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曾忘記的兄弟
在冰雪中走了一整天,許安等十二人悄悄潛伏在了保定城外。冒然進城是犯傻,許安帶著章秉國悄悄爬在一個小土包後麵。
躲在一棵灌木叢後麵,許安仔細看向那邊。保定城門口隻有十數個仆從軍站在寒風中索索發抖,一個韃子都沒有。懶散的仆從軍在門邊上燒著一堆篝火,對進進出出的人群是理也不理。
“貌似管的很鬆的樣子!韃子就不怕有人偷襲保定?”扭頭看看章秉國,許安有些納悶。
“韃子自信的很。再說從以前開始就隻有韃子攻擊咱的,哪有人敢偷襲韃子!”章秉國嘴裏叼著根枯草,表情十分的不屑。
苦笑兩聲,許安搖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自從袁崇煥死後,這明朝和韃子之間的身份就好像掉了個頭。當年是韃子給咱漢人當奴才,努爾哈赤也是袁崇煥的狗;如今呢?韃子那邊的仆從軍數也數不清,大明這邊也有不知道多少的人物在悄悄和韃子暗通曲款。這當奴才當的不亦樂乎啊!什麽世道!
“話說,古月那小子死哪去了?”抬起頭再看看保定城門,許安忽然想到了古月。自從被多鐸打敗自後就沒能看到這小子的人影了,難道被韃子幹掉了?
“不知道,反正沒死。逃跑的時候還看到了他來著,後來就不太清楚了。”笑嘻嘻的吐出草根,章秉國看著許安道:“大人,古月那小子很不錯啊!那時候您危險萬分。就是古月第一個衝上去擋住多鐸的。若沒有他,怕是大人已經……”
說著,章秉國表情歎息的搖了搖頭。
“行了!伱們幾個的救命之恩,我許安記在心裏了。”表情嚴肅的對章秉國點點頭。許安撅著屁股縮下了山包。
“別介啊!記什麽記,回去讓大人家那丫頭給我老章做頓好吃的就行。”舔舔舌頭,章秉國又看了看保定城門那邊。
和等在下麵的十個兄弟聚在一起,商量一陣後還是決定冒險就這麽闖進保定去。已經沒時間耽擱了,樊胡子的傷無法拖延太久。再說反正從來都沒有人敢闖韃子的營地,想來他們那疏忽的樣子應該不是陷阱。
轉轉眼珠,章秉國忽然從懷裏掏出一個黑皮帽子。從前麵看倒是挺普通,不過後麵卻掛著一根又粗又黑卻有些髒兮兮的假辮子。將這東西戴在腦袋上。章秉國裝模作樣道:“看看!我像不像韃子?”
“好東西,哪來的?”許安眼睛一亮。
“戰場上撿的。”笑著露出黃牙,章秉國解釋道:“韃子掉的假頭套,當時本來是想撿來收藏的。別瞪我。這東西在韃子那邊很正常。伱看北風的天氣又冷又幹,韃子的頭發一個個都是又黃又枯。這樣不好看撒,所以很多韃子都喜歡戴這樣的假帽子。看看!鞭子又粗又黑多又氣質。”
“有這個東西,進城就方便了。”許安讚歎著,正好章秉國在韃子那邊呆過。一口北方口音又會說韃子話。隻要不被真韃子逼問,想來沒有人能夠看出來他的身份。
章秉國將自己的頭發好好塞進皮帽子裏不敢露出一絲,然後將沾灰的鞭子拍打幹淨。收攏衣服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精神一點兒,幾個人又商量了一下待會兒的串口。準備完畢後。章秉國帶領著許安這些人繞回到了大路。
大模大樣的走在最前麵,章秉國裝成某個韃子大人物的狗仗人勢的傲慢的親族下人。許安這些人自然就是歸順韃子的狗腿子。一個個也是滿臉的囂張。一行人緩緩走向城門,看著那些聚在一起烤火的仆從軍走近過來。
“大人!歡迎大人回來!”連連鞠躬走過來。領頭的仆從軍滿臉謙卑點頭哈腰。
“哼!懶東西!叫伱看門,不是讓伱烤火的。”倨傲的仰著頭,章秉國腰杆挺直手背在身後。
“是!是!大人說的對,這些懶骨頭確實欠教訓。”領頭這人完全不知道羞愧,臉上的笑容讓許安眉頭幾乎皺到一起。見這家夥竟然湊到章秉國身邊打算討好,許安冷著臉插到了中間。
“這……”這人一愣,卻很快堆起了笑臉:“這位……恩……大哥,您這是……”
伱還要臉不?真不配作漢人。
在心裏怒罵一句,許安板著臉道:“湊過來幹什麽?滾遠一點,大人是伱能碰的?走開,別耽誤大人的事。”
“……”無言,這個不知道羞愧為何物的家夥竟然真的點頭哈腰退了回去。
這真是漢人麽?他的尊嚴到哪裏去了?許安真想將這個混蛋撕成碎片,卻沒想走進門的時候聽到一聲怪異的聲音
。
“安伱哦呐……哈喲……思密達……思密達……”
“思密達!”
……
哦!原來是韓國,不!朝鮮高麗人。難道這個時候的棒子就會說‘思密達’了麽?
一行人有驚無險的走進了保定城,許安最後回頭看上一眼,看到的那個韓國思密達和其他幾個思密達互相鞠躬重新坐回到篝火邊。
不知道怎麽的,許安的心情就這麽好了起來。話說也算是因為有了對比麽?漢人的仆從軍再怎麽無能廢物,跟這群思密達比起來還是要強上許多的嗎。
走進保定城,一切都似乎沒有什麽變化。許安對保定的印象不深,章秉國卻在這裏呆過一段時間。根據他的講述,韃子並沒有對保定進行太大的破壞。除了進城時候殺了一些人作威懾外,韃子對保定並沒有太大的限製。除了頻繁的巡視以及駐守在各個要道的崗哨外,保定的百姓大略還算是自由的。當然身份地位上的改變肯定還是有,每天也會有一些可憐的百姓因為得罪韃子或者被韃子盯上而變成一具屍體。
總體來說韃子似乎將保定當成自己家一樣在經營,比許安想象的要好上一些。至少不缺大夫和藥物了不是麽?
街上可能會遇到韃子巡視,也隨時可能遇到韃子行人。這種情況下還讓章秉國扮演韃子就是找死了。在門口左右望望,一行人跟著趾高氣揚的章秉國走進附近的一間客棧。定下房間又重新換了衣服,幾個人換回了漢人的打扮。
對保定,章秉國比許安熟一些,保定有多少醫館誰又最好,這些事情章秉國也早就考慮好。吩咐十個兄弟帶上銀子兩兩一組分開去尋找大夫,許安和章秉國也同樣走向保定最大的一家醫館裏。
鳳鵲軒,保定最大也是醫術最好的醫館,在保定已經周邊都極有名氣。鳳鵲軒的主治大夫姓錢名林,據說是華佗或者扁鵲的後人。其人如其姓,貪婪吝嗇的名聲響遍北直隸。隻要有錢,他什麽病都敢治;若是沒錢,舉手之勞他也會眼睜睜看著病人死在麵前。偏偏這樣一個家夥醫術卻實在是高明,醫者這個身份也讓大多數人隻能忍氣吞聲。誰能保證自己不得病?若是其他大夫治不好……
哪怕是韃子占了保定,他的鳳鵲軒也沒有遭到任何損失。一是因為這姓錢的投降的快,二則是據說他能治好多爾袞的什麽病……
狗仗人勢,韃子撐腰,姓錢的最近可是無比囂張,誰的麵子都不賣。
走在路上,許安靜靜的聽章秉國講述著他打聽來的這些消息。錢林的無恥讓許安皺眉,但是也隻有這樣貪婪的家夥才容易被勾走。如果能救回那些兄弟,多出些錢又算什麽?希望這家夥膽子跟傳言的一樣大,這樣才能騙出保定。
“大人,到了。”拐過一個彎,章秉國指向前方的一座兩層的木樓。房子不大,但是盯上的門匾卻金碧輝煌。這個吝嗇的家夥連學徒的工錢都舍不得給,這個據說傳了無數代的牌匾卻保養的相當好。
“恩,進去吧。”點點頭,許安摸摸懷裏的袋子。袋子裏是五百兩的銀票,許安最後的身家了。反正家裏小娘已經安置好同樣留了五百兩銀子,這筆錢許安也就不留戀了。錢重要,兄弟更重要。
想著,許安領頭朝著鳳鵲軒走了過去。
鳳鵲軒門口的簾子拉著,既能擋風沙又能避免他人窺視病人隱私。許安伸手拉開簾子,卻沒想簾子裏麵同樣有一個人抓在簾子上。
微微一愣,許安抬頭看去,卻看到一張有些熟悉的臉。大概熟悉吧!戴著一頂黑色大帽子,穿著身灰色棉襖;棉襖打著幾個補丁卻很合身和整潔,腳下則是一雙千層底的布鞋。兩邊的帽簷遮住大半張臉,這人臉上、下巴上留著胡須。額頭光光的背後卻沒有辮子,顯然漢人被強製剃了發。
許安沒能看清楚這人是誰,因為他很快低下了頭。不敢多事,許安靜靜的看著這人雙手筒在一起彎腰走出了醫館。
“是他麽?”看著這人的背影,許安有些愣神。
“大人,怎麽了?難道被那家夥發現了身份?要不要我……”悄悄湊過來,章秉國右手在脖子處比了比。
“不是,別擔心。我以為是個熟人,想來是看錯了。”笑著說著,許安走近醫館裏。
這時候一個穿著絲綢長衫的中年人掀開裏屋的簾子走了出來。不屑的看了一眼許安,這人冷笑道:“當然看錯了!伱什麽身份,也有資格認識他?小子,下輩子再做這個夢吧!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