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 胡族犯禦朝疆土,仗著有戰馬和地廣人稀,像老鼠一樣藏來藏去, 這困擾禦朝數百年,如今可算被逮到老鼠尾巴了。

這於社稷有功, 仗是將士們打的,可安慶帝在位期間, 有這等大事,史書上也能記上一筆。

隨行官員跪了一地,趙耀等人也跪下, 齊聲道:“江山穩固,是百姓之福, 皇上父皇治國有方,乃社稷之福!”

安慶帝大笑道:“這也是諸位愛卿的功勞。秦王燕王,你們兩個帶著兄弟們去狩獵吧, 讓朕看看你們的騎射功夫有沒有退步, 諸位愛卿,也一同去吧。”

安慶帝回營帳了, 李德順連忙跟上。

皇帳四周有羽林軍看護, 等人進去簾子落下,趙耀才低下頭。

難怪當初四哥冒那麽大的風險也要去見顧見山,他還覺得趙構蠢,可若是他,也未見得能禁住**。

隻是再用顧見山做誘餌, 就沒人上當了。

趙構的確蠢, 光想著顧見山, 卻沒想過永寧侯府, 永寧侯府除了顧見山,還有一個顧見舟,這家一門雙星,一將星一文曲星,誰不想握在手裏。

隻是顧見風無用,這塊骨頭實在難啃。

趙耀麵上重新掛上笑,對著趙禛道:“六弟七弟,我們兄弟幾個比一比,看誰的騎射功夫更厲害。”

趙禛深吸一口氣,擺了擺手道:“說出來也不怕五哥笑話,我這一個冬天,都沒怎麽動過,開春之後也是,這下,隻要別讓幾位弟弟比過,就不算丟臉了。”

趙耀大笑,“馬背上才能見真章,來吧!”

幾人去換了騎裝,又配上劍,在侍衛的護衛下進了林子。

安慶帝教養孩子教養的極好,各個文武雙全。

永寧侯也跟著同僚去騎馬打獵了,這邊吃不了的,還能帶回去,去年安慶帝身體不好,沒有秋獵,這回他想多打點獵物回去。

他是靠武起家的,雖然年紀大了,但騎射功夫還在,沒一會兒就射中了一隻兔子。

同僚誇讚道:“難怪顧將軍如此神武,看來是得你的真傳啊。”

安慶帝雖然幾句話宣布了西北的戰果,但這樣的功勞,不封侯加爵真說不過去,顧見山年紀輕輕,不可小覷。

這一家子,當真令人羨慕。同僚本是好意,可永寧侯禁不住多想了。

永寧侯謙虛了幾句,心想,永寧侯府如今太過招眼了。

幼子在西北,手握兵權,四子在工部,是朝廷的肱骨之臣。

三子在京北軍營,二子長子一個在戶部一個在吏部,幾個孩子都入朝為官,與其他世家相比,就顯得異常顯眼。

像定北侯一家,世子紈絝,最後被廢了。盛京多的是這樣的人,朝中官員多如牛毛,有的是不幹事的。

其他世家的公子哥在朝中領個不大不小的官職,荒廢度日。

永寧侯盼著子孫長進,可不想當成各派爭儲的活靶子,他笑笑應和道:“他不過是小將,還是徐將軍治軍有方。”

這番笑說幾句,永寧侯又去打獵了,隻是這次,隻敢挑野雞兔子獵,根本不敢獵大的,到手的兔子還故意射偏,放走幾隻。

更不敢越過幾位皇子,隻是這樣春獵不盡興,憋屈得很。

這次春獵有大臣帶了家眷過來,但永寧侯沒帶,獵完之後讓小廝洗幹淨,就自己燒肉烤肉吃。

安慶帝獵的鹿給大臣們分了,是禦賜之物,幾位皇子中,秦王一騎絕塵,燕王等人獵的都是零零散散的小物,隻有秦王獵了隻野山羊。

安慶帝賞了秦王一把匕首,其餘幾位皇子各自都賞了東西。

一群人圍在秦王身邊稱讚他身手不凡,連趙禛也道自己不如兄長,永寧侯沒過去,隻覺得民間有句話說得好,會叫的狗不咬人,這幾個皇子沒一個省油的燈。

到了夜裏,風就涼了,雖有篝火,還是覺得涼意難抵,吃過烤肉,永寧侯精神越發清明,他怕晚上出什麽事,一晚淺眠,幸好一晚安然無事。

次日,安慶帝又騎馬獵了兩隻野物,這才擺駕回宮。

永寧侯則是直接回了侯府,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鄭氏見他鬱鬱寡歡,不由問道:“這是怎麽了,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回來這樣了,可是出了什麽事……”

永寧侯喝了口茶水,朝堂中的事不能說,但家事可以說。

“我覺得咱們家太招眼了,你看老四是狀元出身,老五又握著兵權,一文一武……昨兒皇上說,西北告捷,收複一城,雖沒聖旨下來,但見山定然立功了。”

這等戰功非拿幾個人頭能比,永寧侯歎了口氣,又道:“你再看老大他們,各個身居要職。別人看,或許覺得侯府子孫爭氣,可大多數人會想,這朝中實職顧家就占了五個。”

從前顧見風在鴻臚寺,還不怎麽明顯。而如今呢,人在吏部,管著朝中官員任職罷黜之事,也是實職。

聽永寧侯這麽說,鄭氏也覺得太招眼了。

剛剛得知又打了勝仗的喜悅被衝淡,心裏擔心占了上層。

跟她交好的那些夫人總說侯府有五個好兒子,哪怕是庶子,也教養得當,爭氣體麵。

在鄭氏看,這是實話,她沒苛待過庶子,便是有小娘,他們如今要孝敬的也是自己這個嫡母。

從前的實話如今想起來反倒是別有深意。

再有朝中動**,像是懸著的一把劍,一旦和顧家有牽扯,定會受累。

鄭氏心緊了緊,輕聲道:“這見軒也考中了,越發招眼了。”

顧見軒殿試還進了幾名,殿試考了第三十一名,賜進士出身,那邊顧見風還想使使勁,把堂弟留在盛京,以便多加照顧。

永寧侯道:“的確如此。”

隻是永寧侯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好主意來,最好的法子就是分家,但這個節骨眼分家,很容易惹皇上猜忌。

臣子想明哲保身,也得看皇上願不願意。

當真是進退兩難。

永寧侯今年四十九歲,比安慶帝還小八歲,他不該也不能想著分家,現在就讓長房承爵。

總不能讓誰罷職,這也行不通。

做臣子的,該為皇帝考慮,永寧侯把茶水一口悶了,隻告訴鄭氏,“見風那邊,你去說一聲,讓見軒該去哪兒去哪兒,他才做官多久,就想著這種事。”

為官最忌諱的就是結黨營私,這剛來吏部幾日,就這般招搖,是為官者的大忌。

鄭氏點了點頭,“我一會兒讓老大媳婦過來一趟。”

這孩子太有本事也成了煩心事。

鄭氏讓南雪往宴安堂跑一趟,等了一刻鍾多,韓氏就過來了。

便是晚上,韓氏打扮的也極其體麵,頭上的寶石簪子閃閃發光,在夜色映襯下整個人珠光寶氣,還不顯庸俗,這般打扮,很像一位世家夫人。

韓氏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然後起身問道:“不知母親叫兒媳過來所為何事。”

鄭氏對如今的韓氏算是比較滿意的,這有小半年了,沒折騰什麽幺蛾子。

她道:“老大可回來了?”

韓氏點了點頭,“才回來,吏部如今事務繁忙,大爺熬了數日,回來之後就去歇著了。”

鄭氏道:“他如今身居要職,你作為他娘子,該勸誡著愛惜身體,公事重要身體也重要。”

韓氏心道,到底是不同的,從前顧見風在鴻臚寺,婆婆可沒說過這些。

她笑了笑,“大爺也是想爭口氣,兒媳會規勸著的。”

鄭氏讓韓氏先坐下,“前幾日殿試,見軒中了進士,正等著上頭發話呢。而老大就在吏部,早先我跟他說使使勁,讓見軒留在盛京,但如今不是什麽好時節,還是別做這檔子事了。”

韓氏神色微動,卻很快低下頭,這副樣子從鄭氏的角度看,十分恭順。

“母親說的是,我這就回去和大爺說。”韓氏又笑了笑,抬起頭來道:“本也是看著是堂弟,血脈濃厚,才想著幫上一幫,不過母親也是為了侯府。”

鄭氏滿意長媳的懂事,她道:“如今朝中風氣不好,你多勸老大謹言慎行。他在吏部,更要小心。”

說實話,這些話本不用叮囑,顧見風老實憨厚,幾個兒子中,還是顧見海圓滑些。若顧見風有顧見海的一半,也不至於在鴻臚寺待上五六年。

韓氏點頭應下,然後才帶著丫鬟回宴安堂。

她沒說假話,顧見風的確累的夠嗆,他深知這官職來之不易,所以越發地想做好。

隻是天資愚鈍,對別人來說很簡單的事,他都要許久才能弄明白。

而讓堂弟留在盛京,顧見風真沒這個本事。

韓氏有,她原想給家中去封信,誰知竟然不用了,這下還省事了。她給顧見風按了按肩膀,顧見風問她正院那邊什麽事,韓氏答道:“剛母親叫我過去,說見軒的事不用讓你費心了,她自有打算。”

顧見風眉眼裏是化不開的倦色,“為何,見軒年幼,這樣的成績隻有下放一條路,去小縣城做知縣,熬幾年再回來,這也太苦了。”

顧見風心疼弟弟,可這條路還是許多考生求都求不來的。

韓氏慢條斯理道:“許是心疼你辛苦,再說了,見軒今年才十七,就是進士出身了,這是多少人望塵莫及的,去下麵曆練兩年也是好事,磨磨性子,才能為百姓做事。”

顧見風也隻能這樣想了,“也是,他靠自己,也不比別人差。”

夫妻倆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顧見風耐不住困意,先睡下,韓氏卻沒心思睡了。

這會兒,她陡然生出幾分害怕來。

她這些衣服首飾,還有箱子裏的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可不像陸錦瑤那樣,自己賺或是娘家給的。

開始用著舒心,而今則是擔心。

若是婆婆發現顧見風這官職是靠秦王來的,會不會撕了她。

但很快韓氏拍了拍胸口,若是日後秦王問鼎皇位,婆婆隻會感激她。

隻是任命的聖旨下來,顧見軒沒有下放到哪個縣,而是進了督察院,做了正七品的都士。

各地知縣,也為正七品,可知縣又怎麽和督察院的官職比。

得知這個消息顧見風一頭霧水,而韓氏早已驚出一身冷汗,隻說興許是官員看見顧見軒的名字,以為和永寧侯府有關係,就賣了個好。

顧見風覺得不對,若是如此,他怎麽會一直在鴻臚寺。

鄭氏也奇怪呢,明明和長媳說了,怎麽顧見軒還留在盛京,好事是好事,可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可來不及深想,鄭氏就聽永寧侯身邊的小廝宋招回稟,說大軍不日班師回朝。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回來,得留兵駐守西北。

西北戰事告捷,胡族節節敗退,禦朝占領高地,又是一個極佳的天然屏障。

大軍回朝數日,安慶帝打算犒賞三軍。

當兵的不似顧見山,得詔可以回京,那些人,幾年都回不來一次。

等天下太平,也能回家看看。

春台消息靈敏,立刻把這消息告訴薑棠了,“大軍如今還未到盛京,但也就三五日的功夫,興許能更快,公子就能回來了。”

從二月初到五月初,已經三個月了,薑棠隻收到兩封信,她倒是隔半個月就寫封信。

信中未曾催過,也知他忙,眼下可算回來了。

春台看薑棠高興,自己也高興起來,他說道:“姑娘,這班師回朝,是和大軍一同回來,公子恐怕不能過來看你了。”

上回顧見山回來,先來的薑棠這兒,在薑家門口坐了許久,那會兒天還冷,如今已經五月份了,端午節都過了。

時間過的可真快。

薑棠道:“那大軍回來,百姓在城門口迎接,我可以去嗎?”

春台:“這自然行了,公子看見姑娘,定會十分高興的。”

得信時大軍離盛京還有二百多裏,兩三日就能到。

薑棠心道,那麽多人去城門口迎著,她在人群中,顧見山怎麽可能看得見她。

大軍班師回朝,在五月初七。

因為禦朝打了大勝仗,百姓比誰都高興,全都去城門口等著大軍回來。

還有不少盛京人,家中有男人從軍的,都不知家裏男人能不能活著回來,一個個站在城門口翹首以盼。

人太多了,多是一家老小都在這兒守著,還不光光人來了,各個手上都帶了東西,有手腕挎著一籃子雞蛋的,有提著還撲騰的雞鴨的,有脖子上掛著蔥和蒜的,薑棠根本搶不到靠近城門的地方。

想見顧見山也得想著自己,人這麽多,要是跌了一群人踩過去,命都得沒了。

薑棠便找了個遠一點的地方,踮著腳看大軍有沒有進城門。

等了許久,太陽打在身上,抬著頭眼睛都睜不開,忽然,薑棠聽很遠的地方傳來一陣歡呼,大軍終於進城了。

歡呼聲夾雜著沉重的腳步聲,聲音越大,離得越近。

整條街道,都有官兵把守,用擋著,省著有人突然跑出去。

而百姓雖然擠著,但聽官兵喊了幾聲“大軍回朝,不許添亂”之後就全老實了,安安靜靜等著軍隊進城。

又等了許久,薑棠才見為首的人騎著紅棕色的駿馬,大刀闊斧地坐在馬背上,腰間佩劍,頸間係著條紅巾,一身銀甲,手拉著韁繩,目光還帶著些許的殺氣。

是顧見山。

薑棠緊緊盯著,他上次回來時臉上的傷已經不見了,可又添了一道。

不知為何,她鼻子有點酸,心裏也跟著酸酸脹脹的,像是心疼,又像守著的人終於回來終得相見的釋,總之,五味雜陳。

周圍也有人哭了,不知是見到丈夫還是兒子,夾著哭腔喊了親人的名字,便有人從偷偷回頭看上一眼。

有百姓想往將士手裏塞東西,可是有官兵攔著,隻能自己提著。見這副場景,薑棠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就在她以為顧見山會這樣騎著馬走過去的時候,他側過頭朝著她這邊看了過來。

刹那之間,四目相對。

薑棠也不知這個方向看的是不是她,還是說隻是往這邊看了一眼,但那麽一瞬間,顧見山輕輕點了一下頭。

等大軍沿著街道進了玄武門,有安慶帝等著犒賞三軍,然後再回京北軍營。

這些場景,百姓們是見不到了。

薑棠等人少了之後才往回走,她心中好像突然燃起了一把火,不光為了顧見山,也為了這群保家衛國的兒郎。

劉大嫂上午沒出攤,拉著兒子去街上看大軍回朝。

在前頭那個將軍長得可真俊,劍眉星目,就是有點眼熟,她問兒子,“你看這將軍像不像那個賣肉的小哥?”

劉大郎仔細看了看,還揉了揉眼睛,“親兄弟都沒這麽像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