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荷包的布料是果綠色暗花柳葉紋緞……莫名眼熟, 婉襄卻一時沒能回想起來。

而這荷包之中還有一包用油紙包著的東西,獲螢不會弄錯,那裏麵自然就是□□了。

已經用了那麽多, 還有這麽多。

婉襄心中冰涼一片, “李貴人此時在何處?”

獲螢恭敬地答:“李貴人進了杏花村,見到一旁的土地廟, 便說要進去拜一拜,奴才的人很快便會將她請過來。”

婉襄便望向安貴人,“請貴人稍候,若是不出意料的話, 您很快就能回到天地一家春去了。”

但要不要禁足,有沒有別的懲罰, 她不能保證。

春雨軒門前要比殿中更熱,安貴人不過恨恨地盯了婉襄一眼, 便仍舊回到了太師椅上坐著。

李貴人並未讓婉襄和已經極度不耐煩的安貴人等待太久, 她從殿外走進來, 瞧著也不似四月時那般憔悴得駭人。

隻是臉色略蒼白些,神情仍舊畏畏縮縮,至於旁的, 和從前宴會上的李貴人沒有什麽變化。

“不知……不知獲螢姑娘在我殿中發現的是什麽東西,我根本就沒見過……劉貴人,您能告訴我嗎……”

要往一個人的宮殿之中塞一些東西進去並不是什麽難事, 至少那常在就給婉襄表演過很多次。

所以婉襄並不會對李貴人太過不客氣, 好像她已經犯了什麽大罪一樣。

桃實請李貴人坐了,而後婉襄才開口問她, “李貴人的意思, 是自己並不認得這荷包, 以及荷包裏的東西了?”

李貴人頃刻便召集起來,要為自己辯解,“劉貴人,這件事真的跟我沒關係,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它會在我的櫃子裏,我真的沒有,你要相信我……”

她幹脆利落地打斷了她的話,“這裏麵是馬錢子,李貴人,你也深受此物之害,怎能私藏此物?你打算用它做什麽?”

婉襄劈頭蓋臉地一頓指責下來,李貴人神色更為慌張起來,“馬錢子?劉貴人……我……我真的沒有啊!”

她幾乎著急地要給婉襄下跪,可憐地像一隻團團轉的鵪鶉,但被桃實攔下了。

若是李貴人此時是在演戲,那她的演技未免也太出色了。

可她這一生終究也沒有在這宮廷之中做出什麽成績來,這樣的城府,似乎與她的經曆並不相符。

而婉襄同時也觀察著安貴人,在聽見“馬錢子”三個字的時候,她同時坐立難安了起來。

是對自己中毒之事心有餘悸,還是……她的確也私藏了馬錢子?

這些人,一個比一個危險。

“李貴人並不承認這荷包為你所有,但終究是在你房中搜出來的,也算是疑罪未明。”

“獲螢,你將兩位貴人都送回天地一家春去,為防節外生枝,請兩位貴人這幾日都先不要出門走動。”

“劉婉襄,你憑什麽將我禁足,你算什麽東西……”

安貴人立時便要站起來和婉襄理論,獲螢上前一步,恭敬的話語之中蘊含著警告。

“安貴人,劉貴人奉萬歲爺之命前來查問此時,若有涉事人等,亦有權宜處置之權,是萬歲爺所給予的,您若是有什麽不滿,可以讓宮人前往勤政親賢殿詢問萬歲爺的意思。”

“如何,需要奴才們等著您身邊的人前去報信麽?”

獲螢的話語其實十分強勢,安貴人是隻紙糊的老虎,當然不敢當真如何。

整個人都氣呼呼地,就像是一隻吹飽了氣的氣球,婉襄都擔心她一口氣喘不上來。

李貴人倒是沒說什麽,隻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樣,很快便同婉襄見了禮,而後從春雨軒中出去了。

婉襄目送著她們離開,這時薄縈走到了婉襄身旁,神態恭敬。

“劉貴人,我們家娘娘請您進內室去說話。”

聽安貴人、李貴人這樣的人說一千句,還不如聽寧嬪說一句。

婉襄雖然十分厭煩寧嬪,但也當然不會拒絕。

和昨日一樣,寧嬪的內室之中滿是藥氣,即便開著窗,那味道仍舊散得很慢。

婉襄並沒有在寧嬪床前宮女們早就安置好的繡墩上坐下來,而是站在離她微微有些距離的地方。

此時的寧嬪,看起來比她們第一次見麵她久病的時候還要虛弱。即便聽見婉襄進門,整個人也沒有什麽反應。

原本是唇紅齒白,妝容精致的美人,此時整個人都蒼白地像一張素紙。

此時也並不強求, “本宮都已經病成這樣了,劉貴人還是害怕麽?”

□□灼傷了她原本清越的嗓音,沙啞地嚇人,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

這般情狀,若不是知曉寧嬪素來為人,婉襄怕也會同情她。

婉襄的態度是不亢不卑的,“並不是害怕,無非討厭而已。討厭寧嬪娘娘擾了嬪妾和萬歲爺的清夢,也討厭您在六宮之中興風作浪。”

寧嬪可以以雍正刺激她,那麽她當然也可以。

“興風作浪?”寧嬪冷笑了一下,完全忽略了前半句話,“哪怕如今受難,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的人是本宮,你也覺得是本宮在興風作浪。”

“嬪妾不懂什麽刑名探案之事,斷案不過依靠直覺而已。譬如嬪妾知道李貴人、安貴人所中之毒都是您下的,譬如今日。”

這件事有許多的疑點。

“嬪妾已經百般試探過,安貴人並不知道□□之事。她不過是給您下了些巴豆,腹瀉而已,死不了人的。”

便真是安貴人下毒,她也不至於下這麽多,若是旁人誤食了呢?

明知道寧嬪厭惡自己,想要害死自己,這些巧果即便送進春雨軒中,寧嬪也未必會吃的。

所以這個問題仍要問寧嬪。

“寧嬪娘娘厭惡安貴人到要將她害死,那又為什麽要在毫無胃口的時候吃她送來的東西呢?”

“本宮並不知道那是她送來的,隨便你信不信。本宮先時隻以為是禦膳房送來,看著那盒巧果顏色鮮豔,所以才嚐了一口。”

她回答過婉襄的問題,轉而長歎了一口氣,“本宮想了一夜,也想不出來究竟是誰要本宮的性命,是誰給本宮下了這麽重的毒手。”

“劉婉襄,是不是你啊?”

婉襄輕哼了一聲,“嬪妾做事不敢說從來光明磊落,但同寧嬪你相比,手上還是幹淨的。”

“手上幹不幹淨,與最後能不能活下來相比,根本就不重要。”

那是對於寧嬪而言。她懶得和她廢話。

“真正死過一次,才知道這種感覺有多難受。便是你今日查不出凶手,拿那兩個小貴人頂了罪,本宮也會自己將凶手找出來的。”

簡直像在立誓。

她很快又問婉襄,“晴蒲已經被你藏好了?”

“在一個十分安全,且寧嬪娘娘定然找不到的地方。”婉襄回應。

“本宮不會去找的,你對本宮還有所求,所以才沒有逼迫晴蒲吐口?”

也可以這樣說,“嬪妾隻求娘娘不要對嬪妾,還有嬪妾的女兒下手,至於旁的,別無所求。”

寧嬪很快道:“有晴蒲在手,你其實已經如願以償了,她知道本宮太多的事,足以毀了本宮。”

“本宮不想死,也不想被毀去。便做不了皇後,還可以做貴妃,做皇貴妃。隻要你不擋本宮的路,如今本宮也已經有所顧忌,你不必那樣害怕了。”

當真如此麽?

可寧嬪即便死了,也不過是個妃而已。

達不成目的會讓人瘋狂,寧嬪早已經是個瘋子。

“這件事一定會有結果,娘娘既然虛弱,不如好好休息。在這樣的事情上嬪妾不會有什麽私心,定然會將凶手抓出來,交給娘娘的。”

“不過若凶手原本就是娘娘,那娘娘當然也要做好欺騙萬歲爺,承擔後果的準備。”

婉襄轉身欲走,寧嬪出聲喚住了她:“你還是不相信是有人毒害本宮,而不是本宮故意。”

婉襄的回擊幹脆有力,“即便是娘娘今日被毒死了,嬪妾恐怕也會先懷疑是您自己給自己下毒,使用錯了劑量,一時玩脫了。”

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自娘娘被萬歲爺解除禁足之後,熹貴妃便腹瀉不止,不知娘娘是否知道其中內情?”

原本都好好的,婉襄昏厥之後,熹貴妃又強勢地接過了六宮之中大部分的權利。

某種程度上來說,熹貴妃是和雍正一樣的工作狂,在這些事上永遠都不會覺得疲憊。

寧嬪沒有對婉襄之前的話作出回應,她隻回答了婉襄有關於熹貴妃的問題。

“安貴人不是揚言要給本宮下巴豆,使本宮腹瀉麽?這個問題,你不如去問問她,她對熹貴妃的恨意,不會比對本宮好。”

而後她說了最後一句話,“從前本宮的確曾拿性命作賭,但每一次都是有恃無恐。這一次你也聽見了,但凡本宮再多吃哪怕一小口,如今也不能在你麵前說話了。”

婉襄邁出了春雨軒內室的門。

巴豆的事情,與其去問安貴人,不如去問問那常在。

她們有許久沒見麵了,近來的事,那常在的身影都隱隱綽綽地有出現。

她不信次次都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