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熙突聞慕容裕倒了大黴,越聽越樂,喜不自勝,恨不得敲鑼打鼓慶祝一番。她臉上勉強裝出來的悲傷,遮掩不了發自內心的喜悅。

慕容夫人看著清熙幸災樂禍的眼睛,一顆心漸漸的沉了下去。

這位身世高貴的崔大小姐,好像已經從愛情的迷夢中清醒過來了,甚至可能她現在沒有了對兒子的愛,反而憎恨自家兒子此前對她的種種侮辱羞辱。

慕容夫人笑容不變,悄悄捏緊了手指。

不能再和這人糾纏不清了!

她溫柔和緩道:“現在阿裕這個樣子,已經配不上崔小姐了,不如退婚,以崔小姐的品貌自然能求得更好的如意郎君。”

隻要崔清熙敢向陛下提退婚,陛下能把她的腦袋當球踢!

清熙滿臉真誠道:“那倒不必,我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嗎?”

慕容夫人這點小主意,她還能看不出來?

慕容夫人不慌不忙,她慢聲細語道:“我倒是不知崔小姐避開護衛,偷偷潛入阿裕的書房,是何目的?”

“總不會是做了些錯事,想要銷毀證據吧?”

慕容夫人居然想倒打一扒!

清熙一本正經道:“我隻是想要拿回瑟瑟的東西罷了,夫人也知道慕容裕今時不同於往日了,也不必死纏爛打的扒拉著我們瑟瑟了。”

她往慕容夫人的心口**刀:“畢竟你也知道,這男女之事最重要的就是門當戶對。”

慕容夫人氣得眼前一黑,什麽時候輪到顧瑟瑟來嫌棄她兒子了!

清熙那鼻孔朝天,萬分得意的樣子看的慕容夫人牙癢癢。

鬥嘴她說不過清熙,隻能咬死了清熙偷偷摸摸闖入書房,不懷好意。

可是門口傳來了一聲笑,蕭箬竹悠然道:“是我讓崔小姐來這裏拿些東西,怎麽?不行嗎?”

慕容夫人更氣了!

蕭箬竹!和她作對了這麽些年!這種生死存亡的關頭,居然還出來跳?

這裏是慕容裕的書房!專門處理公務!你一個從沒進來過的,不是親生的嫡母,能有什麽東西放在這裏麵!

可說到底,蕭箬竹是先王妃,是王府真正意義上的女主人,而她,雖然平時別人也恭恭敬敬叫一聲,慕容夫人。

可現在她最大的依仗兒子慕容裕不在,蕭箬竹擺明了要把這事揭過去,她一個妾,又能說什麽?

清熙清清爽爽,高高興興的被送出了端王府。

她手裏抱著顧瑟瑟的畫像,笑道:“謝謝王妃娘娘!謝謝慕容夫人!”

清熙和蕭箬竹道別後,又親切的握住了慕容夫人的手,笑容燦爛的道:“我就知道您是明事理的長輩,我們瑟瑟的東西放在端王府,實在是不像樣,如果有別的遺漏,還請您收拾好了一並送來,或者我們來取也行!”

慕容夫人皮笑肉不笑道:“天色不早了,崔小姐還是快快回家吧!省得父母擔心!”

清熙坐上馬車,帶著好心情愉快的離開了。

傍晚微涼的夜風吹過,蕭箬竹和慕容夫人對視。

慕容夫人道:“王妃娘娘,若是阿裕出了事,你也討不了好!”

蕭箬竹微微一笑,淡然道:“這爛透了的慕容家,如何關我什麽事兒?反正現在當家的王爺又不是我肚子裏的孩子,也輪不著我擔心。”

她是鐵了心的不可能幫忙,甚至還要搗亂!

慕容夫人怔怔的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眼中竟泛出了點點水光。

她語帶哽咽,“我以為,這些年來,你我互相扶持,隻有過一二姐妹情誼的……如今看來,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蕭箬竹疲憊道:“你別給我來這套。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嗎?”

她聲音冷厲道:“不瞞你說,我巴不得慕容王府趕緊完蛋,這個王妃的頭銜在我頭上頂了幾十年,我膩煩透頂!”

“慕容裕最好死在牢裏,別回來了!”

她轉身離去,沉穩大氣的紫色裙裳拖在地麵上,裙帶上係的玉玨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響。

這是蕭箬竹從小到大,浸透骨髓裏的禮儀,即使在她心神動**的現在,也沒有失態。

蕭箬竹好像一直都是堅定的,筆直的,從容的,從來不肯在外人麵前露出柔軟脆弱的內在。

但她知道,刺蝟堅硬的刺下,是如何溫柔的內心。

好多好多年前,她躲在別院裏當著見不得光的侍妾,聽聞了即將嫁來王府做正妻的,是雲京城最優秀的,最美麗的小姐,蕭丞相的掌上明珠,蕭箬竹。

她真的怕極了。

她從小就廝混在後宅裏,太清楚這些有家室有本事的正妻有多少拿捏侍妾的手段。能讓你把苦頭吃盡,卻說不出一句苦。

她心裏明白,慕容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是不會為她出頭的。

她滿懷惡意的想,這位蕭大小姐知道慕容嘉的品行嗎?知道他懦弱無能,剛愎自用,自負自大嗎?知道他們還未成親,慕容嘉就有了個侍妾嗎?

不知道這位大小姐,到時候見了她是什麽樣的表情?

這一天沒有等太久。

新婚的第二天,她就被當時還是世子妃的蕭箬竹召見了。

尚且稚嫩的少女卻比現在收斂的多,她隻是冷淡的板著一張臉,不鹹不淡的敲打了幾句,便讓她回去了。

她心中驚喜極了,這位正室看起來倒不是愛拿捏人的性格,更不是那種麵甜心苦,佛口蛇心之人。

她的心放下了一半,另一半也在這些年的相處中漸漸摸透了。

蕭箬竹是個固執的好人,她嘴巴毒辣,行事卻從不肯跨越心中的那根線。

所以她顧忌家族不肯和離,所以慕容裕順利的出生,所以慕容裕成為了王府唯一的獨苗……

慕容夫人遠遠望著她的背影,收起了眼淚,露出一個淺淡的笑,不同於在清熙麵前虛偽的慈愛,這個笑容淡薄卻真實。

多少年過去了?竹娘卻從來沒有變過,一直這樣,刀子嘴豆腐心。

既然竹娘這樣說,阿裕應該不會有大事,隻是多半要在天牢裏受一番折磨,才能被放出來了。

她在心裏盤算,當今陛下脾氣古怪,暴躁易變,還是得下點力氣,早早的把人撈出來才能安心。

明亮的月色下,她的身形堅硬的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