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豪格死了(一)

遠遠望去,張登城牆上下沒有一個人。城門緊閉著,隻有牆頭一麵白底色的三角形旗幟無力的垂落卷在旗杆上。

而偏偏就是這麽一麵小小的旗幟,許安以及軍中的眾人卻瞬間變了臉色。

白底三角龍旗,那是多爾袞正白旗的標誌!也就是說,張登城如今竟然在韃子的手中!那樣的話,張興霸他們人在哪裏?明明就在許安之前趕來的張登,眼下卻是連人影也沒有見著!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

張興霸手下有五百多人,他們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消失!唯一的因由,也隻可能和城中的敵人有關。

“莫非……來晚了?”哆嗦著吐出一句,章秉國的臉色十分蒼白。

“不可能!”一口否定章秉國的猜測,許安雖說神情不安卻也努力鎮定起來:“張興霸又不是一個人!他手下有著我們無常軍的五百精銳,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被賊人全部抓住?連一個跑出來報信的人都沒有,要怎麽樣的賊人才能做到這個地步?別說韃子,神仙也沒這個本事!”

這句話倒也在理,章秉國總算是緩過了勁。但究竟是如何誰知道呢?眼下許安隻能命令隊伍趕緊加速朝張登方向飛奔。

“難道是張興霸走錯了路?”章秉國喃喃自語,卻說的許安哭笑不得。走錯路。哪會發生這麽愚蠢的事?又不是相隔十萬八千裏,僅僅不過兩三天的路程而已!又是在自家主場,怎麽可能走錯。

“別多想了!先過去看看情況再說!”許安搖搖頭白了章秉國一138看書網了腳步。

說話間。張登城就在眼前。在距離張登城不到一裏的位置,許安喝令隊伍停下了腳步。而就在這個時候張登城的城門忽然被吱呀一聲打開了,一行大約二三十人從裏麵走了出來。他們緩緩走出一個個赤手空拳衣衫襤褸麵黃肌瘦,臉上慘淡可悲的表情更給人一種仇大苦深的感覺。

在許安等人的注視下,這二十來人來到了無常軍的麵前。

他們絲毫也不在意無常軍將士們眼中警惕的目光,就這麽不怕死一樣在許安麵前停下了腳步。

“難道這些人就是盤踞在張登的賊人?”許安在心裏暗想,但眼前這些人無論如何也不能給許安帶來‘反賊’的感覺。他們實在是太瘦弱了,一個個有氣無力的模樣根本就沒有拿起武器殺人的本錢。若張登城裏都是這樣的貨色。許安有自信隻憑五百人就將他們全部幹掉,無論多少。

說到五百人,許安又想起了張興霸。那小子到底去了哪裏?這樣的人不可能將他困住吧?

許安好奇的打量著這些來人,而這些人則在帶頭那人的示意下一齊跪在了許安麵前。

別人都跪了。領頭這約三十餘歲的中年人卻僅是微微躬身:“來者可是新晉平虜伯、兵部侍郎許安許大人?劉三多率下眾三千一百四十二人叩見許大人。”

“你們是?”微微一愣,許安很快反應過來:“快起來吧!不必多禮……唔!三千一百四十二人,人數可真不少!不知你們盤踞在張登縣有何貴幹?可知‘造反叛逆’是要殺頭的!”

“欲加之罪,豈能隨意定論。大人,我等怎敢造反?”苦笑一聲。劉三多搖著頭站直腰杆。眼睛看著許安,劉三多表情抑鬱:“還請許大人知道,我等原本就是張登縣的百姓;韃子肆掠保定將我等劫掠走,此行隻不過是回到家鄉而已。大人!我等鄉親都是良民百姓。怎麽可能會做出那背棄祖宗的醜事?”

“是麽?”冷笑一聲,許安可不會傻傻的就此相信這些人的話。不管怎麽說。天雄軍那十幾名探騎是死在張登的,張興霸這個魯莽的家夥也是在張登失蹤的!若說和眼前這些人沒關係。誰信?

對於許安的嗤笑,劉三多表情未變。依舊低著頭躬身抱拳,劉三多攔在許安麵前一動不動。

“你……”許安有些惱火,這時劉三多在二十多人中如同鶴立雞群的模樣卻吸引住許安的注意。

微微一愣,許安有些意外道:“劉三多,你有功名在身?”

許安差一點忘記了,這個時代唯有讀書人而且是考上功名的讀書人才有權利不對朝廷官員下跪。雖說如今官場腐敗這一點基本上形同虛設,但是道理擺在那裏人家不跪你也沒有權利責備他。眼下跪著二十多人卻僅劉三多一人站立,這很能說明問題。許安原先是想著這人預站著答話,沒想到那一茬。

“回大人話,劉三多曾經考過舉人。”抬起頭看著許安,劉三多表情越發的陰沉:“隻可惜韃子入關侵略家鄉,劉三多帶母逃難錯過了進士趕考。後來家中大變,也就徹底失去了機緣。”

說到這裏,劉三多的眼睛紅了。

許安微微猜測估計應該是有親人去世吧?也許就是他的母親。親人去世理應守孝三年,結果北直隸卻接二連三碰上韃子劫掠,劉三多守孝逃難又被韃子逮住,徹底失去了考試資格。

明明已經失去晉升資格,偏偏還自持讀書人身份不願對官員下跪。這樣的人,應該不可能是壞人吧?

許安有些猶豫了,想了想隻能問道:“那本官問你!劉三多,你帶領這些人來到這裏所為何事?”

“學生確有要事要稟報大人!”點點頭,劉三多猶豫了一下。回頭看看身後的鄉親,劉三多牙齒一咬:“學生代表張登縣眾百姓感謝許大人救命之恩!許大人打敗多爾袞才得使我等逃脫囚籠,請許大人受我等一拜。”

劉三多躬身行禮,其他百姓則再次對許安磕了個頭:“還請許大人受我等一拜,感謝許大人救命之恩。”

“免禮!眾位鄉親,還請起來。”翻身下馬,許安走上前將鄉親們一一扶起。最後又看到劉三多麵前,許安輕輕一笑:“劉三多,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本官可不相信,你在此攔住本官就僅為道那一聲謝而已。想來是有什麽事要求本官?說出來,本官會好好考慮考慮。”

“謝大人。”再度行禮,劉三多臉上浮現出一絲的潮紅。低下頭看著地麵,劉三多輕聲道:“還請大人知道,劉三多此次前來是求大人幫忙的。張登三千一百四十二名百姓雖說被大人救出牢籠,但張登城裏如今卻是一無所有。眼下城中無糧無米,劉三多希望大人能略微施以援助,張登百姓將永遠感念大人恩德!”

說到這裏,劉三多的臉已經徹底紅透了。想來他原本是一個自命清高或不凡的人,這也許是他第一次對人低頭。哪怕忍饑挨餓,劉三多卻依舊脊梁硬直;隻可惜為了城中百姓,劉三多隻能放下自己的一切。

對於這樣的人,許安又怎麽會拒絕他的請求?

回頭招來糧官,許安吩咐糧官將軍中糧食重新分配一下。所有戰士隻留下五天的糧食,其餘的全部拿出來交給劉三多以及張登的百姓。

在張登百姓期待的目光中,他們眼前的小片空地上已經堆起了約一丈高的糧坡。雖說其實並不太多,但要知道許安手下也不過才四千人,能攜帶多少糧食?如今大半都給了他們,百姓們如何能不感激?

他們還能要求更多嗎?再說這些糧食也已經足夠他們再堅持一段時日了。若配上野菜吃……

滿臉感激,一直以來都隱約表露出高傲的劉三多第一次徹底的服氣了。聽聞百姓有難,毫不猶豫毫不驗證就將整個軍中絕大多數的糧食全部貢獻出來,這樣的將軍這樣的大官在曆史上都從未有過!劉三多也曾在大明南北四處遊曆過,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愛民如子的好官!這一次,劉三多感動了。

‘噗通’一聲跪下來,劉三多連磕三個響頭然後深埋在地:“劉三多感謝許大人大恩大德,將以身報答大人盡效犬馬之勞!若大人不嫌棄,劉三多願為大人所驅使鞍前馬後出謀劃策!”

“哦?”微微一愣,許安心思活動開了。貌似他軍中確實需要幾個智囊一類的聰明人啊!

別人軍中有文官有參謀有智囊,而許安是私自成軍什麽都沒有。所有的戰士都是在民間招募,許安又和高陽孫家鬧僵了關係,這樣一來竟搞的無常軍中沒有幾個讀過書識過字的人!若非後來盧象升支援了幾個認識字的小吏,許安怕是連一個記錄情報、傳達消息的人都沒有。

而眼前這個劉三多呢?他至少是一個舉人,這一點是肯定的。而看他的神色,好像對參加進士科舉也有些把握的樣子。這樣的人若過去不出意外的話也許至少是一個七品縣令的材料啊!如今若加入無常軍的話,倒是許安占了大便宜。畢竟,大明眼下軍隊和武官的地位……

許安心動了,決定招攬此人:“劉舉人,你這話可當真?本官軍中確實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劉舉人可願屈就?”

“劉三多願效犬馬之勞!謝大人成全!”再磕一個頭,劉三多畢恭畢敬的站了起來。緩緩走到許安身後,劉三多看看章秉國又看看樊胡子等幾人,想了想站在了這些人的後麵。初來無常軍,劉三多很自覺的認定了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