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要立刻不惱是不可能的。但言歸正傳，對於正事顧白還是挺認真的。
“你先前在哪裏感受到魔氣？”
“那口井。”
“井裏？”
顧白怔然，下一秒臉色也稍稍有些難看。
小漁村就一口井，負責著整個小漁村的日常飲用以及基本生活用水。如果魔氣真的是從那口井裏出來的，那麽整個村莊，甚至包括顧白和沈寂都毫無疑問都是中了招的。
“魔氣很淺，對修士的那點影響幾乎都可以忽略不計，師兄莫要擔心。”
“我倒不是擔心這個……”
顧白抿了抿唇，突然又問道：“這魔氣是這陣法裏擬出來的，還是從外麵進來的？”
其實說這話的時候，顧白都覺得自己是說了一句廢話。
雖說這微樓亦正亦邪，但那棵白羽樹卻是純正的天地靈物，靈氣裏沾不得一點汙濁。這魔氣，擺明了就是從外麵滲透進來的。
顧白這時候都忍不住懷疑，先前白羽木樹枝失去反應，是否也和那口井內的魔氣有關。
“師兄若是有所懷疑的話，不若同去看看。”
沈寂極其自然地握住了顧白的手，語氣安撫：“總之，一切都有我在。”
顧白不是個矯情的人，可聽到沈寂這一句“一切都有我在”的時候，他倒是莫名心安了許多。
“嗯。”
他點了點頭，當機立斷就打算去看一看那口井。
要出門時，沈寂自然是變成了白貓，安安穩穩地賴在顧白的懷裏。
隻是等一人一貓要出門的時候，恰巧遇到了剛修補好漁網進來的杜大叔。
“這下雨天的，你這是要出門？”
“是啊，”顧白笑嗬嗬道：“我這人有個怪癖，就是喜歡雨天出門逛逛。”
那倒的確是個怪癖了。
杜大叔點了點頭，又叫住了準備出門的顧白：“你等等。”
顧白聞言停住了腳步。沒過多久，杜大叔就從裏屋拿出了一件蓑衣和兩頂鬥笠。
“可不要仗著年紀輕就不注意這些。”
杜大叔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邊幫著顧白穿上蓑衣，又貼心地把小鬥笠給顧白懷中的貓兒戴上。
給貓兒拿的鬥笠不大，不過由於沈寂變成貓兒時候身形小巧了一些，倒也遮住了大半。
不消多久，一人一貓就“全副武裝”，出去也幾乎淋不到什麽雨了。
杜大叔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微微點頭，又叮囑了一句：“早些回來，你大娘正在燉魚，準備讓你好好嚐嚐她的手藝。”
“好嘞，謝謝杜大叔！”
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彎成好看的新月，顧白朝著杜大叔認真道謝，那乖巧的小模樣看得杜大叔一陣樂嗬嗬。
告別了杜大叔後，顧白抱著沈寂走在雨中，臉上的笑意卻慢慢隱淡了下來。
察覺到了顧白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小白貓張嘴“喵”了一聲，又往顧白懷裏蹭了蹭，似是在安慰。
“沈寂。”
顧白下意識想抬手摸一摸沈寂，卻在觸碰到一手冰涼冷硬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那杜大叔怕貓兒著涼，想著法子替他遮著雨。
他抿了抿唇，語氣裏帶著一絲茫然：“你說，他們真的隻是這個陣法虛構出來的嗎？”
在顧白的記憶裏，他倒是沒有太多接觸過這類大型的陣法。真要說起來，望淩峰上劍竹林內的那個四季陣倒算得上是一個。
他也見過四季陣內的那些玩意，在四季陣內的回憶雖然稱不上太好，不過那些人與物都能很明顯地讓顧白感覺到與現實不一樣的地方。
那是一種虛幻和現實之間無法言說的差距感。
可是如今在這個陣法裏，顧白遇到的這些小漁村的人們，他遇到的杜大叔一家，卻總是讓顧白有時候都忍不住恍惚覺得自己就是在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裏。
他們平平淡淡地生活在這個不易被打擾的地方，倚海而居，靠海而生。他們每天的日常都很一致枯燥，但是卻很滿足。
“師兄覺得他們是，那他們便是；師兄若是覺得不是，那便不是。世間大道萬千，陣法更是難以計數。陣法之道，難在變幻。但變與不變，本就是一念之間。陣法玄幻，可以千變萬化，也可以不變應萬變，全看師兄是如何想的。”
沈寂的嗓音溫和而又平靜。
他似乎隻是在簡單敘說著一件事，可卻莫名讓顧白心安了許多。
他下意識抱緊了懷中的貓兒，低低地“嗯”了一聲。
“先去看看那口井吧。”
—
葉縈縈從來沒有這麽絕望過。
哪怕知道自己穿進了自己改寫的那本小說裏，哪怕好幾次麵臨死亡的威脅，但她也從未這麽絕望過。
因為她知道後麵大概會發生什麽事情——
無論發生什麽，最後的結局都會是好的。
可是現在，葉縈縈也沒有把握確定最終的那個結局是否還會一如既往的好。
她低頭看著不斷蔓延上來的魔氣，又扭頭看了看那個懸空趺坐的佛修。
他身上的淡淡佛光驅散了一大部分的魔氣，而他的身後，是浮屠塔外的萬千眾生。
似乎注意到了小姑娘的視線，那容貌昳麗的佛修睜開眼，無波無瀾的眼眸終於落在了葉縈縈的身上。
他朝著她露出一抹極淺的笑容，開口嗓音平和。
明明兩個人相距有一段距離，可是無垢的話卻無比清晰地落入了葉縈縈的耳中。
他說：“離開吧。”
可去他媽的離開！
葉縈縈頓時罵罵咧咧了起來，扭過頭再度警惕地看著這些魔氣，握著流光錘的手不再發顫。
看到小姑娘這倔強的動作，無垢微微訝然，那雙素來波瀾不驚的眼眸終究起了些許的波動——
這次劫難，歸根到底卻是他拉了一個無辜之人進來。
無垢微微垂眸，低聲念了一句佛偈後，右手撥弄黑色佛珠的速度悄然加快了許多，原本淡淡的金光瞬間又強盛了起來。
浮屠山頂，魔氣不斷肆虐。周圍的烏雲都像是被黑霧燒起來一般，交纏著魔界慣有的魔火，翻滾著要吞噬掉那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