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蕭皇後解下兜帽,露出憔悴消瘦的臉。

她不過三十許人,容貌已經蒼老如四十有多。她是蕭家其中一位嫡出小姐,雖然邀天之幸坐上了後位,但身子一直不太好,藥不離口,堅持生下嫡長皇子羽成熙後,她的羸弱已經刻在骨子裏,始終沒有養成一國之母的雍容華貴氣度。後來又經曆戰亂顛簸,如豺狼一般的司徒弘燁入駐皇宮,逼迫了她的夫君為嬖寵,天性懦弱守禮的她作為皇後也首當其衝,被司徒弘燁駭得噤若寒蟬,事事如履薄冰,三年前更是被打入冷宮擔驚受怕,親生兒子為了救她甘願入梁為質,生死難料。她雖然貴為皇後,卻命途多舛,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令她的身體染上沉屙。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接近油盡燈枯,唯一不甘就此死去的理由,便是她畢生最大的驕傲——她唯一的兒子羽成熙!

羽成蘅以羽成熙的安危誘她。她已經顧不上這是不是陷阱,如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義無反顧地應邀前來。

羽成熙對蕭家的意義非同小可。他一走,蕭家便仿佛失了主心骨,家主蕭雲的相權被剝奪,隻能夾起尾巴做人,整個蕭家在司徒弘燁的打壓下已經開始沒落。但作為當時唯一的大士族,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蕭家始終手握著不可小覷的勢力。

羽成蘅得了荀奉明立誓效忠後做了兩件事,一是不動聲□導了桓家和羽成雪身後的王家的合作。他把計劃透露了一半給羽成雪,羽成雪沒有二話,和他一明一暗動起來。他隱藏起來在暗地裏謀劃,羽成雪則在明麵上高調爭儲吸引司徒弘燁的注意力。羽成雪信任羽成蘅,但促成家族之間合作的原因不可能是一個才七歲的小兒,而是羽成蘅身上羽成熙的影子。這虧得綠怡的幫忙。收服荀奉明一事,不僅直接震懾了荀奉明本人,同時也震懾了綠怡。發現幾乎時刻待在自己眼皮底下的主子小小年紀已經手段驚人至此,綠怡征得羽成蘅同意後,立刻把這一事如實上報給羽成熙的暗部。之後幾經輾轉,羽成蘅收到一封來自羽成熙親筆所書的信。他和羽成熙相隔千裏的合作也於焉開始。

羽成雪與羽成熙交情不淺,會發現羽成蘅的行事上有羽成熙的手筆並不奇怪。羽成雪孤傲清高,卻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論謀略籌劃不及羽成熙心謀遠慮,一直沒有產生過與羽成熙爭奪儲位取而代之的心思。若不是司徒弘燁、司徒琅等人欺人太甚,羽成雪根本不想陷入這些鬥爭之中。士族對司徒弘燁多年忍而不發已經讓羽成雪心生不滿,但他也知道司徒弘燁暫時動不得,要顧全大局。如今羽成熙主動發作,要求他的配合,他亦義不容辭。

羽成蘅知道自己在其他人眼中隻有七歲,毫無說服力,對羽成雪的這半個誤會便閉口不言,心平氣和得很。

他做的第二件事則是讓荀家的殘餘勢力搜集羽成熙在梁國的情報。荀家的過半數勢力已被司徒弘燁所滅,荀家與司徒弘燁的深仇大恨荀家人沒齒難忘。他們不是不想報仇,隻是把家族的傳承放在首位,輕易不會妄動。荀奉明是荀家人心中刻骨恨意的宣泄口,荀家人一直對他暗中相助,但動用的力量不多。羽成蘅有了荀奉明的牽線,得到荀家人相助的承諾。但他很有先見之明,知道荀家人答應相助一是忌憚他會借荀奉明這個出口危害荀家的殘餘勢力,一是也在報仇雪恨上爭取多一份力量,必定不會傾盡全力。所以羽成蘅根本沒有讓他們正麵與司徒弘燁對上的意思,而是借用他們的情報網為他搜集一些有用的情報。

羽成蘅真正想動用的是蕭家的勢力。而想動用蕭家的勢力,必須借用羽成熙。他一邊與羽成熙合作,一邊也在打他的主意。

羽成熙在千裏之外的梁國都城,對羽國的很多事已經鞭長莫及。他在梁國的日子也過得不好。據聞梁國國君梁堅對他很看重,看重到甚至想把他拉上自己的床榻。這其中或許真有些喜愛的成分,但更多的可能是梁堅看出羽成熙的能耐,想以這種方式毀了羽成熙。一旦羽成熙被梁堅納為嬖寵,他在羽國的聲望必然受到極大的損害。就如正德帝羽宗儀被司徒弘燁逼迫成嬖寵,不單所有人都認為他昏庸無能,連親生兒子都會看不起他。不過羽成熙硬是手腕了得,不但得到了未婚妻梁國公主的歡心,連梁國太子也對他十分青睞,不惜為了他與父皇對著幹。而梁堅也似乎了解羽成熙在羽國朝臣百姓心中的地位,怕逼得太緊反而激起羽國人的仇恨,所以便按下不動。但隨著司徒弘燁之勢日盛,羽國人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漸漸遺忘羽成熙,恐怕梁堅出手的日子也不遠矣……

“皇後娘娘,您想不想讓大皇兄回來?”羽成蘅直視一臉蕭瑟疲累,眼裏隻有一點微弱亮光的蕭皇後,開門見山道。

今晚的見麵是一個測試,測試蕭皇後對羽成熙的感情有多深,還可以動用多少蕭家的力量,能不能安排好一切順利與他見麵。如今看來,她合格了。

說動整個蕭家或許不容易,但說動一個愛子心切的女人……

羽成蘅看著蕭皇後眼裏猛然浮現的希冀,慢慢勾起唇。

羽成雪和羽成蘅回到宴席上時,除了八皇子羽成凝以及最小的羽成瑛,能來的皇兄皇弟都來了,連八歲的羽成旻也端著一杯果酒喝得不亦樂乎。

羽成珠正和羽成柳羽成鈺說著話,見羽成雪和羽成蘅回來了,臉上露出一抹不悅,仿佛在說“你們怎麽不在我麵前消失”,直白得很。

這時門庭傳來一聲尖利的通報:“皇上駕到!昇王殿下駕到!”

所有人連忙站起,跪下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昇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司徒弘燁渾身酒氣,披頭散發襟口大開,一手強硬地拉著羽宗儀長笑道:“今日是我兒大喜之日,不必多禮!大家平身,盡情暢飲!”

眾人道了謝,紛紛站起來回席,一雙雙眼睛控製不住似地瞄向放浪形骸的司徒弘燁,心裏都止不住打突。

在羽國得勢後的前幾年,司徒弘燁在人前一向氣度恢宏,泱泱大氣,強壯威嚴的形象深入人心。但自三年前太子羽成灝亡故,待羽成灝如親子的他仿佛受了刺激,漸漸變得更加肆無忌憚、殘暴凶狠,同時也開始縱情聲色、沉迷美色,甚至把他和正德帝之間的龍陽之事擺上台麵。

一向懦弱溫順的羽宗儀眼睛充血,臉色難看至極。他極力扭動手臂要掙脫司徒弘燁的鉗製,全然不顧手臂上仿佛要握斷他骨頭的痛楚。

司徒弘燁掃了一眼皇子的席位,問道:“阿儀,你覺得本王再選哪一個好?”

羽宗儀的動作猛地僵住,充血的眼睛瞪著司徒弘燁。司徒弘燁看著他護犢的神色,臉上閃過一絲迷戀,摸著他的臉一笑,像拉動扯線玩偶一般把這個羽國最尊貴的男人拉上主位。

“父王!”聽到司徒弘燁來了,等得不耐煩的司徒悅自行掀了蓋頭出了新房,一身鮮紅的嫁衣衣袂翻飛,像乳燕一般投入司徒弘燁懷裏。

司徒弘燁把人接住:“怎麽出來了?可是受了委屈?”不怒而威地看向女兒的新婚夫婿羽成慕。

羽成慕隻能溫溫一笑,極力掩飾心裏湧起的咽堵。新婚妻子如此不守禮教的作為實在讓他覺得麵目無光。

“不是啦,是父王您來得太慢!”司徒悅搖著司徒弘燁的手臂撒嬌,“連女兒的婚禮都來晚了,父王您要補償我!”

“好好!悅兒要什麽補償?”司徒弘燁寵愛地拍拍她的臉。

司徒悅湊到司徒弘燁耳邊,嬌聲輕道:“父王讓慕哥哥當太子好不好?”她的聲音沒有壓得很低,離得近的羽宗儀和羽成慕都聽到了。

司徒弘燁嘴邊的笑斂了斂,看了一眼臉色陡然蒼白的羽成慕,問道:“悅兒怎麽突然這麽想?”

“女兒不想以後要向人下跪。”司徒悅嘟嘴道。成為順王妃後,她突然覺得自己其實可以得到更多。

但即使羽成慕成為太子,以後成為皇帝,作為太子妃甚至皇後的她都必須向羽成慕下跪。她不想向人下跪,難道要成為女皇嗎?

羽宗儀看著肆意向司徒弘燁邀寵的司徒悅,想起不久前那雙絕望無神的眼睛,一時控製不住捏碎了手中的酒杯,尖銳的碎片插/入皮膚,無瑕的雙手頓時鮮血淋漓。

司徒弘燁馬上失了調笑的心思,沉著臉一把握住他的手,揚聲叫太醫。

宴席上的所有人都默默關注著主位上的動靜。

羽成珠的眼睛自司徒弘燁出現便一瞬不瞬地黏在他身上,見司徒弘燁隻顧和羽宗儀說話,隻不經意地向這邊掃過一眼,他不禁露出一絲失落。

羽成蘅見羽宗儀神色不對,不著痕跡向外打了幾個手勢,一個小小的紙卷彈到他的腳邊。他撿起來匆匆看了一眼,心直往下沉。

羽成雪詢問地看了他一眼。

羽成蘅在他耳邊低聲道:“司徒弘燁……辱了八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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