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通靈境內,韓卿才有時間好好查驗葉殘心的傷勢,除了被火焰灼燒的外傷,血脈相斥還在他體內造成大量內出血,這會兒變成大片大片的血瘀,浮到皮膚表麵來。

韓卿先弄來清水,幫葉殘心擦拭清理外傷,當指尖拂過那一片片暗紫色的血瘀痕跡時,她眼底閃過一絲心疼。

清理完外傷,她化開兩顆傷藥,幫葉殘心敷到傷口上。

“把這個吃了。”

取出另一顆內服的療傷丹藥,韓卿用手托著送到葉殘心嘴邊。

葉殘心乖乖低頭,用舌尖卷住那顆丹藥含進口中,之後又將頭朝下低了低,在韓卿掌心裏印下一個吻。

韓卿嘴角向上彎了彎,又壓回去。

她托著葉殘心下巴,將他的臉抬起來,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這個一觸即分的吻帶著些許血腥氣,還有一絲靈藥化開後淡淡的藥香。

“別忙了,這點傷不礙事。”

葉殘心攬住韓卿的腰,凝視著她的雙眼輕聲道,“陪我待一會兒。”

“嗯。”

韓卿雙手捧在葉殘心臉側,感受著鱗片摩擦掌心傳來的奇藝觸感,“方才你真的快要失控了嗎?”

“如果沒有這個,恐怕等不到你來,我就已經失控了。”

葉殘心從領口內拽出一根紅線,上麵掛著的藍色晶石還閃著微弱而細碎的光。

“是這個?”

韓卿拎起那顆晶石打量片刻,“這是什麽,能寧心安神的靈礦嗎?”

“不是。”

見韓卿問起這顆晶石,葉殘心嘴角一揚,“這可是阿卿你留給我的。”

“我留給你的?什麽時候的事?”

韓卿不明所以,她實在想不起自己什麽時候給過葉殘心這樣一個東西。

“這是你離開心魔境時留下的淚。”

葉殘心將韓卿緊緊抱到懷中,語調裏帶著一絲喟歎,“阿卿,因為你心裏有我,我才能堅持到現在。”

韓卿聞聽此言,怔了片刻。

她沒想到這顆晶石會是這樣的來曆。

但是知道這石頭的來曆後,她心底愈發難過起來。

一滴淚能有什麽作用,葉殘心能抵製住血脈暴走維持清醒,說到底還是靠他自己。

“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不要趕我走了。”

韓卿歎了口氣,回抱住懷中的葉殘心,“多一個人麵對,就多一分希望盡快解決問題,而且……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不會離開你。”

“阿卿,你想聽我的過去嗎?”

葉殘心將側臉埋在韓卿身前,目光透過韓卿胳膊與身體間的縫隙看向遠處。

“我想聽。”

韓卿輕輕理順著葉殘心披散開的長發。

關於葉殘心,原著中所有出現過的訊息她都清楚,但原著沒有描寫他的過去——那段被血親背叛乃至拋棄的過去,直到他成為點雲劍仙飛升上界為止,都沒有提過一絲一毫。

“孤舟前輩說過,我體內,生來就具有兩種血脈,一種是荒族,一種來自於人類。”

葉殘心稍稍鬆開胳膊,讓韓卿麵對麵坐到自己腿上,“據我推測,我的生母是人類,而葉家其他人,則是潛伏在昆吾的荒族。”

“其實我小的時候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我做任何事情都比弟弟出色,可家中長輩從來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從我記事起,葉家每一次家宴,都不會讓我入席,我記得五歲那年,我曾跟葉千哭訴過,問我是不是撿來的,結果被葉千斥責一頓,丟進祠堂麵壁思過了三個月。”

“後來我便漸漸習慣了,不去聽,不去看,不去參與葉家的任何事,一年三百六十餘日,每天我都是在修煉中度過。”

“如果沒有那次暗算,如果沒有因此遇見你,或許我直到生命終結之日都不會知道,他們如此待我的原因。”

葉殘心的聲音依舊沙啞,看向遠方的目光猶如冬日午後灑落的陽光,雖然亮著,卻不見分毫溫暖,“荒族血脈太過霸道,所以混雜了荒族血脈的人遲早會死於血脈相斥,難怪他們從來不肯看我一眼,原來從一開始,我在他們眼中就是個死人。”

這句話說完後,他沉默下來。

通靈境裏有風。

風吹過蜉蝣夢,在兩人身旁打著旋兒,而兩人就在微涼的風中相擁著。

“說來不怕你笑,被你撿回去之後,我才第一次知道有人關心是何等滋味。”

那是寂寂長夜裏唯一的光,是暴風雪中最後一捧火,是即將沒頂一刻,出現在眼前的浮木。

抓住它,擁有它,他才找到了活下去的動力。

韓卿依偎在葉殘心懷中,聽著葉殘心一字一句訴說著葉子涵的曾經,原本屬於天才少年的光環被一層層剝開,露出內中那個與常人無異的靈魂。

被舍棄的少年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今天,終究在最在意的人麵前褪去所有偽裝。

“那你是從什麽時候覺察到自身血脈有問題的呢?”

當回憶告一段落,韓卿抬起臉來看著葉殘心問道。

“……”

葉殘心將手指分開,與韓卿交叉相握,“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風繼續吹拂著,從兩人身邊繞開慢慢吹向遠方,遠方,清音正瞪大了眼睛麵無表情打量著懸蒼,而懸蒼在確認這新進來的小孩不是食物後,則失去了興趣,繼續縮成一團悶頭睡大覺。

“所以葉殘心從來就不是心魔,而是安承運長老給你起的另一個名字?”

當從葉殘心口中聽到這名字來源時,韓卿一時間氣笑不得,“這麽說,葉子涵就是葉殘心,葉殘心就是葉子涵,你們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

“嗯。”

葉殘心、或者說葉子涵點了點頭,赤紅色的雙瞳定定看著韓卿,裏麵竟還透出幾分可憐意味,“我怕我‘恢複正常’後你又要離開,所以遲遲不想點破這一點。”

“呃……”

韓卿被葉子涵說的一瞬心虛。

別說,她當初還真有過這樣的打算。

葉子涵衝她挑眉,語帶調侃道,“看來阿卿還真有過這等打算。”

“沒有,不是,我冤枉。”

韓卿立刻否認三連。

兩人聊著聊著,話題就從過去扯遠,時間在一個個天南海北的話題中慢慢推移,通靈境內光線暗淡下來。

到晚上了。

“這處洞天福地還不完整,等修補完後,我們就在這裏蓋一處房子,閑暇時能看朝陽落日,看繁星明月。”

韓卿從葉子涵懷中抬頭,看著上方混沌一片的夜空,“這樣想想,還蠻有幹勁的。”

將清音拉進通靈境的那一刻,龍魂曾響起提示,到這會兒她才有閑暇看上一眼,竟然是主線任務的進度更新了:“五行之精·金收集成功。”

到目前來看,五行之精出現的兩個,都跟荒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恐怕剩下三個也不會例外。

思路重新繞回荒族身上去的韓卿緩緩收起嘴角的笑,安靜了片刻,才悶聲開口道,“子涵,你決定好了嗎?”

“你是說血脈之事?”

葉子涵隨手理好韓卿被風吹到臉側的碎發,“我已經做好決定了。”

韓卿立刻看向他,“那你的決定是什麽?”

“我……選擇舍棄人類的血脈。”

葉子涵的聲音很溫柔,但也很堅定,“阿卿,如果將來我在轉化血脈過程中失敗了,失去理智變成荒鬼,你就殺了我——把我煉成劍,煉成刀,煉成任何能保護你的東西,讓我換一種方式守在你身邊。”

曲不悔能以身化劍在譚悅容身邊相守近萬年,他也可以做到。

韓卿目光灼灼看著他,半晌說了一聲好。

有那麽一瞬間,她很想告訴葉子涵他絕對不會有事,因為他是這個世界的天命之子,是獨一無二的男主,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她沒法把這件事告訴葉子涵,重生在這世界尚可理解,但係統跟命定男主什麽的,絕對不在他們的理解範疇中。

不過這不妨礙她用其他的方式來幫葉子涵寬心。

“子涵,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除了鑄器,我其實還很擅長卜算?”

“哦?”

葉子涵淺笑道,“阿卿莫不是想替我卜上一卦?”

“我卜的不是卦,是命數。”

韓卿抬起一根手指,在葉子涵麵前輕輕畫了一個圈,像模像樣地說出一副簽文,“你的命數批文是:盤中黑白子,一著要先機,天龍降甘霖,喜出舊根基。”

其實這是她在穿越前抽到的一根簽,也幸好她把簽文記得牢,不然真不知道這會兒要怎麽忽悠葉子涵。

“聽起來,好像還不錯。”

葉子涵不懂卜算,但韓卿說得這批文十分淺顯易懂,一聽就不是什麽壞詞。

“沒錯。”

韓卿抬手撫上葉子涵的臉頰,“批文告訴我,人生的吉凶就好像棋盤中的黑白子一樣,輸贏未定之前,一切都有轉機。”

“一切都有轉機嗎?”

葉子涵重複了一遍這句話,而後笑了笑,低頭朝著韓卿吻下去。

“阿卿,謝謝你。”

這個吻,從淺嚐輒止,到一發不可收拾,蜉蝣夢的紗幔在風中落下,從透明變作密不透光的黑色。

正在河邊看懸蒼抓魚吃的清音忽然回過頭遙遙看了眼蜉蝣夢,而後起身,抓起叼著一條魚吃得正香的懸蒼,化身金色大鳥朝遠方林間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