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的氣氛持續了大約有一盞茶時間,最後還是慶戎哼了一聲打破僵局。

“真是不懂禮數的黃毛丫頭,不知道神木穀的規矩嗎?這裏不允許瞎跑。”

慶戎這番話說得老氣橫秋。

倘若他沒在說話的同時含淚撿棋子兒,還是挺有說服力的。

韓卿緩緩挪開目光,決定裝作沒看見慶戎臉上的淚水,並盡量用冷靜的聲音開口道,“是醫仙前輩讓我來找您的。”

雖然對方看起來十分不靠譜,但韓卿還是慎重地用了敬稱。

“洛星叫你來的?”

慶戎把黑子撿好,又把棋盤抬回石桌,看著地上剩下的白子運了運氣,而後才繼續低頭撿,“她叫你來幹什麽?”

“洛前輩什麽也沒說。”

韓卿據實以告,“她隻讓我來找您,說您會告訴我治療前要做的準備有哪些。”

“什麽都沒說嗎?”

慶戎擰著眉頭將最後一粒白子丟進棋笥,忽然間,他扭頭看向韓卿,眼底閃過一絲明悟。

“懂了,隨我來吧。”

他衝韓卿招手,“跟好,走丟了我可不負責找。”

說完他打了個響指,身旁榕樹應聲扭動起來,不多時便從中間一分為二,露出後方一條羊腸小道來,小道上沒鋪碎石,每隔一段距離就鋪著張碩大的白色樹葉——韓卿認得這樹葉形狀,正是來自洛星第一次露麵時倚坐的那棵樹。

慶戎個子矮腿就短,每每走到一枚葉片邊緣都要用力跳一下才能躍上下一枚葉片,韓卿倒是一抬腿就能跨過去,兩人一前一後在葉片小路上走了有一炷香,慶戎身子朝旁邊一讓,露出前方一片青綠色矮藤來。

“到了。”

慶戎雙手環胸,衝韓卿抬抬下巴,“愣在那兒幹什麽,見到神木了好歹來行個禮。”

誒?

神木?

韓卿下意識抬頭左右看,卻遍尋不著那雪白的參天巨木。

“……你在找什麽?”

慶戎神色莫測道。

“呃,敢問前輩,神木在何處?”

韓卿虛心求問。

慶戎嘴角似乎抽了抽,“不是就在你麵前嗎?”

就……在她麵前?

韓卿眨了眨眼仔細看去,確信麵前除了幾棵矮藤再沒有其他植物——難不成,慶榮說的神木其實是這些矮藤?

小心翼翼看慶戎一眼,卻見對方一張少年臉如今已經氣到發青,韓卿暗道不妙,趕緊抬起手衝矮藤樹畢恭畢敬行了一禮,“晚輩韓卿……見過神木前輩。”

“哼!”

慶戎用力地哼了一聲,抬手在矮藤上拂了一下,隻見那些藤蔓立刻窸窸窣窣讓出一塊空白地帶——叫韓卿驚訝的是,藤蔓下方並沒有支撐樹身的枝幹,這些藤蔓仿佛憑空出現在那兒似的——此刻,透過那片空白地帶,能看到藤蔓下方漂浮著無數淡綠色熒光。

而空白地帶前,竟然放置著一張矮桌與一個蒲團,矮桌上還擺著一支筆與一遝子淡綠色的紙張。

“從今天起,你負責替我謄抄木中書。”

慶戎曲起手指隔空敲敲那片矮藤,“隻要在蒲團上坐下,木中書就會顯形,它顯示什麽你就抄錄什麽,每天抄夠五個時辰,五個時辰後,神木會給你當天的藥葉,你將藥葉取回,以溫水浸之,而後跟需要治療的人一同在浸泡藥葉的水中泡半個時辰——記住了嗎?”

“記住了。”

韓卿點點頭,“我現在就開始嗎?”

“嗯,現在就開始吧。”

慶戎揣著手倒退兩步,讓出蒲團矮桌前的空地。

韓卿坐到蒲團上去,當她拿起毛筆後,藤蔓下那些綠色熒光全都向她匯集而來,不多時便糾結一處,漸漸變成一片光幕,光幕上赫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文字。

“木中書每日隻顯形五個時辰。”

慶戎瞥了光幕一眼,從他的角度看去,那光幕隻是白花花一片,沒有任何文字,“且每日內容有所不同,等木中書消失,你可原路返回住處,第二日再來。”

“晚輩記住了。”

韓卿應了一聲,提筆開寫。

說來也是怪,這矮桌上連方硯台都沒有,毛筆筆端卻在碰觸紙張時自然流淌出帶有草木芬芳的墨汁,而落筆之後,文字隻在紙張上停留片刻,一旦墨跡幹涸,文字就會消失,隻有殘留的草木餘香證明韓卿剛剛的確在那裏寫過字。

韓卿沒有被這些異象吸引太多注意力,她專心地看著光幕上的文字,每看上幾段將它們記於心中,而後俯首默寫在紙張上,不一會兒,桌上的一遝子紙就下去大半,當最後一張紙用完時,光華一閃,桌子上又出現一摞淡綠色紙張,而之前謄抄完的紙張也隨著光華消失不見。

“記住了。”

韓卿點點頭,“我現在就開始嗎?”

“嗯,現在就開始吧。”

慶戎揣著手倒退兩步,讓出蒲團矮桌前的空地。

韓卿坐到蒲團上去,當她拿起毛筆後,藤蔓下那些綠色熒光全都向她匯集而來,不多時便糾結一處,漸漸變成一片光幕,光幕上赫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文字。

“木中書每日隻顯形五個時辰。”

慶戎瞥了光幕一眼,從他的角度看去,那光幕隻是白花花一片,沒有任何文字,“且每日內容有所不同,等木中書消失,你可原路返回住處,第二日再來。”

“晚輩記住了。”

韓卿應了一聲,提筆開寫。

說來也是怪,這矮桌上連方硯台都沒有,毛筆筆端卻在碰觸紙張時自然流淌出帶有草木芬芳的墨汁,而落筆之後,文字隻在紙張上停留片刻,一旦墨跡幹涸,文字就會消失,隻有殘留的草木餘香證明韓卿剛剛的確在那裏寫過字。

韓卿沒有被這些異象吸引太多注意力,她專心地看著光幕上的文字,每看上幾段將它們記於心中,而後俯首默寫在紙張上,不一會兒,桌上的一遝子紙就下去大半,當最後一張紙用完時,光華一閃,桌子上又出現一摞淡綠色紙張,而之前謄抄完的紙張也隨著光華消失不見。

此刻在光幕上出現的是一本叫做《古川洲遊記》的書,熟讀各界史冊的韓卿從未聽說過古川洲這個地方,遊記中記載了一種名為雪衫雲路的巨木,說此樹能長至千餘丈,曾經是仙人們的“登雲梯”,後來通天路斷,這種樹也跟著銷聲匿跡。

謄寫到此處的韓卿心頭一動,這文字中記載的巨木,跟進穀時看到的巨木相似之處頗多,難道那棵樹就是遊記裏寫的“雪衫雲路”?

又寫過幾章,出現了“仙人藤”的記載,有意思的是,遊記中搜羅了大量與仙人藤有關的記載與趣聞,但在最後作者筆鋒一轉,寫下了這樣一番話:“此藤聞之者眾見之者少,餘以為,多為以訛傳訛,世間早無真仙,又哪裏還能留存下隻有仙人才能種活的‘仙人藤’呢?”

韓卿不由挪開目光,掃了一眼四周連綿不絕的青翠藤蔓,心說這棵神木難不成就是遊記中記載的“仙人藤”?

也不怪她多想,雖然遊記中記載的內容十分駁雜,但這畢竟是神木特意展現出來的木中書,必然有它的獨到之處。

仰仗著修士過人的記憶力,韓卿謄抄書籍的同時,自己也在汲取著木中書內有用的信息,譬如遊記中還有一段,記載的正是盤古血的一種特殊煉化之法,原本火屬性的材料,在加入一種並不算稀有的材料並輔以這種煉化手法後,竟能將它淬煉為雷屬性。

一晃眼,五個時辰過去,韓卿堪堪記下光幕上最後一個字,當光幕散去,她又寫了一炷香才徹底寫完今日的份額。

再度亮起的光團將最後抄寫的紙張收走,韓卿把筆放歸原處輕舒一口氣,而後才發現四周黑漆漆的,抬頭一看,原來已是月上中天——那些用來謄抄的淡綠色紙張在夜裏也能助人清晰視物,所以專心謄寫的她竟沒留意到周圍光線的變化。

就在此時,一團光芒自藤蔓上方亮起,緩緩飄至韓卿手中化作一根尺餘長的樹枝,枝條上掛著一片心形樹葉。

這想必就是今日的“藥葉”。

韓卿將藥葉收好,衝神木行了一禮,轉身踏上歸程。

竹屋內沒什麽大的變化,依舊如她離開時一樣安靜,隻是床前矮桌上多出一盞燈,在空****的室內散發著不甚明亮的橙紅色暖光。

韓卿先走到床邊,葉子涵躺得姿勢沒有變,自窗口透進來的月光跟矮桌上的燈光在他身上交匯,描摹出清晰的光暗界限。

她沿著床邊輕輕坐下,把手撫到葉子涵心口處,一邊感受著皮膚肌肉下傳來的規律心跳,一邊看著他的臉出神。

慶戎隻說叫她抄書,卻沒有給出期限,也不知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明明才隻過去十天而已,她卻覺得已經好久好久沒聽過葉子涵的聲音了。

像有一輩子那麽久。

葉子涵不是愛說話的性子,她也不是,兩人確定關係後日常相處常常很安靜,比方說葉子涵練劍時,她會陪在一旁調息修煉或看書。那時的她明明很享受這種安靜,可現在,房間裏的安靜仿佛變成一個巨大的深淵,要將她一口一口吞噬殆盡。

不過總算還有希望。

韓卿戀戀不舍地從葉子涵心口處收回手,起身去找浴桶,慶戎吩咐過這藥葉得她跟葉子涵一起泡,想必也是為清除血脈做準備。

結果浴桶沒找到,卻在竹屋後發現一個大小剛好適合兩人泡的溫泉池,韓卿把藥葉取出,摘下葉片浸入池水中,巴掌大小的葉片入水即化,很快將一池暖融融的水變成泛著淡綠光華的乳白色。

一炷香後,韓卿就帶著葉子涵一道泡進池子裏,浸了藥葉的池水分外滑膩,還散發著淡淡香氣——這味道有幾分像雪鬆,又有些像報歲蘭,清幽雅致,令人聞之忘憂。

韓卿先將葉子涵倚靠在池邊,自己再湊過去偎到他懷中,池水溫熱,不斷浸透入體的藥液卻帶著一股清涼,池水在兩人相貼的肌膚間變得柔軟而溫順,飽含著濕潤香氣的水霧在空氣中飄**。

後腰上倏地一緊。

伏在葉子涵懷中的韓卿周身瞬間僵了一下,等她發現抱住自己的竟然是葉子涵的胳膊時,立刻驚喜交加地抬眼看去。

結果這份驚喜猶如夢幻泡影,一戳便碎。

葉子涵沒有醒來,微啟的雙眸內依舊映不出她的身影,如果不是後腰上還攬著他強而有力的手臂,韓卿幾乎要懷疑這個擁抱都是自己的幻覺。

——“我能保證,不管是生是死,他都可以永遠陪著你。”

到現在,韓卿才對洛星當初說的這句話有了初步而模糊的理解。

她能做到讓人在沒有自我意識的情況下動起來。

韓卿凝眸看著葉子涵,半晌嘴角微微一勾。

雖然這不是她想要的,不過在葉子涵恢複前,能有這樣一個擁抱也是好的。

抬頭在葉子涵唇角輕吻一下,韓卿低下頭,重新伏回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