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越浮鬱這個太子殿下在皇室中的人緣,那確實堪稱一聲公敵,除了皇帝親爹越征之外,其他一個個都就沒有不盼著越浮鬱死的。

當下,麵前這主動找過來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也並不例外。

大皇子越謙,年十八,但越征出於私心、正如文皇後先前私下裏說的那樣,一直拘著越謙防著他冒頭。越謙雖然名聲不錯,但也僅限於在國子監學苑之中,師長同窗都說他文章做得好、待人接物挑不出半分錯。但除此之外,也沒什麽可拿出來說的了。

文皇後曾向越征請旨,讓皇長子越謙搬出宮城、獨自立府,也曾請旨為越謙謀一個參與政事的機會、哪怕隻是叫他在朝堂之上聽一聽……無一例外都讓越征搪塞了過去。

就連似乎最說得過去的相看皇子妃定個親事,越征也特意叫了越謙自己過去,一臉和藹的問“謙兒可想娶親了?”,那越謙能怎麽回答,隻能說兒臣還不急了。於是越征就堂而皇之以不強迫皇長子意願為理由,又一次把文皇後的請旨推了回去。

其實越征能一直強壓著大皇子不讓他冒頭,一來這事兒和越浮鬱利益相關、越征是發自內心想要做成,二來就是文皇後母家近年勢弱、被榮太後所代表的榮氏一族打壓了下去,榮太後撫養的六皇子年紀尚幼、她也不可能看著皇長子參政。越征這個皇帝強硬不過榮太後,卻勉強算是漁翁得利、在對皇長子的安排上壓得住。

一直被這麽壓著,越謙這個大皇子能喜歡越浮鬱這個太子殿下才是怪事。

至於和大皇子一樣,都是由文皇後所出的二皇子越誠,如今不過十三歲,其實比越浮鬱還要小上幾個月。但越誠如今仍然是二皇子,那是因為越浮鬱是半路被皇帝帶回宮的。

越浮鬱剛回宮的時候,宮裏不少人都在悄悄討論皇子公主們的排行問題,說會不會因為越浮鬱回來了,除了大皇子之外剩下的皇子公主們都要往後挪一位……然後沒過兩天,皇帝越征就說不用挪,保持現狀就是,畢竟已經上了皇室玉牒,再一塊兒去改排行頗有點麻煩。

彼時聽到皇帝那樣說,宮中不少人都鬆了口氣,以為越浮鬱並沒有那麽得寵、不會產生威脅,然而沒想到啊,皇帝本人打的是直接叫越浮鬱當儲君的盤算。這樣的話,二皇子繼續能被叫二皇子,至於越浮鬱,那自然人人都稱一聲太子殿下了。

如此這般,稱呼上是亂不了了,就是後宮和前朝的人心亂了,甚至有禦史死諫說皇帝越征這是昏庸之舉、罔顧祖宗禮法。

這個死諫的禦史說完之後,就一頭撞到了殿前——沒死成,暈過去了,越征就讓人請了太醫日日夜夜精心照顧著。活蹦亂跳後,死過一次的禦史也想開了,覺得還是活著好,所以也就不繼續死諫了,但諫言還是要繼續上書的,不然這禦史不是白當了嗎!

不過最後都沒熬得過皇帝。更主要的是,當時榮太後也鬆了口,朝堂上抵抗得最厲害的勢力都撤退了,剩下的也就不成氣候。

那之後,二皇子越誠就掏心撓肺的恨上了越浮鬱,覺得那些叫他二皇子的人其實都在笑話他,畢竟他這個排行能保住都是托越浮鬱被立為了太子的“福”。

早年是因為生來立場相對和排行問題,再年長幾歲,越誠就更恨越浮鬱這個太子殿下,總覺得是越浮鬱搶了自己和大哥越謙的位置。

他們的母親從貴妃升為了皇後,若非有越浮鬱,那這東宮之位必然是落到他們家的……越誠是這樣想的,還曾經在皇帝親爹麵前這樣罵過越浮鬱,結果就是被明著偏心眼的親爹罰跪罰抄罰錢。

總而言之就是,反正越浮鬱要是哪天死了,歡欣鼓舞放鞭炮慶祝的人裏,文皇後一家必然會爭先恐後去點引線。

不過,如今越浮鬱還活得好好的,哪怕他麵上總帶著命不久矣的蒼白模樣。所以,就算是性格倨傲的二皇子越誠,也不得不老老實實喊一聲太子殿下。

越誠倒是叫過越浮鬱“雜種野種”之類,但多被罰了幾次,至少明麵上知道學乖了。

眼下,大皇子和二皇子主動叫住越浮鬱和宴示秋,宴示秋正準備行個禮、不給人挑錯的機會,越浮鬱就已經挪了挪位置、直接站到了宴示秋前麵將他擋了個大半。

“用不著你行禮。”越浮鬱直接道,也不在乎正走近的越謙和越誠是否會聽見。

宴示秋想了想,索性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沒必要人前駁了越浮鬱的麵子,何況文皇後家這兩位皇子是板上釘釘的敵對陣營。

聽見了越浮鬱的話,並且發現宴示秋還真沒有行禮的打算後,二皇子越誠差點咬碎一口牙,心想他發作不了越浮鬱,還發作不了一個臣子不成……不過沒等他發作,最是了解他脾性的大皇子越謙已經偏過頭警告了他一眼。

越誠被越謙攔下,又見自家兄長麵容柔和的主動對那個太子太傅一頷首:“這位便是太子殿下宮中新上任的宴太傅吧。此前就聽聞宴太傅風姿卓然,今日一見,那些傳聞還是淺薄了些,未能將宴太傅的真實風采描繪出半成。”

大皇子越謙說得非常友善真誠,眼睛甚至炯炯發亮,半點不似作偽,弄得在場其他幾個人都滿腦袋問號。

越浮鬱心想,有些時日不見了,這大皇子做戲的功力是更見長了,居然能麵不改色說出這麽長句不要臉的話……宴示秋不會叫這些虛假的漂亮話哄住了吧?

宴示秋心想……這皇長子莫不是讓皇帝打壓得精神恍惚了?

至於二皇子越誠,他可以算是在場最最震驚的那個。自己這個兄長是在說真話還是假話,越誠自然也是非常了解的,所以他現在甚至覺得有些可怕……因為越謙是在說真話啊!

“……皇兄,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越誠有些崩潰的問。

他們明明是來給越浮鬱添堵的啊!現在越謙一來就奉承上了人家的太傅,這是個什麽道理!

越謙聞聲回過了神,但還是十分清雅端莊的笑:“阿誠,莫要咋咋呼呼的。對了,方才在父皇那兒,沒能和太子殿下說上什麽話,聽聞太子殿下前幾日身體不適,如今可好些了?”

“……”越浮鬱皺皺眉,又往旁邊挪了挪,試圖將宴示秋整個人擋住,但奈何他如今身高還藏不住宴示秋,隻能將就作罷,然後回了一臉關心的越謙一句,“莫名其妙。”

越謙還沒怎麽著,越誠已經差點跳起來:“你狼心狗肺目無尊長!我皇兄是名正言順的皇長子!你也該叫聲皇兄才是!我皇兄誠心來關心你,你個病秧子居然……”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名正言順的皇次子嗎?”越浮鬱語氣涼薄,很知道怎麽戳越誠的肺管子。

果不其然,越誠更加怒上心頭,正要接著罵,卻又被越謙輕聲細語攔了下來:“阿誠,才與你說了,莫要這般咋呼,叫宴太傅看了要笑話了。宴太傅見笑了,我們兄弟幾人之間素來有些熱鬧。”

宴示秋麵上淡淡然,心裏隻覺得很是古怪。這大皇子在國子監學苑裏,也是靠這樣博得的好名聲不成?不至於吧……叫人莫名瘮得慌,還不如二皇子這樣橫衝直撞的表示敵意。

“大皇子說笑了。”宴示秋敷衍回道。

見越謙直直盯著宴示秋還要說話,越浮鬱緊蹙著眉:“話不投機半句多,太傅,我們走。”

宴示秋便應聲回了“好”。

越謙和越誠倒沒再開口阻攔,雖然越誠心裏的火氣還沒發完,但越謙這會兒狀態奇怪得很,對這姓宴的太子太傅說的話,叫他這個弟弟都聽不下去!

“皇兄!人家都走了,你還看!”越誠嚷嚷道,“我們剛剛過來之前,你明明還答應得好好的,說會讓我發泄個痛快……”

越謙的目光仍然落在宴示秋漸行漸遠的背影上,那抹背影清瘦高挑,淺色的披風落在身後,青絲如墨……隻看這背影,也足夠叫人知道美好。

“宴示秋……這名字也雅致。”越謙輕聲的自言自語。

越誠一頓,緊跟著霎時滿目驚恐:“皇兄!你可別說你是……你是……那什麽,皇兄,雖然父皇一直不給你冊封皇子妃,但你也不至於……看著個好看的,就連是男是女都不分了吧!”

越誠雖然一心想要氣死越浮鬱,但看著宴示秋那模樣,也還是做不到睜眼說瞎話,否認不了這個年輕的太子太傅長得確實很是好看。

可再好看,那也是個男的!

這還是越誠頭一次見越謙這麽失了魂似的模樣,他驚恐萬分後便又嚷嚷:“皇兄你居然沒否認!及時懸崖勒馬啊!不行,我得去告訴母後……”

“越誠。”聽到母後二字,越謙才斂回目光,麵無表情的看著越誠。

越誠被冰涼涼的目光震得噤了聲。

……

“這大皇子怎麽古古怪怪的?”宴示秋道。

越浮鬱一臉不爽:“誰知道,他平日裏就虛偽,今天更是莫名其妙……你離他遠些,我覺得他對你不懷好意,殷勤得鬧鬼。”

宴示秋點了點頭,又忍不住歎氣:“殿下……你們皇家就沒個脾性尋常些的普通人嗎?”

越浮鬱偏過頭看他:“你又在嫌我脾氣不好!”

宴示秋淡淡然一搖頭:“今日一見大皇子二皇子,我突然便覺得殿下這脾氣算是不錯了,比二皇子溫和講理,比大皇子正常真摯。”

越浮鬱聞言不禁一瞪:“你果真是又在嫌我!你居然拿他們倆跟我比!”

宴示秋失笑。

他們慢騰騰散步回到營帳時,正巧見到秦太醫那個長子秦玉言從越浮鬱帳前離開,而秦太醫、還有姚喜和硯墨也都站在帳前,幾人手上各抱了兩個盒子。

“殿下,宴太傅,你們回來了。”姚喜喊道。

又說:“剛才皇上叫了秦太醫過去,特意囑咐了秦太醫這幾日要小心殿下的身子,還讓禦醫又從隨行攜帶的補品中分了些讓秦太醫帶回來,說是放在離殿下近些的地方方便取用。剛離開的那個侍衛就是秦太醫的兒子,特意幫秦太醫把這些補品一塊兒拿回來的。”

其實也是秦太醫想要多和兒子相處一陣,往常父子倆雖然都在宮中當差,但職責不同、也都不能在宮中隨意走動,休沐回家的日子又常常碰不上,所以父子倆反倒難得見麵。如今在秋獵圍場,比宮中自由些,自是想多見幾麵。

正好,更方便了宴示秋和越浮鬱。

待幫著秦太醫將禦賜的補品放好之後,硯墨一回到帳前,就被宴示秋叫了進去。

“剛才秦太醫那個兒子秦玉言的模樣,你可看清了?”宴示秋問。

硯墨有點摸不著頭腦,老老實實點頭:“看得清清的,我還和他說了話呢。”

宴示秋微微頷首:“接下來我要交給你一項重要任務。”

硯墨頓時一個激靈,人都站直了:“公子您說!”

“去盯著這個秦玉言的動向,他一有異動,你馬上來報給我,要小心別讓他察覺了。”宴示秋說。

硯墨忙不迭點頭,也不問原因和目的,反正公子吩咐什麽他就做什麽:“好嘞!那我現在就去啦?萬一他有異動的話,我就回來這邊帳子裏找公子你們嗎?”

宴示秋“嗯”了聲,又囑咐:“要小心。”

“公子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他發現我在盯著他!”

看著硯墨雄赳赳氣昂昂出去了,越浮鬱皺了眉:“你確定他可以?”

宴示秋莞爾:“放心吧,你別看他像是缺心眼,實際上心眼多著呢。平時他照顧我的起居也很細心,不像表麵看著那樣馬虎,而且硯墨是我帶來的人,沒有差事在身,比旁的都要自由些。”

聽著宴示秋又誇讚硯墨,越浮鬱抿了抿唇,忍不住說:“你是太子太傅。”

宴示秋一愣:“我知道。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越浮鬱輕哼了聲,又不說話了。

宴示秋無奈:“倔葫蘆。”

越浮鬱:“……”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嗷,待會兒九點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