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山頂,天微微亮。

周遭原本濃鬱的魔氣如今已經淡了許多,但那些魔族和魔獸卻像是不知疲憊一般,一波又一波地衝了上來。

如今庇護在無垢結界裏的修士也顧不上旁的什麽了,便是往日裏素來敵對關係的如今也是放下了彼此間的恩怨。

這些來浮屠塔曆練的有散修,也有宗門弟子;有的單純是為了曆練,但大多進來的卻是為了豐厚的獎勵。不過如今場麵之下,卻沒有一個人計較自己的得失。

就是平日裏最為小氣的器修也顧不上心疼自己的天地靈寶,隨意找了處清淨的地方開始鍛煉靈器;佛修趺坐,淡金色的佛光大,不斷淨化著周遭的魔氣,減少浮屠塔內妖獸的魔氣侵染;醫修奔波於受傷修士之間;丹修拎著煉丹爐,麵前是那些修士們無償提供的靈藥……

修仙界向來戰鬥主力都是劍修。便是不知何時混入了一個築基劍修,如今也是握著自己的靈劍,衝在結界外。

有音修素手纖纖撥動錚錚戰音,攜帶著無盡殺伐之意,席卷殘空。

無垢佛子的結界雖然堅固,可沒有一人是願意留在結界內真的安生等著那浮屠塔的入口再次開啟。

戰鬥一直持續到第三日的夜晚。

第三日,原本被魔氣破壞的浮屠塔入口重新開啟。

“入口開了!”

“快走!”

入口的重新開啟對於這些修士而言無疑是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們找不到魔氣的源頭,而後麵衝過來的魔獸更是一次比一次多,若是再堅持消耗下去,也不知會遇到什麽事。

而顧白看著重新開啟的入口,又回頭看了看那些魔獸,狠狠地皺起眉。

不知為何,他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慌亂。

這感覺實在太不妙,總是讓顧白疑心還會有事情要發生。

按理說這般大動靜,那些魔族應當是有人刻意引導的。可先前他們斬殺的,修為最高也不過隻有意欲,相當於人修的心動修為。

可明明之前蘇樓說過,他們殺了兩個吞噬修為的魔族!

莫非這些魔族其實打的是人海戰術?打算先犧牲低等魔族消耗了他們,趁著疲憊的時候再一舉進攻?

想及此,顧白又忍不住渾身警惕了起來,總覺得不知何時從哪裏就會跳出一隻高等魔族出來。

然而等到浮屠山頂的修士走了大半,圍繞在結界外的依舊是隻會發出嘶吼、毫無思考隻按照本能行事的低等魔族和魔獸。

這實在很不對勁。

這些低等魔族跟魔獸雖然多,但是對修士的傷損卻不多。

莫非是這些魔族覺得同族太多,特地跑來給淩玄界的修士送人頭的?

顧白覺得自己想不明白。

“倒是奇了怪了。”

楓子季也大喇喇地一屁股坐在了顧白的身邊。

如今他們這些人也隻需要留在結界內,安心地等待著輪到自己出去就行。

“按理說這浮屠塔的高層都合並了,怎的這浮屠山周圍卻沒遇到什麽高等階的妖獸?”

“沒遇到不是最好的事情?”

陳景山白了楓子季一眼:“你還想遇到那些妖獸?怕是剛打了個照麵你就已經被那些妖獸吃進肚裏去了。”

楓子季“嘿嘿”一笑:“我也就隻是那麽說說。小白,你不覺得奇怪嗎?”

顧白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蘇樓跟葉縈縈也走了過來,毫無形象地倒在地上休息著。

在場若真要說還有姿態雅觀的,那就隻有一個站著的沈寂了。

他望著浮屠幻境的遠處,指腹下意識摩挲著絕淩的紋路,眸底的情緒晦暗不明。

顧白喊了好幾聲後,沈寂這才回過神來。

“你發什麽呆?”顧白有些莫名其妙。

他站了起來,渾身上下酸痛得有些齜牙咧嘴,卻依舊朝著沈寂過去:“受傷了沒?”

沈寂搖了搖頭:“沒有。”

但話是這麽說,顧白還是不放心地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確定沈寂隻是靈力消耗過多,麵色蒼白了一些外就沒有其他大事,這才稍稍放心了下來。

可盡管沒有受傷,顧白還是皺著眉。

先前他就看到沈寂這人往前衝,手中絕淩一劍就殺了不知多少低等魔族跟魔獸。若是往日他也不說什麽了,可沈寂這人還有一縷神魂不穩,若是不慎那便是大損。

顧白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身後就傳來了幾人故意發出的嘖嘖聲。

“我手臂被抓了那麽大一條口子,也沒見小白往我這看幾眼,問我受傷沒有。”

楓子季重重地歎氣,語氣無比落寞。

“我替他練了那麽多靈器,榨幹了體內僅剩的那一點靈力,也不見他好心地給我一粒回春丹。沈師弟如今不過是臉色蒼白了一些,小白倒是心疼得把整瓶回春丹都給了。”

陳景山也極為配合地歎著氣。

“還不明白嗎?”葉縈縈閉著眼,懶洋洋地開口:“你們也能和沈寂相提並論?人家那是愛啊!”

“這就是愛啊!”

聽著幾人的陰陽怪氣,顧白沒好氣地一腳踹了過去:“我瞧你們幾個精神狀態好著呢!”

楓子季直喊冤枉:“我現在累到連手都不想抬起來了,身上哪處都疼著呢!”

“喲!”

顧白挑眉,饒有興趣:“你們體修也會疼?”

“體修也是人!”

“我一直以為體修是石頭人。”

“那石頭人也是人啊!”

“石頭人的重點不應該是在‘石頭’兩個字上嗎?”

見幾個人重又吵鬧了起來,沈寂淡淡地掃過,最後目光落在了顧白的臉上。

他用目光仔仔細細地描摹著顧白的眉眼,像是想要將那人的模樣深深刻入自己的記憶深處。眼底的情緒過於晦暗不明,倒叫人一時分辨不清。

顧白還在和那幾個人拌著嘴,卻感覺到一道過於灼熱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循著看去,卻是沈寂。

見顧白瞧了過來,沈寂瞬間收斂了所有的情緒,朝著他溫順地彎著唇,模樣很是乖巧。

此時浮屠山頂的魔氣已掃除大半,清冷的月光傾灑下來。

青年籠罩在這皎潔的月光之中,本是昳麗的容貌原是多了幾分清冷,卻又因著那個笑容而多了幾分暖意。

周遭的人與物仿佛都成了那人的背景,周遭的聲音如潮水般退去。

那雙琥珀色的眸底,終究隻盛下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