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小馮子,那這杯酒,賞你,如何?”
“謝殿下賞!隻是奴才不善飲,怕會糟蹋了這酒……”小馮子眸光一閃,強笑著推拒道。羽成蘅並不是個難伺候的主子。既然他這麽說了,他應該不會為難他。
不過這次他想錯了。
羽成蘅麵無表情道:“我是主子,你是奴才。我的賞賜,你拒絕便是違抗我的命令。”他的小手點著桌麵,“一杯酒而已,何必?還是……”他半垂著眼,慢條斯理的語調中含著一股森然明了:“這杯酒,你喝不得?”
小馮子聽著羽成蘅一字一頓說出這句話,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般渾身僵硬。他有一種荒唐的預感:十一殿下知道!他什麽都知道!
但這明明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小馮子竭力保持鎮定:“奴才,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羽成蘅對他的裝傻扮蠢不耐煩了:“我不想再跟你兜圈子!這酒裏分明有毒!如果你再不從實招來,我便灌你喝下整壺酒,把你扔出清華宮!”他的眼裏閃過決絕無情的光芒。
綠怡一直在一邊侍立,見羽成蘅突然發作小馮子也是一臉莫名,此時聽羽成蘅說酒裏居然有毒,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氣,不敢置信地瞪著小馮子!
——他竟然這麽大膽想毒殺司徒弘燁?
小馮子大駭,知道不能再隱瞞下去,撲通一下跪下:“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奴才、奴才隻是心痛殿下無法殺了司徒狗賊為娘娘和太子殿下報仇,一時氣憤……”
“一時氣憤便在司徒弘燁的酒裏下毒?他若在清華宮出事,整個清華宮都得陪葬!好一個一時氣憤,你根本是要置我於死地!”羽成蘅怒道!
小馮子辯駁道:“殿下,不會的!那毒無色無味,不會讓司徒狗賊立刻暴斃,絕對不會牽連殿下您的!”
“真是好計算!我該感激你一心為我著想嗎?”
小馮子不停磕頭:“奴才知殿下心裏苦,明知司徒狗賊是殺害母兄的凶手,雖然深惡痛絕還得與他委與虛蛇。但剛剛情勢殿下也見了,司徒狗賊對您已起了殺心,遲早會對您下手,如果我們不先下手為強,清華宮上下同樣得陪葬啊,殿下!”
羽成蘅不怒反笑:“好個忠心耿耿的奴才!綠怡,這是大皇兄的意思?”
綠怡和小馮子都是大皇子羽成熙的人。羽成蘅重用了他們,便是選擇承了羽成熙的情,不會與他作對。綠怡早得了命令,隻要羽成蘅不做出對羽成熙不利的事,她便要盡心盡力保護輔助羽成蘅。
如今小馮子擅作主張,犯下大錯激怒了羽成蘅,綠怡絕不會為了護住小馮子而讓羽成蘅與羽成熙生隙。
綠怡跪下:“殿下明鑒。這絕不是大皇子殿下的意思!”
羽成蘅臉色略略緩和,他重新坐在榻上,小小的身子突然釋放出令人無法忽視的氣勢,即使他笑得很是天真可愛。
“我猜也不是。大皇兄禦下有方,怎會出這種越俎代庖的玩意兒?綠怡說是不是?”羽成蘅指著小馮子道。
綠怡一愣。她從來沒有往這個方麵想。確實,他們這些人都是從小接受忠於大皇子羽成熙的教育,羽成熙對他們的嚴厲與優容讓他們從未產生過背叛的想法。即使她對羽成蘅照顧有加,心裏也有了感情,但絕對抵不過她對羽成熙的忠心。
她知道大皇子對羽成蘅頗為看重,甚至親自交代她要好好侍奉,不可無禮。所以她格外不能理解為什麽同為大皇子的下屬,小馮子會自作主張做出這種事?即使他的理由再如何冠冕堂皇,都已經讓清華宮上下冒了極大的風險!司徒弘燁如果是這麽好對付的,大皇子也不會被逼質於千裏之外的梁國!
綠怡心裏一動,突然有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她鎮靜轉向小馮子問:“小馮子,我們映月閣的信物是什麽?”
自羽成蘅提起大皇子羽成熙,小馮子的心便開始緊縮。聽到綠怡這個問題,他反倒定下心來:“信物乃一枚銅質圓幣,紋有瑞獸圖象。”這是當初綠怡與他互相確認身份的信物,他自然記得。
綠怡眼裏隻剩一片寒冰,她僵著臉冷冷道:“小馮子,暗部不名映月閣!你到底是誰?”
這是大皇子手中的暗部最大的秘密,是暗部中人至死都不會出口的秘密。所謂的信物隻是確認身份的其中一樣物件。小馮子連這個都不知道,輕易被她隨口編出來的暗部之名糊弄過去,根本不是大皇子的人!
也怪她一開始先入為主,以為他帶著大皇子給十一皇子的皇家書庫鑰匙,身上又有信物並且能被安排進清華宮便是大皇子的人。一時疏忽大意竟差點給羽成蘅惹來麻煩!若不是羽成蘅察覺不對把他揪了出來,以他的膽大包天,整個清華宮早晚要毀在他手上!
想到平時他們行事根本不避小馮子讓他知道了這麽多內情,綠怡心裏殺意翻騰,想著如何不動聲色除掉這個武功不俗的人。
小馮子被綠怡一喝,豆大的汗珠自額角滑下。此時他已知再狡辯下去也是蒼白無力,羽成蘅和綠怡都不會再信任他。
他抬起頭看著羽成蘅,眼裏哪裏還有平時的卑躬屈膝,竟閃動著一抹高傲恨絕!他在心裏默默計算著如何製住羽成蘅威脅綠怡,達成他的目的。
綠怡見狀連忙擋在羽成蘅麵前,張口要叫人進來!
“等等。”羽成蘅阻止了綠怡的動作。
“殿下!”綠怡急道。她不動武,獨自一人無法護他周全!
羽成蘅搖搖頭:“他與我一般和司徒弘燁有血海深仇。敵人之友便是我之友。今晚他已經功敗垂成,若再失了清華宮的藏身之地,恐怕至死都傷不了司徒弘燁分毫。”
“你隻是一個懦夫!若你真的有心報仇就不會阻止司徒弘燁飲下毒酒!”小馮子忍不住恨恨道。
羽成蘅抬手止住綠怡的喝斥,居高臨下看著小馮子:“你堅韌心狠,為了複仇不惜自宮為太監,混入宮中伺機而動。你聰明詭詐,敢冒充大皇子暗部之人獲取信任,想必真正的小馮子已經被你殺人滅口,挫骨揚灰。但你又急功冒進、心胸狹窄,為報私仇不顧大義,枉費了荀家恪守忠義、愛國護君的立族本心!”
小馮子聽著羽成蘅的話,一開始滿心怨憤,越往後越心驚,最後不禁駭然:“你怎知我是荀家人?”
羽成蘅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隻是微微一笑,自有一股胸有成竹的傲然。
事實上他早已發現小馮子的奇怪之處。有對羽成熙忠心耿耿的綠怡做對比,小馮子表麵上同樣忠於羽成熙,但從細枝末節還能看出不同來。相比於綠怡,小馮子更機靈,更懂得討他歡心,並且不著痕跡想要獲得他的信任。小馮子一直不動聲色地試圖通過我來挑起桓家與司徒弘燁的矛盾。他進入皇家書庫時司徒弘燁突然出現,如果當時司徒弘燁殺了他,順賢妃、羽成灝必定會和司徒弘燁產生矛盾。事後小馮子寧願開口認羽成蘅為主讓綠怡質疑他的忠誠也不肯離開清華宮,已經足夠讓羽成蘅產生疑惑。
後來小馮子在順賢妃和羽成灝出事後第一時間入靖寧宮和東宮探查,帶回說明司徒弘燁是凶手的樹葉令羽成蘅與司徒弘燁之間的仇恨再無回旋餘地。羽成蘅便肯定了小馮子與司徒弘燁有深仇。
順賢妃出事的原因尚不明朗。但司徒弘燁必定不是存心殺死羽成灝的。如果司徒弘燁有這個心思,羽成灝恐怕已經死過很多回,沒有必要等到現在。即使羽成灝是司徒弘燁殺的,那也很有可能隻是一個意外。既然是意外,以羽成灝視司徒弘燁為父的感情,又怎麽會在事發之前擺出那些樹葉,指認司徒弘燁為凶手?知道羽成灝與羽成蘅玩捉迷藏有放樹葉這個習慣的,並不隻是他們兄弟二人。
常伴在羽成蘅左右的小馮子便是一個。隻是沒有人想到小馮子會故意偽造證據而已,畢竟他沒有理由這樣做。
小馮子無法接近司徒弘燁,隻能通過這種方式鈍刀子割肉,一點一點加深羽成蘅對司徒弘燁的仇恨。見羽成蘅被周鳳謀三言兩語安撫住,他才忍不住出言提醒周鳳謀是司徒弘燁的人,不能信任。被羽成蘅駁回後,小馮子開始變得焦躁。
這才有了這一晚小馮子終於按耐不住的下毒。畢竟這可能是他這一生唯一一次接近司徒弘燁的機會!
既然小馮子與司徒弘燁有仇,晚膳時小馮子的殷勤就處處透著詭異了。羽成蘅留了心,險之又險地擋了那杯毒酒,心裏也確定了小馮子的身份。
與司徒弘燁有如此深仇,又握有無色無味的毒藥,下毒的方式如此巧妙,連專門試毒之人都察覺不到,羽成蘅隻想到荀家。
百年前的荀家之祖有苗疆人的血統,崛起源於一手出神入化的製毒本領。後來用毒為人所忌憚,與恪守忠義、愛國護君的立族宗義相悖,才漸漸轉為醫。但自古醫毒不分家,百年來流傳下來的除了醫術,還有不為人知的毒術。雖然荀家近三十年已經不出太醫,轉而出仕兼濟天下,但一手不外傳的醫術毒術作為秘寶始終沒有斷了傳承。
雖然荀家被司徒弘燁滅族,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荀家作為與蕭家在羽國並列第一的大士族,又怎麽會沒有殘餘力量伺機報複?
“小馮子,你改名換姓為馮石,真正身份應該是曾經有神童之名後又夭折的荀家嫡八子,荀奉明,字拓之,對吧?”羽成蘅輕輕道。馮石之名,便是取“奉”字諧音,“拓”字的一半而成。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好像得了失語症~~很不想開口說話,真奇怪~~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