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襄並不著急讓吳紮庫氏做決定, 被關在這裏越久,她權衡利弊,心裏就會越加煎熬。

但毫無疑問她是會選擇第二條路的, 像她這樣的人, 永遠會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和親王對她也算是一往情深,宗室之中這樣的男子沒有多少, 她是瘋了,才會為了保護她背後的那個人而放棄親王福晉之位。

吳紮庫氏原先笑那常在躲在陰影裏,如今日落西山,到處都是陰影, 那碗藥早已經涼透了。

婉襄終於失去了耐心,“吳紮庫福晉, 你想好了麽?”

吳紮庫氏此刻也縮在大殿的角落裏,似乎是有些冷, 一直靠在大殿的柱子上, 用手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若是我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我可以不喝這碗藥麽?”

“當然可以。”婉襄淺淺一笑,“我會讓人再換一碗藥過來,畢竟涼的藥喝下去藥性不足, 胎兒落不幹淨,怕是要傷了吳紮庫福晉的身體。”

“你這個毒婦!”吳紮庫氏在聽見“當然可以”這四個字的時候是欣喜了一下的,而這欣喜當然也很快被婉襄後來的話澆滅了。

婉襄將這碗藥遞給了獲螢, 看著她自去換了, 而後才向吳紮庫氏道:“福晉為什麽會以為自己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呢?你如今同階下之囚也沒有什麽分別。”

吳紮庫氏眼中有明顯的怒意,但正如婉襄所說, 她是沒什麽辦法的。

日色西沉, 殿中的溫度降下來, 婉襄覺得微微有些冷,接過獲螢遞過來的披風,裹緊了,開始在殿中走來走去。

“吳紮庫福晉快些吧,本宮還要回去探望嘉祥與六阿哥。”

“對了,喝完這藥,吳紮庫福晉可不要太過勞累了,先將永璧交給宮人,或是格格們照顧吧。隻有養好了身體,往後才能再有身孕,不是麽?”

吳紮庫氏又要口出惡言,為獲螢所製止,“福晉還是要謹言慎行,畢竟您還是皇家兒媳,謙嬪娘娘是您的庶母,往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你怎麽不讓她不要將事情做得這樣絕?”

那常在忽而站起來,接過了小宮女新端進來的藥,“謙嬪娘娘好耐性,我卻已經忍不得了。”

“恐怕吳紮庫福晉喝了這藥之後疼痛難禁,所以請先把所有的事情說清楚,到時我親自來喂福晉喝藥。”

從哪裏說起呢?

“就從吳紮庫福晉與人合謀,縱旁人之犬傷害小格格還是說起。是誰籌謀,每個人又分別做了些什麽事,越清楚越好,說不得我也能幫你向謙嬪娘娘求求情。”

吳紮庫氏像是有心要向後拖,仿佛拖下去就能有什麽變數。

此時那常在開口,她也忙於咒罵她,“你又算是什麽東西,能左右她的想法?今日我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了,當真可笑!”

“若不是吳紮庫福晉自己縱犬傷人,今日也不至於如此。不必期待什麽轉機了,本宮早就已經讓人去給和親王送了信,說福晉會在這濂溪樂處同本宮一起用晚膳。”

“裕妃娘娘更是早生了你的氣,她是不會反應過來救你的。更何況,她說不定也早就想換一個省事的兒媳了。”

再沒有旁人了。

吳紮庫福晉的呼吸因為憤怒越加急促起來,婉襄又看穿了她的打算,“若是吳紮庫福晉不幸暈了過去,本宮會為你傳太醫的。”

“隻是本宮的嘴並不太嚴,若是旁人問起來為什麽吳紮庫福晉忽而暈過去,本宮是會照實回答的。這時候便默認吳紮庫福晉是選第一條路了。”

聽罷婉襄的話,吳紮庫氏踉蹌著從青磚地上站了起來。

“謙嬪,你想的當真是周到,連一點退路都不給我留。”

她的手從小腹上放了下來,不再做出那個保護的姿勢。

“你的火應該向著寧答應去發,若不是她拿住了我和我額娘放印子錢的把柄,上一次額娘也不會出手害你的妹妹,我和嘉祥也沒有那樣大的仇,非要置她於死地。”

隻一句話,其實便將這件事說了個七七八八。

難怪裕妃上一次寧肯同她生分也不說出這件事的緣由,有寧答應一個拿住她的把柄就已經足夠讓她心煩了。

可裕妃居然也會做這樣的糊塗事,都做到妃位了,還有那麽困難麽,為什麽不能善良一些。

“你方才問,為何裕妃也曾經陷害本宮的妹妹,卻能全身而退。”

問出這樣的問題,就是個蠢貨。

“可你有沒有想過,裕妃從未真心投誠,她用盡一切努力將本宮將這件事摘了出來,而後又利用這件事,讓本宮動手將寧答應完全困在了杏花村中。”

“她說的話萬歲爺不會再相信了,即便破罐子破摔把你們的事全供出來,於她自己也沒有一點好處,還不如像如今這樣,借著這件事再利用你一次。”

說吳紮庫氏蠢,她當真璉裕妃一半聰明都沒有。

“你有沒有想過,寧答應最終不過是一死,所以她根本不在乎這件事到底能不能了無痕跡,也不在乎你露出的那些馬腳,可你呢?”

“一旦事發,你會落入什麽樣的境地?用這樣的事情來遮掩相形之下隻是小事的放印子錢,你覺得值得嗎?”

吳紮庫氏做事之前當真不好好想一想麽?

吳紮庫氏此刻還要為自己狡辯,“我隻不過是謊稱丟了耳環,調走了一部分侍衛,並不是全部,我也隻答應替寧答應做這件事,並不知道她其他的計劃。”

“惡犬傷人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出了這樣的事如何能完全怪我?”

不管吳紮庫氏所說是真是假,“幫凶也應該得到懲罰,那常在,勞煩你。”

婉襄背過了身去,獲螢和宮女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吳紮庫氏,而後是一陣掙紮的聲音,那些藥應該都進了吳紮庫氏的肚子。

兩個人鉗製她,她根本就掙脫不了。

“哐啷!”

那隻碗被那常在用力地砸在了青磚地上,婉襄緩緩地回過頭去。

吳紮庫氏鬢發散亂,那些黑色的藥汁還有不少掛在她的頭發,掛在她唇邊,使得她看起來狼狽不堪。

她像是還不甘心,脫開獲螢鉗製之後便拚命地用手摳她的喉嚨,意圖把那些已經喝下去的藥汁吐出來。

“沒有用的。”

婉襄一言以定乾坤。

“喝下去的藥就像是你已經做過的事情一樣,你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在這些話語裏吳紮庫氏的心防終於被完全擊碎了,用雙手抱著自己的小腹,絲毫不顧忌形象地在青磚上打起了滾。

“我的孩子……”

隻讓人覺得滑稽,隻讓人覺得活該。

婉襄和那常在都冷漠地看著她,“你的孩子不過是你獲得榮華富貴的晉身階,可本宮的孩子於本宮而言隻是孩子,不代表其他的東西。”

“即便今日如此,你也隻不過為你對本宮和嘉祥的惡念贖了罪。你仍然虧欠淑慎公主和烏勒吉瑪,你必須記得。”

“這筆帳本宮當然還會和寧答應去算,你之前做的那些錯事,本宮也答應過不會告訴萬歲爺。但……這並不意味著你可以繼續作惡。”

吳紮庫氏滿心不甘,但因恐懼而生的疼痛讓她沒法再思考其他的,回應其他的。

婉襄偏過頭去吩咐獲螢,“把吳紮庫福晉好生送回去吧,別讓她髒汙了濂溪樂處的青磚地。”

吳紮庫氏聽見婉襄這樣說,越加悲痛起來。

但事她根本沒有一點力氣,隻能任由獲螢將她攙扶起來。

“也要記得照顧好福晉,別叫她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白受了今夜的這番苦楚,白白葬送了一個好孩子。”

她若是要狀告婉襄,婉襄當然也不會留情,單隻想要謀害嘉祥這一件事,雍正麵前,便足夠她喝一壺的了。

吳紮庫氏驟然一凜,連用眼神威懾婉襄都沒有力氣,被獲螢攙扶著,在殿外上了馬車。

婉襄不忌諱再刺激她一下,“也許你會生一個女兒的,恰好在這件事上也有一個名叫‘早雲’的無辜宮女死去,說不定她還會投生到你的肚子裏。”

吳紮庫氏沒有回答,漸漸消失在了夜色裏。

“我倒是沒有想到,素來溫順得像綿羊的人,有朝一日也能爪子鋒利得像老虎。”

那常在站在婉襄身旁,此刻蒼猊的皮毛被她緊緊地抱在懷裏。

“她到底也是親王福晉,腹中的是嫡出子女。你就真不怕她劇烈掙紮起來,以至於當真損胎?”

“吳紮庫氏不會的。她哭是因為自己受了委屈,為自己失去了一個兒子。隻有一少部分是因為這個孩子本身。”

婉襄深吸了一口氣,“不必再說她的事了,說一說寧答應吧。這一次又要怎樣處理她呢?”

寧答應還不會死,她沒法幹脆利落地給她一碗毒藥。

“我知道為遺書之事寧答應恨毒了我,於前頭的事上也可能回味過來,發覺裏麵有我的手筆,所以一石二鳥。”

“可是她永遠都差一點氣運,永遠都不能得逞,那麽,便到我反擊的時候了。”

“你想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