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襄站在買賣街口, 望著街市兩側陳列著各種商品的店鋪。街市上遊人如織,俱神情自然地說笑,挑選著自己喜愛的商品。

隻有婉襄目瞪口呆:“這裏就是買賣街?”

雍正一手抱著躁動不已, 不停往前拱著身子的嘉祥, 轉過頭來望了婉襄一眼,“如何, 夫人有所不滿?”

婉襄連忙望著他笑起來,滿是討好,“沒有,沒有。四爺為今日之事頗費了一番苦心, 小女子感激不盡,我們還是快些去逛一逛吧。”

雍正低頭在嘉祥臉上親了一下, “走吧,阿瑪和額娘帶著你去街市上逛一逛。”

嘉祥早已經按耐不住她激動的心情, 聞言更興奮起來, 小手指著前方, “走……走……”

心情一好,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真正走進人群之中,婉襄其實是有些緊張的。

已經很久沒有除卻雍正、嘉祥以及近身的宮女之外的人距離她這樣近了, 分明知道婉襄身旁的這個人是皇帝,他們的神情卻都很自然,好像彼此都隻是凡塵俗之中一尋常人。

他們此時當然不是在真正的街市上, 而是在圓明園中的買賣街裏。

坐石臨流是圓明園中占地最為闊大的景點之一, 其中也包含了同樂園西的這條買賣街。

婉襄估計了一下,若以現代的計量方法, 整條街市大約有兩百多米長, 由一條小河分割為南北兩部分, 也頗有些江南意趣。

兩岸上滿是店鋪,絲綢、成衣、蜜餞幹果、糕點、靴子,凡是能想到的東西應有盡有。

也有遊走的小販叫賣著諸如糖葫蘆一般的小吃,成功贏得了嘉祥的心。

雍正帶著婉襄和嘉祥來買賣街閑逛,是沒有帶著宮人的。

賣糖葫蘆的小販,嘉祥眼疾手快,一伸手便從路過小販的草垛上抽出了一支最大的,捏著不肯放手。

而後那小販就停在原地,同婉襄大眼瞪小眼。

雍正輕輕推了推婉襄的手腕,她才反應過來從隨身攜帶的荷包之中取出來一小塊碎銀子遞給了他。

那小販連聲道謝,快步離開了。

而後便被雍正嘲笑,“夫人,女兒拿了旁人的東西,不給錢,不大合適吧。”

“我隻是一時忘了。”

未來世界她可沒有隨便拿別人東西的女兒,也不需要用現實的金錢來支付。

雍正又道:“這樣的一串冰糖葫蘆,也不過值一枚銅錢,你居然拿了一小塊銀子給他。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身,當真敗家。”

“我可不是四爺這樣的守財奴,這小販謀生不易,今日遇見我是他的運氣,千金難買我願意罷了。”

在她生辰那一日,除卻那一套定窯杯子,說來這守財奴也實在好生出了一次血,另外又送了她很多貴重的東西。

他們兩人打情罵俏,嘉祥卻忽而有些不滿意。

她好像並不知道這冰糖葫蘆是可以吃的,隻緊緊地用手捏著。

天氣炎熱,裹在山楂之外的糖衣很快就融化在了她手上,她一下子想甩也甩不開,著急地哭起來。

婉襄忍著笑幫她把那支冰糖葫蘆接了過來,瞧這她手上髒汙一片,便引著他們父女倆到一旁的小溪邊,蹲下來洗手。

溪邊有裹著頭巾的婦女在浣紗,連望也沒有望他們一眼,好像所有人都隻是在如常生活著。

待洗完了手,婉襄重新將那串冰糖葫蘆遞給了嘉祥。

嘉祥鬼靈精,大約是看婉襄剛剛也給了那小販東西,便不直接說自己不要,將婉襄的手推回去,“額娘,給你!”

她好像還不知道這東西是能吃的。

婉襄欣然收回來,用手帕包了被她□□過的那幾顆山楂,將它們從竹簽子上取了下來。

而後為了讓嘉祥見識到社會的險惡,當著她的麵將剩下的糖葫蘆吃完,“真好吃,嘉祥,甜甜的。”

嘉祥一直望著她,神情有些懵懵的,咧開嘴正準備哭,雍正便塞了一小塊玫瑰餅到她嘴裏,又把剩下的交給她拿著。

對於婉襄這等惡劣行徑,雍正已經見怪不怪了,所以他隻丟下兩個字:“付錢。”

婉襄這一次付錢,是仔細問了價格的。取出一塊碎銀子遞給攤主,又收回來很多銅錢。

雍正已經抱著嘉祥停留在一處賣小兒玩具的攤位前,彎腰讓嘉祥能夠靠近這些玩具,自己說要買什麽。

婉襄看了一眼,這些玩具大約對嘉祥沒有什麽吸引力,隻是一些撥浪鼓、壺盧這些她玩膩了的東西。

不過不是自己的東西就是好,她還是抱了一隻手工精製的小老虎布偶在懷裏,怎麽也不肯鬆手。

婉襄照例付了錢,再往前走便遇見了帶著永鍈的裕妃。

裕妃同樣給永鍈買了許多東西,兩個小夥伴幾日沒有見麵,都鬧著要同彼此玩。

買賣街上還有茶樓,此時天氣還有些炎熱,便一同去茶樓裏坐著。

這般燥熱天氣,也無心喝茶,隻坐在二樓看著街上情形,點了酸梅湯來消暑。

“偶爾嚐一嚐民間風味,倒是也不錯。我嚐著這酸梅湯,不比前二富察福晉送來的前門九龍齋酸梅湯差。”

裕妃這話是對著雍正說的,不過有旁人在時,雍正都不大說話,隻專心注意著同永鍈玩耍的嘉祥。

她有些訕訕地收回了目光,手中的酸梅湯尚未放下,有心再嚐一口,終究還是放下了。

隻取了手帕子擦了擦額上的汗水,望著樓下的情形。

很快便又叫她得了趣味。

“高常在和馬常在的關係和真好,在梧桐院時日日形影不離,出了門還是同彼此分不開,高常在還折了一枝早開的木芙蓉給馬常在戴呢。”

婉襄循著裕妃的目光望過去,果然望見樓下樹蔭裏立著的高常在與馬常在。

“深宮之中長夜寂寞,有個人能同彼此相伴,總比看書有趣得多。”

裕妃笑得高深莫測,“都是服侍同一個男人的,這話說出來,你自己相信麽?這件事可沒你想得那麽簡單。”

但這其中的玄機,她卻又不往下說了。

裕妃很快站起來,同雍正行了個禮,而後便要帶著永鍈離開。

今日眼前一切都是新奇事物,所以兩個小家夥分開也並沒有太大的不舍。認真地同彼此道了別,永鍈便興高采烈地下樓去了。

“瑪嬤帶著你逛完這寫地方,便將你送到你額娘那裏去……”

這段時日以來,永鍈似乎一直有些病怏怏的。

婉襄許久沒有見到永鍈這樣高興了,一歲多的孩子,原來也真的知道離開父母的憂愁的麽?

雍正沒有太在意,他注意不到永鍈的變化,隻是回過頭來問婉襄的意見,“如何,是要再坐一會兒,還是接著逛逛?”

到天黑的時候,她做的這一場夢就要醒過來了。

於是婉襄欣然站起來,給了他答案。

她看著雍正抱起嘉祥,走到樓下,繼續閑逛起來。

成衣鋪子裏的衣裳大多都是平民百姓會買的,雖然婉襄沒有場合能穿,但也仍舊買了一些,權當做是紀念也好。

相比於其他的文物,衣物的留存實在是太困難了,所以她想要盡可能多得搜集有關衣物的信息。

上次的展覽沒有好好開完是極大的遺憾,若有機會,她還要再開一次的。

也許也能找到她暈厥的真相。

相鄰的便是胭脂鋪,傳說古代人的胭脂水粉裏含鉛量很高,婉襄不敢買,怕有一日被嘉祥誤食。

再相鄰的便是一家首飾鋪子,婉襄一下子來了興趣,興奮地在裏麵逛起來。

不過見多了宮中內務府打造的首飾,這一些便都略顯粗糙了一些。

婉襄隻是看了看,並沒有十分心儀之物。

嘉祥對這些東西還不感興趣,在店鋪之中四處跑動著,雍正忽而將一支發簪插進了婉襄的發髻裏。

她並不能看見,由夥計捧出了一麵銅鏡來。

婉襄今日是做尋常漢女裝扮的,隻簡單的一個圓髻,配一對銀質的繡球點翠珠花。

他站在她身後,身影也出現在銅鏡之中,新落在她發髻之中的,是一支蝴蝶。

蝴蝶的身體是紅碧璽,翅膀內部用點翠和紅寶石分別裝飾,最外圈是緝米珠製成的翅膀形狀,色澤和諧,選料精巧。

而後這蝴蝶又有點翠與銅絲擰成的兩道觸須,端部用珍珠裝飾。

他的聲音在她耳畔,他實則環抱著她,在這樣多人麵前:“有了嘉祥之後光看著她抓蜻蜓了,好像已經很久很久了,朕與你一同祈盼過春風。”

婉襄的麵龐即刻熱起來,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忍不住傻笑,“這是我見過最美的蝴蝶,不過嘉祥恐怕還是更喜歡會飛的。”

雍正誌得意滿,一手牽了她,另一手又將正好走到他身旁的嘉祥抱起來。

“那就走吧,還有許多地方沒逛呢。對了,這一支不用給錢,是早已準備好的。”

他們一家三口攜手從店鋪之中走出去,恰好迎麵遇上想要進店的寧嬪,三月之期已滿了。

沒有別人吐露出更有價值的線索,所以她又可以行走自如。

“四爺,劉妹妹。”

“武姐姐。”

簡單地打了招呼之後,雍正沒有其他吩咐,寧嬪隻是低頭同他們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