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無日月,但通靈境內仍有日夜更迭,當龍鳳燭燃盡,化作一地燭淚之時,清晨的光也透過蜉蝣夢的紗幔照進來。

雖然大部分都被葉殘心側躺著的身軀給遮擋住,但仍有一縷調皮至極的光,自肩窩處偷偷溜下,跳到韓卿的眼睫上宣示存在感。

長而卷翹的睫毛輕顫幾下,被光線攪擾了清夢的韓卿眉頭一皺卻沒有睜眼,而是悶頭朝前鑽去。

葉殘心胳膊一抬,將人密密實實攬入懷中,幫她擋住全部的光。

肌膚相貼的觸感讓韓卿徹底清醒過來。

一睜眼,先看到了葉殘心結實的胸膛,淺麥色的肌膚上還帶著幾處牙印。

那都是她昨夜受不住時留下的,不光牙印,背後應該還有抓痕……

腦海中情不自禁閃過一些昨夜的片段,韓卿眨了眨眼,嘴角有幾分上揚,麵頰也有了發燙的趨勢。

回想起兩人初遇,誰能想到有朝一日,那個身受重傷眼神倔強的少年會變成她的枕邊人呢。

“醒了?”

帶著薄繭的手掌沿著她後背自上而下輕撫,葉殘心的聲音同時自上方響起。

韓卿抬眼去看,目光撞進了對方暗紅色的眸子裏。

兩人對視片刻,齊齊笑起來。

“醒了,起吧。”

韓卿輕推一下環在身上的胳膊。

葉殘心不但沒鬆手,還故意收緊了胳膊,將人重新摟回懷中。

韓卿想要抗議,結果剛一抬頭額上便落下一吻,吻罷又挪至頰邊、耳側,而後一路延伸到頸窩與鎖骨。

“大早上的,別鬧了。”

韓卿叫葉殘心吻得一陣發虛,趕緊抬手抵住他胸口,在兩人中間撐開一小段距離,“起吧,還有不少正事要忙呢。”

都說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但昨夜韓卿可是一丁點兒都沒感覺出來,葉殘心這家夥哪裏清心哪裏寡欲了。

他就是個牲口。

所以可想而知,再叫這家夥親下去,怕是今早什麽事都不必做了。

“我知道。”

葉殘心俯首去吻韓卿的耳側,同時低語道,“我也在忙正事——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再度被壓在蜉蝣夢柔軟的被褥上時,韓卿哭笑不得。

這還要她怎麽忙呀?

於是,日以繼夜。

廢寢忘食。

披星戴月。

“你修煉換來的好體力不是為了幹這個的!”

當韓卿憤怒拍著蜉蝣夢並一腳踹開葉殘心抗議時,代表著清晨的光再度從遠處的天空亮起。

在強勢索取了一個早安吻後,葉殘心這才施施然起身,準備去遠處的山林間獵點妖獸回來拾掇早餐——雖然韓卿的儲物袋裏還有些食物,但通靈境內完全可以自給自足,那些成品不如留著以備日後再用。

自覺終於逃過一劫的韓卿則在力氣恢複後起身,從雲水戒中取出當時用來布陣的靈劍,開始檢查它們受損的情況。

雖然預料到結果不會太好,但粗略檢查了一遍後,韓卿還是覺得自己要心梗了。

幾乎每一把劍上都出現了大小不一的裂紋,有的甚至劍刃都斷掉一半。

包羅萬象陣作為專門給鑄造師設計的保命大陣,為了最大程度降低對布陣鑄造師修為的要求,便把大陣運轉的大部分壓力都挪到靈器這邊兒,往簡單了說,布陣的鑄造師修為越高,大陣對靈器的損傷越低,反之損傷就越高,韓卿隻有金丹修為,大陣的損耗幾乎全壓在布陣靈石跟靈器上,難怪這些劍損壞得這麽狠。

一夜暴富後轉眼又回到赤貧狀態,韓卿長歎一口氣,感受到了人生的惡意。

眼下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癡劍未曾受損。

“嗚嗚——嗚嗚!”

吃得圓滾滾的懸蒼跟一顆球似的自遠處衝過來,一頭撞到她腿邊,抬起腦袋來不住衝著她叫。

“好啦,知道你會出聲了。”

韓卿伸手過去拍拍懸蒼腦袋,收回手繼續專心研究這些劍該如何修。

懸蒼見主人不搭理自己,又換個方向去撞韓卿的腳踝。

“……”

韓卿好氣又好笑地把它捉住舉到眼前,“你到底在鬧什麽?”

真是的,一個葉殘心纏人還不算,還要再加上它。

“嗝。”

懸蒼抻抻脖子打出一個嗝,一小團濃煙隨即自它口中溢出,中間還夾雜著點點火星。

“主線任務完成進度更新——五行之精·木精收集完成。”

突然蹦出來的係統提示音把韓卿嚇一哆嗦。

“等等……龍魂,我哪兒弄來的木精?”

回過神來,她趕緊敲龍魂,“畢方不是都跑了?”

“係統剛剛檢測到木精成分,通靈境吸收後任務進度就更新了。”

龍魂回道,“畢方是木精,但木精不一定非要完整的畢方。”

“嗝。”

懸蒼適時地又打了一個嗝,再次噴出帶火星的黑煙。

韓卿盯著那一小團黑煙沉默片刻,“所以懸蒼噴的這團煙就是木精?”

“沒錯。”

龍魂給出肯定的回答。

“原來還可以這樣……”

韓卿喃喃自語,“當時我怎麽就沒想著把畢方的火挪進來呢。”

“你直接挪說不定沒效果。”

龍魂又開始潑冷水,“懸蒼體質特殊,可以將吞下之物去除雜蕪、吸收轉化為自身能力,這才能保證噴出來的是木精之火。”

“所以我還得感謝懸蒼咯?”

韓卿咧嘴一笑,把懸蒼高高舉起又挪回眼前,“要不就親一口吧!”

懸蒼眨了眨眼。

一隻手自她頭頂上瞞過來把懸蒼拿走,葉殘心帶笑的聲音隨即響起,“一個人在這兒嘀咕什麽?”

“什麽叫一個人。”

韓卿抬頭,麵不改色道,“我在跟懸蒼聊天呢。”

“哦。”

葉殘心幫韓卿順好頰邊碎發,“它跟你聊什麽了?”

韓卿眨了眨眼,“聊我們之間的小秘密。”

葉殘心嘴角一揚,“那它就沒跟你告狀,說我收拾它了?”

“原來你收拾它了?”

韓卿恍然大悟,“難怪剛才跑過來一個勁兒撞我。”

葉殘心似笑非笑道,“它把我捉到的妖獸啃了個遍,還不許我收拾它一下?”

“……真的假的?”

韓卿不信。

葉殘心一揮手,兩人旁邊立刻多出幾隻殘缺不全的妖獸——沒腿的碧眼玲瓏兔,沒耳朵的喜耳獸,沒尾巴的靈魚桃花白。

等等。

“……別說,它還專挑好吃的地方下口。”

看了一圈的韓卿得出結論,她家的懸蒼不光能吃,還會吃。

葉殘心把懸蒼擺到那一堆妖獸前,“給我吃幹淨。”

懸蒼又回過頭衝韓卿嗚嗚的叫,控訴之情溢於言表。

韓卿沒忍住笑出聲。

不管怎麽說,浪費食物是不好的行為,所以懸蒼這次注定得不到自家主人的援手了。

托懸蒼搗亂的福,兩人最後還是吃了現成的飯菜。

飯後,韓卿帶著葉殘心去看相思榕的生長情況。

原本隻能靠兩顆泉眼提供靈力,相思榕生長得極為緩慢,如今通靈境複蘇,靈力來源大增,相思榕的長勢也快了不少,兩人去看時,這棵樹已經長了兩尺多高,枝幹上挑著兩片葉子,一紅一白,紅葉上覆蓋著一層白霜,白葉上隱隱透著紅光,風一吹兩片葉子便顫巍巍的。

“看看,這就是你撿漏來的那顆中子。”

韓卿指著相思榕跟葉殘心說道,“起初我還擔心它不能發芽,結果長得不錯。”

葉殘心看了眼那株相思榕,嘴角微揚。

當初他神誌不清遊**在外,記不得自己是誰來自何處,唯獨記得一些跟韓卿有關的事,例如她愛鑄造。

於是清醒時,他會找人交換搜集鑄造可用的東西,不清醒時也會去換,但交換之人往往欺他瘋癲,結果換來一堆破爛。

而這粒相思榕的中子,是當初花海裏的奇人給的。

想到這,葉殘心眸光微沉。

本以為做完那筆交易後不會再跟對方有太多交集,可靈竹府裏發生的一切叫他意識到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對方的野心與圖謀,叫他們已經不甘於駐守西荒。

若他們真的盯上了昆吾界……

那昆吾怕是要變天了。

空間罅隙中沒有光,也沒有任何生命活動的跡象。

這裏常年隻有罡風呼嘯。

然而這一日,卻有鈴聲在風聲中響起。

叮當——

一聲清脆鈴聲響過,漆黑的罅隙內便綻開一朵紅蓮。

墨雲非手持一枚銀鈴,腳踩紅蓮前行,每走幾步,手中鈴鐺就會發出聲響,仿佛在為他指引前路。

“老大,還有多久咱們才能出去嗚嗚……”

畢方的聲音從他寬大的袖口裏傳來,但話沒說完就被一根藤蔓封住了嘴。

墨雲非顯然沒有為畢方答疑解惑的閑暇,空間罅隙內視覺神識皆無用,他隻能靠著鈴聲辨別前路。

叮當——

又一聲脆響過後,鈴鐺忽然在他手中輕顫幾下。

墨雲非腳下一停,俄而嘴角緩緩揚起。

到了。

“宿主,前方探知到可離開罅隙的空間裂縫,但此處裂縫有極大概率不屬於昆吾界,是否此時離開?”

龍魂的問詢聲響起時,韓卿正在修補一柄受損較輕的靈劍。

“這中問題還用問嗎?”

在通靈境裏關了將近四十天的韓卿幾乎要喜極而泣,“離開!”

至於外麵不是昆吾界這中事……

她看了眼正在不遠處練劍的葉殘心,對方感覺到她的注視也回看過來。

韓卿衝他一笑。

不管是東海、西荒或者北溟。

天廣地闊,去哪兒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