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進宮出宮

“瑞王爺,皇上召您覲見了。”

隨著太監又細又尖的嗓音,宋星樓慢慢地站了起來。跪太久,腿有些麻了。他笑著向那個傳話的太監點點頭:“有勞陳公公了。”笑容比起他與林若素和陸硯一起時的生動,總少了些真實。

“哪兒的話,王爺,請進吧。”陳公公側到一邊躬著身子道。

宋星樓進得禦書房的門,一眼便看見了坐在尊貴的龍椅上的那個容顏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男人。每次見他,宋星樓總會加深這樣的印象,他便是文商國現在的王,是文商國最高的統治者,宋陌塵。手掌生殺,權傾天下。即使他與自己有著幾分血緣,幾分相像的麵容,甚至和自己有著同樣的姓,但他依舊永遠都是站在一個至高點,俯視著自己。永遠沒有人敢直呼他的姓名。

“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宋星樓又是一跪,聲音平穩地道。

“平身吧,瑞王。”宋陌塵的視線從奏章上移到宋星樓身上,淡淡地道。

“謝皇上。”

宋陌塵放下手裏的奏折:“你也好些日子沒有進宮了吧。”

“回稟皇上,是有些日子了。”

宋陌塵皺起眉:“星樓,現處沒有其他人,那些虛禮就拋了去吧。”

“是,陌皇兄。”宋星樓換了稱呼,依舊不亢不卑地答道。他喚他“瑞王”,他便是“微臣”,他便是“皇上”;他叫他“星樓”,他便是“臣弟”,他便是“陌皇兄”。

“朕特準你不用上朝,你便連皇宮也不常來了?”宋陌塵走到宋星樓麵前,“太後整天念著你,總也見不到你的人影。”

“是臣弟疏忽了。”宋星樓躬身道,

宋陌塵冷哼了一聲,“知道是自己疏忽了就好。一會兒從禦書房出去了,就去慈和宮請安,陪太後說說話。”

宋星樓點頭:“是。”

宋陌塵想了想,又道:“朕準你在宮裏小住幾日,陪陪太後,她一個人在慈和宮,總是冷清的。”

宋星樓怔怔地道:“是。”

“下下個月月的初九,是太後的壽誕,你沒忘吧。”

“臣弟記著。”

“朕想禦宴百官,這壽筵的事,也交你承辦了。”

宋星樓一愣,隨即垂首道:“是。”

宋陌塵搖搖頭:“就你現在的樣子,哪裏像當年那個讓太傅頭疼萬分的皮猴子。”

見宋陌塵突然提起兒時的往事,宋星樓淡淡地笑了:“那時自是年紀小,心思也沒那麽重。”

宋陌塵狀似無意地問:“你現在,心思很重麽?”

宋星樓問言一個警醒,露出了那種千嬌百媚的笑容:“成日裏有人來王府送禮,臣弟總要想個法子,才能既收了禮,又不用替人辦事出力。心思自然也是重的。”

宋陌塵若有所指地道:“有些禮,不是那麽好收的。”他話鋒一轉:“前些日子,石越國派了使臣帶著貢品來朝見。其中有些稀罕的玩意兒,朕派人送到瑞王府了,你可還喜歡?”

“臣弟很喜歡,陌皇兄費心了。”

“下個月,來上早朝。”宋陌塵突然道,“朕希望,長住京都的石越國使節們,也認識認識文商國一直韜光養晦,其實謀略無雙的瑞王爺。”

“臣弟明白了。”宋星樓在心裏苦笑,果然宴無好宴,禮無好禮。

“你那瑞王府的門房,也可換個機靈點兒的,方便走動。”

“臣弟知道了。”

“你先退下吧。”宋陌塵似乎有些倦了,擺了擺手道。

“臣弟告退。”宋星樓躬身行禮。

宋星樓正要出去,宋陌塵卻在他背後突然緩緩地道,“星樓,你還在怪我嗎?”

宋星樓的身體一僵,一會兒才轉過身,輕輕地說:“沒有。”

宋陌塵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半晌才輕歎道:“這個月的月底,是她的忌日,你,去看看她吧。”

宋星樓沉默地點點頭。

從禦書房出來,宋星樓便徑直去了太後所居的慈和宮。進了門,檀香味便縈縈繞繞的染在了周身。仿佛是這才憶起來,太後是禮佛的。

有宮女進去通傳,宋星樓便靜靜地在外麵等著。上次是什麽時候來的?估計有半年了吧。

他正想著,太後出來了:“樓兒,你來了。”她欣喜地道,卻在宋星樓前三四米處硬生生地頓住了腳步。

半年不見,她還是沒有多大變化,歲月似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即使已經年近五十,可除去雙眉之間總也消不去的哀愁,她還是很年輕。

宋星樓慢慢地見禮:“見過太後。”

太後也已經穩了情緒,輕輕點頭道:“平身吧。”

宋星樓在慈和宮裏坐著與太後閑聊了半天,講的俱不過是些季節景觀,人事變化,連著幾日都是如此。兩人明明該要親近的,卻偏偏總也表現得生疏。

直到十日後,出了宮門,宋星樓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對小廝道:“去準備些銀燭元寶,水果貢品,再備些酒,給我牽匹馬來。”

小廝遲疑地問:“王爺,您不先回府嗎?”

宋星樓斜眺了他一眼:“主子的來去也要向你報備嗎?”

小廝也是近身伺候宋星樓半年多了,聽宋星樓的語氣便知道他此刻已經有些動怒了。忙跪下:“奴才不敢。”

宋星樓瞧也沒瞧他一眼,隻是道:“快去把我交代的事情辦妥了,然後就自己回府,去跟趙總管結了月錢,趙總管會給你安排新差事的。”

小廝連連磕頭:“奴才知錯了,求王爺讓奴才繼續留在王爺身邊伺候王爺。”

宋星樓隻是道;:“你去吧。”他的身邊從來沒有小廝能伺候的超過一年,這是他的習慣。

等小廝把事情辦妥,宋星樓策了馬來到京都西郊的一處孤墳。那隻是一處小小的、單獨的墳塋,墳前豎著的墓碑上隻用朱筆簡單地刻了四個字——“菁菁之墓”。

“菁菁,我來看你了。”他撫著墓碑,輕聲道。

“前些日子,我在宮裏,所以沒來看你。不過,他讓我來看你。他越來越有為人王的氣度了。我會幫他的。”

“我還去見了她,你總要我和她多親近。”

“你現在過得好不好?”

“你以前總說你要是死了,肯定是被我氣死的。你知道嗎,現在也總有個女人這樣對我說。”

“她脾氣比你壞多了,你隻是活潑了些,她鬧起來簡直無法無天。”

“每天我來這裏看你,回去的路上總會去結草廬跟她吵上一架,要麽把她氣得要死,要麽被她氣得要死。”

“你要是還在的話,大概會和她做朋友吧。不過你們倆在一起的情境,光想象就讓我覺得頭大。”

“放心,她長得沒你好看。以前你總說,你不喜歡長得比你漂亮的人,我當時就因為這個老是無緣無顧地被你看不順眼。”

“她瘦不零丁的,除了肚子比較大,其他沒什麽地方有肉。”

“說實話,我到現在都沒查到她的來曆,我派出去的兩批人,全都下落不明。”

“不過,我還是讓她住進了王府。你不用擔心,我看她就是嘴巴毒了些,心腸倒還不壞。”

“……”

他就這樣席地坐著,絮絮地說著一些話。直到日落才起身。

“菁菁,我走了。這些日子我可能都不能來看你了。”……

策馬回到王府,在門前停了馬,趙管家便出來迎他:“王爺。”

“嗯。”宋星樓將馬交給趙管家,一邊向裏走一邊隨口問道:“安姑娘呢?”

“安姑娘和安公子、陸公子一起去踏青了。”

宋星樓頓住了腳步:“她的興致還真不錯啊。”

“怎麽,你見不得我興致好嗎?”林若素挺著個大肚子,慢慢悠悠地從旁邊的側門走過來。

“你不是出去了嗎?”宋星樓道。

“剛回來,馬車從側門進去的,我剛下車。”

“玩得怎麽樣?”宋星樓好奇地問。

“相當無聊。”林若素搖搖頭,加重自己的語氣。

“哦?這麽說你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嘍?”宋星樓有點幸災樂禍。

林若素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宋星樓感興趣地問:“說說,怎麽個無聊法?”

“你這人還真是愛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啊。”林若素挖苦道。

出了宮,宋星樓一直鬱鬱的心情突然就明媚了些:“你倒是說說看哪。”

林若素沒好氣地道:“也沒什麽啦。就是我看了一下午別人釣魚,結果那人最後連一條魚也沒釣上來;在看人釣魚的同時,我還看另一個人放紙鳶,結果這個人弄了一下午,紙鳶也沒上天。”

宋星樓知道她口裏的“一個人”和“另一個人”分別是陸硯和安無憂。他不由有些奇怪,陸硯的耐心從小就比自己好,釣魚自是在行,怎麽會一條魚也釣不上來,再說安無憂,雖然自己沒有和他交過手,但他身手敏捷是顯然的,怎麽會連紙鳶也搞不定?

宋星樓正想著,陸硯也從側門出來了,見到宋星樓不由笑著走了過來:“星樓,你回來了。你們聊,我先回別院了。”

感覺到陸硯的笑容相當燦爛,簡直已經不能用微笑來形容了。宋星樓稍稍驚詫了一下,不由眼尖地發現陸硯的衣服上繞了些細線。呃,好像是放風箏專用的那種韌性極好的線啊。

這時,拿著魚竿的安無憂也出現了。“姐,我先回去放東西。”

林若素點點頭:“好。”

這個女人,她是無心還是有意,居然讓陸硯去放紙鳶,讓安無憂去釣魚。宋星樓頓時無語了。可是,狐疑地望著安無憂離開的背影,剛才自己好像見到他對自己笑啊,是自己眼花嗎?

似乎,陸硯和安無憂都很歡迎自己回家,莫名地冒出這個想法,宋星樓望了一眼在一旁笑靨如花的林若素,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