何況這議論出自司徒弘燁這等位高權重之人之口?很明顯他是成心把話題往靜貴妃身上引!羽成雪冰雪一般的臉色微變,緩緩抬頭看向司徒弘燁。
梁國副使並沒有注意羽成雪的臉色,聞了司徒弘燁之言,他露出心馳神往的神色,口上道:“無緣得見這絕代的風華,晚生隻能引而為憾。”
“無妨。本王可讓靜貴妃出來見見各位友邦之使。”司徒弘燁大手一揮豪爽道,“王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便令她為各位彈奏一曲。”
“王父!吾母妃乃靜貴妃王氏!”羽成雪霍然而起,寒聲道。他的母妃是王家最尊貴的女兒,也是連蕭皇後都得避讓三分的貴妃!司徒弘燁把她和那些地位低下的藝姬相比已經是對王家最大的侮辱,還讓母妃出來為其他男人演奏,豈不是要丟盡皇家的顏麵?這讓心高氣傲的母妃如何受得了?
“梁陳兩國為我羽國友邦。蕭皇後對使臣失禮了尚且要打入冷宮思過。靜貴妃出自王家又如何?難道梁陳兩國的使臣還受不起她的款待?”司徒弘燁把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放,“容妃當得,靜貴妃又為何當不得?你當容妃是擺設不成?”
此言極為誅心!
羽成雪已經察覺到司徒弘燁是故意針對他。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如果他再阻撓司徒弘燁,就是對梁陳兩國的使臣不敬,到時司徒弘燁便可以以此為由治他的罪。但若真讓靜貴妃出來彈奏愉悅來客,她便把自己淪為了藝姬之流,以她的心性還不知會怎樣自苦……
羽成雪性情淡漠,與高傲冷淡的靜貴妃的感情也是淡淡的,但那位畢竟是懷胎十月把他生下來的母妃,即使羽成雪再如何孤傲清高,心裏對靜貴妃還是相當在意的。司徒弘燁正是握住了他的軟肋,以此為脅。
“去請靜貴妃。”司徒弘燁翹起唇角,一錘定音。
羽成雪沒有防備司徒弘燁會突然對他發難,一時動彈不得,隻希望靜貴妃及時“抱恙”避此鋒芒。
坐在羽成雪鄰席的羽成珠一直冷眼旁觀,此時看著羽成雪僵硬的身影,他心裏快意,習慣性打開折扇半掩住嘴,遮去太過赤/裸裸的諷笑。羽成慕看看司徒弘燁,又看看羽成雪,眉間閃過憂□言又止。容妃小桓氏低眉順眼,即使司徒弘燁拿了她說事也恭恭敬敬地坐在他身邊,沒有多言半句。
梁陳兩國的使臣都是人精,饒有意味看著羽國內部你來我往的爭鬥。尤其是推波助瀾的梁國副使,眼裏時不時閃過晦暗不明的光芒。
不一會兒宮人來報:“為表對梁陳兩國的敬意,靜貴妃娘娘正沐浴更衣,稍後便到。”
司徒弘燁道:“去候著,半刻後迎她過來。”
宮人叩首應是。
“女人頭發長見識短,走一步都惦著梳妝打扮,見笑了。”司徒弘燁對梁國副使道。
感覺到羽成雪冰冷飽含殺意的目光,梁國副使即使心裏篤定也不禁微微一顫,賠笑道:“娘娘身份貴重,極重禮教規矩,此乃皇室風範。晚生隻有敬佩之心。”
司徒弘燁看了他一眼,諷刺一笑。
“不好了!不好了!王爺……”宮人突然跌跌撞撞衝進來嘶聲叫道,“王爺!王爺!靜貴妃碎琴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