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青花釀
鄭殊終於被允許回京的時候，已經是五年以後，當年消瘦倔強的孩子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因為習武的關係，個子拔高了一大截，已經隱隱有快要超過唐越的趨勢。
收拾好行李站在雲霧山的山頂，雖然可以看得很遠，可是根本就看不到京城。
離開京城的時候，他無時無刻不在期盼著這一天，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他卻除了激動，還有心裏的惶恐。
五年，足夠掩蓋多少事情了呢？唐心都已經六歲了，還有......還有唐越。
唐心肯定已經不記得他，唐越，唐越還能對他留有多少印象呢？他不敢去想，這個支撐著他每日這麽艱苦的活著的唯一信仰，若是早就已經不記得他了，他該怎麽辦？
“你隻有十日時間，然後就速速回山。”
師父的話還言猶在耳，鄭殊不敢耽擱，隻能早去早回，十日，其實十日夠做什麽，說不定連讓唐心再次記住他都做不到。
其實秦公子說的沒錯，他的師父，真的是個十足的高人，看他雖然根基很差，卻是所有前來之人中最吃得下苦耐得住寂寥的，所以偏愛的將一身所學都傳授於他，鄭殊敬他重他，卻不能騙自己，他並不是為了自己所學，他下的所有一切的功夫，都隻是為了成為秦公子口中那個最合適的人，留在唐心身邊。
“藕粉桂花糕咯~香甜好吃的藕粉桂花糕~”
“一碗瓊漿真適口，香甜莫比杏仁茶~好喝的杏仁茶啊~”
叫賣聲不絕於耳，鄭殊站在街角卻有些彷徨，再往前一條巷子就是將軍府了，他隱約還記得當時這個地方是沒有任何小攤的，現在卻全都是各式各樣的吃的，吃的，想到這個鄭殊彎起嘴角，記得唐越是最喜歡這些了的吧......那這個是秦公子為了唐越的特許麽？
鄭殊又往前走了幾步，卻站在將軍府外遲遲不敢上前敲門，怎麽說呢？誰會記得他。
躊躇著在將軍府門外站了許久，連門童都不時的探出頭來緊張兮兮的看著他，生怕他是什麽不懷好意的人，鄭殊站了良久，終於下定決心上前的時候，門卻突然自己打開了，從裏麵走出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公子，一身月白色袍子，眉眼與一個人十足的相似。
鄭殊一下子就愣了，不由自主的上前幾步，攔住了小公子的去路，“你，你是......”口不擇言，連聲音都是抖的。
小公子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了幾步，然後瞪大眼睛戒備的看著他，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
他不認識他了，他果真不認識他了。
鄭殊咧咧唇角，卻隻想苦笑。
“你擋著念念做什麽？！！”
一道稚嫩的卻怒氣衝衝的聲音插、進來，鄭殊扭了扭頭，然後傻了眼。
怎麽，怎麽有兩個唐心？！！
先前被他擋住的小公子看見後來出來的跟他一般高的孩子，連忙怯怯的跑了過去，“一一，你不要生氣，他，他沒做什麽。”
“你笨死了！”皺著眉頭的小公子伸手敲了敲之前那個小公子的額頭，雖然是一副嫌棄的口吻，不過手上卻沒有用半點力氣。“他擋著你，你不會讓他讓開麽？”一邊教訓著一邊抬頭戒備的看了鄭殊一眼。
鄭殊早已經沒有了之前的胡思亂想，現在滿腦子都是，有兩個唐心，居然有兩個唐心。
可是鄭殊再一細看，就會發現這兩人長得其實不一樣，一個像秦公子多一點，一個像......像唐越多一點，他記得的唐心，應該是像秦公子多些的，更何況，他剛剛太過震驚，以至於都忽略了這兩個小公子的年紀應該都比唐心小才對。
鄭殊垂了垂眼睛，然後開口，“請問小公子在麽？”他還沒大搞清楚這兩個小公子的身份。不過他們既然從秦府出來，又和他們長得那麽像，其實也不難猜出他們之間的關係了。
後來的小公子果然眉頭一皺，然後拉著另一個小公子的手將他拉到自己身後，然後揚起下巴開口，“小公子？這秦府有三個小公子，你找哪一個？”
三個？看來他猜得沒錯了，這兩個......應該也是唐越與秦公子的孩子。
鄭殊忍不住的就覺得嘴角有些苦澀，“唐心，唐小公子在麽？”
一聽到唐心的名字，小公子倒是表情緩和了很多，“你找我哥啊，他同爹爹出去了晚些才能回來，你晚些再來吧。”
鄭殊點點頭，然後在小公子準備走的時候又開口問道，“那，那兩位小公子不知叫什麽名字？”
小公子驚訝的瞪大眼睛，“你居然不知道？這整個京城還沒有誰不知道我們的名字？”
“我，我剛從別處趕來......”
“記住了，我叫秦一，他叫秦念，念念與我哥長得一點都不像，你居然也能認錯？”小公子嗤笑一聲，“笨死了。”
鄭殊無語，他隻是太激動驚訝了而已，確實，他口中的秦念與唐心一點都不像，一個像秦公子，一個像唐越，他怎麽會認錯。
鄭殊忍不住又看了秦念幾眼，然後被秦一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將秦念拉走了。
一邊走還一邊繼續數落，“不是叫你等等我的麽？一個人先走做什麽？！他雖然是哥哥的朋友，不過也不要走得太近！聽見沒有！”
秦念被拉的小跑，一邊跑一邊不住的點頭，“一一，我知道了，你走慢些，我跟不上了。”
見秦念果然跑的小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秦一終於慢了下來，敲敲他的頭，“你簡直笨死了。”
鄭殊看著兩人走遠的樣子，心裏其實根本不知道是種什麽感受。
他走了多久呢？五年了，這五年已經足夠他們多出了兩個這樣粉雕玉琢的孩子，而他完全不認識，甚至不知道。這五年已經足夠唐心忘記他，他走的時候唐心還那麽小。這五年於別人而言隻是日複一日，於他而言卻已經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鄭殊勾起嘴角，自嘲的笑。
他究竟回來做什麽呢？就算十五年之後，秦公子允許他守在唐心身邊，可是唐心呢？唐心不會願意的。
他於唐心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那麽他回來究竟是做什麽呢？唐越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三個孩子，有願意一生一世愛他也值得他愛的秦公子，當日收留他不過是一時心起，現在怕是不會想再見到他了吧，畢竟什麽一家人，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
鄭殊苦笑，可眼裏卻溫熱起來。
他的一時心起是自己餘生一輩子的期望啊，他可知道？
如果沒有了這個期望，那麽他存在與否又有什麽意義呢？那個時候就已經注定會死掉的，多活了這麽久又有什麽意義。
“鄭？殊！”
驚訝的熟悉的聲音在鄭殊身後響起，鄭殊呆愣的回過頭，卻被一個大大的擁抱瓦解了所有的防禦。
“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那樣溫柔的笑意，就像許多年以前，他也是這樣站在雪地裏，笑的仿佛盛夏裏最暖心的豔陽，“我們是一家人啊，我怎麽會丟下你。”
“恩，我回來了。”
溫暖的氛圍還沒有維持一會兒，就被身後涼涼的嗓音打斷。
“大爹爹來了。”
唐越一個驚醒的放開了鄭殊的手，然後一邊左右看一邊慌張的解釋，“鄭殊他回來了，你......”
左右一看才發現，根本就沒有秦公子的影子。
“唐心！”
唐心卻完全不理會歇斯底裏的爹爹，走到鄭殊麵前，仰著頭，雖然比鄭殊矮了一大截，卻並不輸半點氣勢，看著他，就像看著另一個秦公子，並且是一臉冰霜的秦公子。“你是誰？”
鄭殊覺得心底一空，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結果，卻覺得這樣無法忍受，明明唐心那時候才一歲，明明不認識他才比較合理。
“他是鄭殊啊，記得麽？我們跟你說過的鄭殊，你那時候很黏他的。”
聽到鄭殊這個名字，唐心臉上有一刻的詫異，很快就緩和了臉上的表情，眼珠子一轉，眯起眼睛，“原來你就是鄭殊。”
鄭殊受寵若驚，“對，我是。”
唐心點點頭，嘴角一翹，轉身先走了，走之前還扭頭衝鄭殊一笑，“大爹爹很寶貝那個男人的，要是讓他看到你們摟摟抱抱，小心你的手。”
“唐心！誰教你的！叫爹爹！”
唐越氣急敗壞，十分不明白，當時那麽可愛粘人的小包子怎麽一下子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可他也不得不承認，唐心這個樣子，真是該死的像他那個爹！！所以都怪秦公子！！
鄭殊被唐越領回了秦府。
一路上唐越都在纏著鄭殊將雲霧山上的事。
可鄭殊也不知道有什麽好說的，因為雲霧山上他每日做的事情一個手都能數過來。
練功，吃飯，練功，睡覺。乏善可陳，根本沒什麽好講的。
唐越問了幾遍，終於意識到不是鄭殊不想說而是真的沒有什麽好說的之後，頗為感觸的拍了拍鄭殊的肩，“居然這麽苦，所以說你當時是怎麽想的？怎麽非去那裏不可？”
非去不可？鄭殊苦笑，是啊，非去不可。
為了歡迎鄭殊回來，唐越親自下廚做了那時候鄭殊很喜歡的叫花雞，當然，這是唐越改良過了的做法，因為按照秦公子的性子，你若是讓他吃直接從泥巴裏剝出來的雞肉他怕是寧可不吃，於是唐越就按照現代的做法，先將雞殺好洗淨抹上清酒鹽巴然後在肚子裏填充些薑絲蔥絲和大塊的香菇，然後再用荷葉包起來，最後在荷葉上糊上一層塘泥，放入炭火中燒上半個時辰，然後敲開外麵的黃泥，剝開荷葉，香噴噴的叫花雞就做好了。
這在幾年前就是鄭殊的最愛，不過因為做起來麻煩，每次都要去找塘泥，所以唐越總共就隻做過兩次，現在鄭殊回來，無論如何是要再做上一次的。
除此之外還備了青花釀，這是京城有名的好酒，價錢倒是一點都不便宜。
因為秦公子忙於公事，要晚上才能回來，所以中飯隻有唐越和鄭殊他們一起吃。
唐心就坐在鄭殊對麵，小小的年紀，看起人來卻很是犀利，不過他也隻是剛開始看了鄭殊兩眼，之後就一言不發的給秦一和秦念布菜，看起來三人關係倒是極好。
“哥哥，他是你的朋友麽？”
秦一小聲的在唐心耳邊輕語，唐心笑笑，“是的，一一，吃飯的時候不要說話，大爹爹沒教你麽？”
秦一一向張揚跋扈，在唐心麵前卻格外乖巧，點點頭，果真不再問了。
朋友？唐心看看對麵俊眉朗目的鄭殊，有些疑惑，總覺得應該沒這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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