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入套

 安無憂,這個名字真是起得不錯。”少女依舊是那一 辨,難聽至極的嗓子,她一邊拍手,一邊笑著說,眼睛裏卻完全沒有笑意。

從她出現到引著安無憂到這僻靜之處,不管她如何挑釁,安無憂都不曾開口反駁,然而此時,這麽一句話,他立刻動了。 

少女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安無憂的軟劍已經擱在了她的脖子上: “不要叫這個名字,因為,你不配。”他的聲音低沉清越,平時,在林若素聽來其實外冷內暖的語氣此時已經消失殆盡,此刻,隻剩下肅殺。

少女不由渾身一緊,她幾乎可以感受到劍刃在她的肌膚紋理之間摩擦的細微聲音。要是正常人,現在一定嚇得不敢動了。可是,暗閣的殺手,怎麽會是正常人?她冷笑著雙指一夾,將那劍挪離頸部:“讓我不叫,我不叫便是,何必動怒。”她料定安無憂不會殺她

會殺她。所以即便武功不如安無憂,她還是右手食指輕輕一彎,彈開了他的劍,笑得宛如吐著信子的毒蛇:“不過,你以為,你配得起這個名字嗎?” 

這一句話,猶如一把沉實的鐵錘,重重地槌在安無憂的心上,疼得他幾乎要悶哼出聲。他強自鎮靜,隻是不說話,冷冷地看著少女。 

那少女的眼睛裏射出一股怨毒的光,仿佛還不夠解恨地又補上一 句:“當然了,一個殺手,哪裏配有名字?” 

她的臉本是極其平淡無奇的,此刻卻因著陰狠而仿佛散發出一股腐敗的味道。她故作天真地笑著。慢慢靠近了安無憂。一雙黑得發亮地眸子望進他地雙瞳:“你和我,是一樣的,一樣沒有名字,一樣沒有自 我,一樣沒有未來。以前是一樣的,以後,也是一樣的。” 

安無憂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他努力地忽視心裏突然漫延開來的絕望,深怕它會像是潮濕狹縫裏的甲蟲,最終繁衍、四處逃散。將他好不容易找回的心,將他好不容易在林若素身邊尋得的安定和溫暖,噬得千瘡百孔。 

而眼前這個少女狠毒的話語,就猶如蚯蚓一般爬過安無憂地肌膚,讓他有種既惡心又憤怒的感覺,然而。他又甩不掉,隻能默默承受。 

安無憂提醒自己必須冷靜下來。他一定要查出暗閣的目的,絕對不能讓林若素受到傷害。所以,看了一眼笑容有些扭曲的少女,努力克製住自己現在就想殺之血刃的衝動,安無憂聲音平板地道:“主人命令我監視安若素。需要我匯報什麽情況?” 

這算得上是見麵以來安無憂說地最長的一句話了。那少女眼底不由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成功地逼迫他情緒失控了 呢。

不愧是曾經地甲。自製力實在是很高。她繼續道:“急什麽,安若素不是已經很信任你了嗎?那你就繼續待在她身邊。今天我隻是代替主人來看看,你是不是忠心在辦事而已。” 

安無憂聽了。為免除懷疑,也不好貿然問些什麽。 

少女接著道:“安若素如今暫住在瑞王府,因著什麽關係?” 

安無憂一愣,這些事情憑暗閣的實力怎麽會查不出?或者,這隻不過是暗閣為了試探自己是否忠心,會不會有所隱瞞? 

他淡淡地道:“宋星樓有其他的目的。”他說的是實話,宋星樓地確派人監視林若素。 

少女笑得輕佻:“是嗎?我原以為,他是安若素地裙下之臣呢。”

安無憂的拳頭握得更緊,他一再告誡自己,一定不能像一開始她提到自己的名字時那樣衝動了。隻要暗閣對他在乎地了解得越多,那他就越難擺脫暗閣的控製,而林若素的處境也會越危險。 

少女悄悄地觀察著安無憂哪怕一瞬的麵部表情的變化,卻瞧不出什麽,於是又加重了語氣:“還是,連她的義弟,也是入幕之賓,所以,才會這麽死心塌地地跟在她身邊?”她笑著瞄了安無憂一眼,刻意地又問了他一句:“不知道我猜得對還是不對,安無憂?” 

看到安無憂的眼中射出寒光,她仿佛倒更加輕鬆和得意起來:“她原是驚雷山莊的妾室安敏,也是因著通奸被趕了出來,真是看不出來,那麽單薄的一個女子,欲望倒也豺狼虎豹一般。換了名字就照樣活著。現在不光位高權重的瑞王爺喜歡她,連亡命的殺手也心甘情願圍著她 轉。” 

看到安無憂越來越陰沉的臉色,少女就越開心似的。她咬了咬嘴 唇,似乎這番話都是別人逼她說的,而作為一個尚未出閣的姑娘,她害羞一般地略微垂了垂頭,仿佛很不好意思一樣。然而,她嘴裏吐出來的話,卻是:“我隻是有些好奇。她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安無憂這次卻平靜了下來,不為所動。不是因為他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赤炎霜,而是因為,他根本不在乎林若素的孩子是誰的。對他而言,孩子是林若素想守護的,所以也是他會去守護的。其他,他都不在意。

那少女見安無憂神色又平複了下來,立刻嬌笑著追加了一句話,繼續詆毀林若素:“隻怕,你這位好姐姐,自己也說不清孩子的父親是誰吧?”她的聲音難聽至極,這會兒偏偏還要學人家嬌俏言笑,不僅怪 異,而且令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安無憂的手已經握得不能再緊了。修剪整潔的指甲早就刺入掌心,入血入肉。他一句話也不說地轉身就要離開。 

少女卻在他轉身的那一瞬問:“宋星樓有什麽目的?” 

安無憂頓了腳步,卻依舊背朝著她:“不清楚。” 

少女微笑著道:“那就去查清楚。” 

安無憂回過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這是主人的命令,還是你擅做主張?” 

少**陰地笑道:“暗閣的人,有擅做主張的權力嗎?我還想留著我的命,去殺別人。” 

安無憂再也沒有看她一眼,徑自離開。 

那少女在原地駐留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主人為什麽要讓她盡可能地拿言語刺激安無憂。目的不過四個字: 

關心則亂。 

安無憂,或許你是第一流的殺手,但是,卻是最末流的獵人。 

安無憂走到麻雀屋門口,攤開自己的雙手,一痕血線,沿著手掌的紋路流出,那幾道宛如月牙一般的指甲印,深可見肉。他雙袖一蓋將其遮住,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