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著顧白給的丹藥以及蘇樓的治療,但柳飛白隻堪堪撿回來一條命。他的靈根基本上已經完全被毀了,如今真就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這裏的村民想出去很久了。”

隻有他們兩個人在的時候,柳飛白倒了一杯茶給顧白,緩緩地跟他講述著這個村子裏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所以在何梁讓他們供奉起碎玉,承諾他們等碎玉力量收集滿了之後就能帶他們出去的時候,這群人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何梁的要求。對他們來說,出這個失靈之地是祖祖輩輩都夢寐以求的事情。”

當對一件事的渴望,經過一代又一代的沉澱,最終成為了和他們性命一般的執念。這種執念逐漸讓他們魔怔,甚至給予了飛蛾撲火的勇氣。

“你也發現了吧?失靈之地的時間流逝和外麵不一樣。我和何梁掉入這裏整整五年,但是對外界來說可能就不過是幾天的功夫。五年的時間,足夠讓這些人……”

柳飛白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無藥可救。”

顧白想到那一屋子堆滿的草藥,“嗯”了一聲。

“我先前跟著師……婉若長老習過一些醫術,平時也就給他們看一些小病小鬧。青山秘境的秘境之靈雖然禁止了他們出去,不過這裏的藥材卻很豐富。所以這些村民們之前受傷或者生病,都靠著祖輩們積累下來的經驗,去東邊的那座山上自己找草藥服下。”

“反正也出不去,我索性也就給自己找些事做。也算是天不絕人吧,倒是讓我尋到了一方能夠抑製魔氣侵入的草藥。”

顧白想到了之前沈寂和自己說的,他們每日裏喝的藥汁裏便是有這麽一劑藥。握著杯盞的手指緊了緊,顧白垂眸:“我沒有在那些孩子身上看到魔氣。”

“何梁覺得這些久被困在失靈之地的村民愚昧不堪,卻沒想到這些人還留有後招。”

柳飛白扯了扯嘴角。

他想笑,但是笑不出來。

“那些孩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服用我那草藥搓成的藥丸子。”

“他們知道後果?”

“嗯,我趁著何梁不在的時候和那村長談過。你知道村長當時和我說了什麽?”

也未等顧白開口,柳飛白已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他說,他們都知道。可是想出去的渴望戰勝了他們對死的害怕。”

“那些孩子,是這個村子最後的希望。”

“如果他們能夠活著出去,那算是在老天爺那邊偷來的一點日子;如果他們出去不了,就讓這些孩子好好活下去。”

“那——”顧白喉結滾動了下,聲音有些幹澀:“如果這樣做了,他們也出不去呢?”

柳飛白也沉默了好久。

指腹微微摩挲著杯口,升騰起的熱氣逐漸模糊了他的視線。

“或許,這也是一種解脫。”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是為了逃避魔修才會躲入這片世外桃源;可是現在,他們為了逃出這片外人眼中的世外桃源,主動沾染上他們祖輩們最為厭惡的魔氣。

顧白一時間也無法評判這些人到底是可憐,還是可恨了。

“不過好在,你引來的那些劫雷劈開了這裏的出口。”

柳飛白語氣輕鬆了起來:“這些孩子或許能夠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了。”

“外麵的世界也並非他們想象中的那麽美好。”

“那便是他們的選擇了,”柳飛白笑了笑,“總歸,無論他們選擇什麽,我都在的。”

他說著,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拍腦袋:

“對了,那些村民說要感謝你和沈道友當時的救命之恩,所以拜托我過來問問你們這些日子有沒有空,他們想當麵感謝你們一番。你放心,這次不是鴻門宴。”

顧白點頭應了一聲好後,又問起另外一件事:“那片碎玉呢?”

“我沒有看到。”

柳飛白搖了搖頭:“或許已經在劫雷下消散了吧?不過也好,這種邪物,還是早些消失了安全。”

顧白隱隱記得當時幾道劫雷下來,隻那神龕破碎,裏麵的碎玉似乎並沒有任何影響。

不過他之後卻沒有了任何印象。想到之後那幾道劫雷的凶險,大抵應是要消散了的。

顧白心裏稍稍鬆了口氣,之後又和柳飛白隨便扯了幾句後,就打算先回去看看那幾個不著調的小夥伴。

據說都跟著蘇樓跑去東邊的山上找著草藥,看看能不能想辦法讓那些被魔氣纏身的村民減少一些痛苦。

隻是在顧白起身時,柳飛白突然開口說了一句“你很幸運”。

顧白一頓。

“不對,”柳飛白又搖了搖頭,低聲笑了一下:“應該說你們都很幸運。”

顧白起先並沒有明白柳飛白的意思,轉身看向他的目光還帶著幾分困惑。

“你那劫雷的動靜可不小。”

柳飛白眼底漾起了笑意,挑了挑眉:“托你那些靈丹的福,我當時可瞧得真切,在你第一道劫雷下來的時候,你那好師弟明顯慌了。”

慌到連握劍的手都開始不穩了。

柳飛白當時就在想,是什麽情況才能讓一個劍修握劍的手都不穩了呢?尤其是,這還是一個天生為劍而生的劍修。

顧白沒想到柳飛白居然會扯到沈寂,當即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嗽一聲,含含糊糊地說了句:“畢竟我們倆師兄弟情誼深厚嘛!”

柳飛白也沒戳破顧白這點裝著掖著的小心思。

他隻是收斂了幾分眼底的笑意,抬眸看向顧白的時候又多了認真和嚴肅:“你那師弟,體內的魔氣壓製了許久吧?”

柳飛白見過何梁剛入魔時候的模樣,他身上的魔氣遠沒有沈寂身上的那般駭人。不,或者準確來說,連沈寂的萬分之一都沒有達到。

顧白倒是沒有疑惑為什麽柳飛白會知道這件事。畢竟當時沈寂的異常,明眼人都能瞧出來。

他“嗯”了一聲,語氣極為鄭重:“還請柳道友能幫忙隱瞞這件事。”

柳飛白認真地盯著顧白看了好一會,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行了,不要用這麽戒備的目光看著我。你們救了我,我自然不會忘恩負義的。”

他瞥了一眼顧白已經放在芥子囊上的手,忍不住有些好笑。

顧白的鐵劍倒是一直是放在芥子囊裏的。

“希望柳道友能說到做到。”

顧白這才稍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