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貝一手端著碗一手敲門,“阿爺阿奶。”

袁嬸子打開門一眼就看到他手裏那碗散發著香氣的綠色醬料,好奇道:“海貝,你這拿的是什麽呀?”

海貝老老實實道:“阿奶,這是我小叔做的酸辣醬,您把海裏那些東西蒸熟以後蘸著吃。”

袁嬸子接過去,一臉稀罕地聞了兩下,幾乎立刻就被那股又香又辣的味道給吸引住了。

“這就是用一大塊糖做出來的醬啊?”

袁嬸子還記得林言買的那一大塊糖。

海貝點頭,“小叔加了很多糖呢。”

其實林言那塊糖還剩不少,但對於海貝來說,林言加的那點已經是很多很多了,因為阿爺阿爹看起來很心疼。

袁嬸子表情瞬間變了,兩隻手小心翼翼地捧著那一小碗醬料,仿佛是什麽價值千金的寶貝似的。

海貝又從兜兜裏數了五枚銅板出來,“阿奶,小叔說這是今天的租車錢。”

袁嬸子剛收了這麽貴重的醬料,哪裏會收他的錢,更何況,書生郎早就給了十五文。

“你快拿回去,嬸子哪能要你的錢,跟你小叔說,以後有什麽事就來找袁大叔袁嬸子,別客氣啊。”

海貝小孩子推搡不過,隻好揣上錢拎好籃子去章墨遠家了。

章墨遠倒沒推辭,直接把錢收了,然後在海貝的小籃子裏放了一塊糖,和林言買的那塊大小差不多。

海貝一看急了,但章墨遠和袁嬸子不一樣,他緊張地不知道說什麽。

章墨遠笑著摸摸他的腦袋,“拿回去吧,你小叔用得上。”

海貝也不知道怎麽搞的,他這麽一說他就自動地轉身回家了。

回家路上越想越不對,阿爹從小就告訴他不能亂拿別人的東西,可他現在拿了這麽大一塊糖。

回家肯定要被罵了。

可是一想到章墨遠微微笑的模樣海貝就沒來由的緊張,總覺得他和村裏其他人都不一樣。

才五歲的海貝還不知道氣場這回事,隻是本能地對章墨遠感覺到敬畏。

好不容易挪到家,林大嫂都急了,等在門口,一見他就快步上前問道:“海貝,東西送到了嗎,怎麽去了這麽久?”

海貝垂著頭,小聲喊了一聲阿爹。

林大嫂疑惑道:“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一聽海貝被人欺負,林阿爹林大哥林言都出來了。

海貝緊張地攥緊手裏的籃子,表情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林言把他的籃子接過去,正要開口就發現不對,這籃子怎麽比出去的時侯還沉?

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大塊糖。

林大嫂立刻瞪圓了眼睛,“海貝,這糖哪裏來的,你是不是……”

林大哥趕緊拉住林大嫂,然後順手把海貝也拉進了屋。

林阿爹表情嚴肅,“海貝,這糖哪來的?”

海貝小聲道:“是,是書生郎給的。”

林阿爹立刻露出茫然的表情,他們家和書生郎平日裏根本沒什麽來往,嚴格算起來還是他們家理虧,書生郎怎麽還給這麽大一塊糖?

他下意識去看林言,結果發現林言耳尖紅紅的。

“言兒,這……”

林言一把拎起籃子,“阿爹,我出去一趟。”

說完他就忙不迭地跑了。

也不知怎的,不就一塊糖麽,怎麽就不好意思了呢?

他去的時侯章墨遠正在院子裏練箭,箭尖瞄準院外那棵大樹頂上的鳥兒,肩背的肌肉繃緊,線條看的林言臉又紅了。

沒想到這書生郎看著瘦,肌肉倒是不含糊。

隻聽“嗖”地一聲,還沒等林言反應過來呢,樹上那隻鳥就吧嗒掉在了地上。

“出來吧。”

林言咳了一聲,從門口探出腦袋來。

“怎麽躲在那裏?”

林言表情有些不自在,“誰躲了,我是來還你糖的。”

他把籃子裏那塊糖拿出來,遞給章墨遠,章墨遠卻沒接,他看起來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今日去鎮上問了醫館裏的大夫,他說糖水雞蛋可以補身子。”

林言愣了一下,糖水雞蛋他知道,可以提高人體免疫力,確實對身子好,可他怎麽覺得章墨遠的想法沒有這麽單純呢。

“那天晚上我頭一次,讓你吃了不少苦,你……”

林言:“……”

他就知道,這人滿腦子隻有那件事麽?

“你別說了。”林言頂著一張大紅臉把糖塞到他手裏,然後拔腿就跑。

章墨遠愣了一下,隨即便露出懊惱的神色。

又說錯話了。

*

一家人都在屋裏等著林言。

見他空著籃子回來,林阿爹才鬆了口氣,海貝坐在旁邊耷拉著小腦袋,跟犯了錯似的。

林言走過去摸摸他的腦袋,解釋道:“我剛才去問過了,書生郎說糖是給那碗醬的回禮,也是他讓海貝收下的,不關海貝的事。”

林大嫂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

林言知道他心思敏感,怕被大家抱怨沒教育好孩子,所以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現在醬已經做出來了,我打算明天就去鎮上。”

林阿爹立刻點頭,“明日我和你一起去,鍋子沉你端不動。”

“嗯,明天這些海鮮都是用來試吃的,所以要多準備一些。”

林二哥難得開一次口,“試吃是什麽意思?”

“就是免費體驗的意思,覺得好吃大家才會買我們的醬呀。”

林二哥點頭,繼續默默地聽。

嘉禾村有一處天然的荷塘,裏頭有大片的荷葉,林言讓林大哥去摘了幾十片回來。

洗幹淨剪成規整的大三角形,明天可以用來盛放試吃的海鮮肉。

林言又做了蒜蓉辣椒醬,和檸檬酸辣醬分別裝了滿滿的兩大罐。

海貝跟在他後頭跑來跑去,沒一會兒就把剛才的事給忘了。

*

第二天林言又起了個大早。

林阿爹和林大嫂已經把放在海裏的網取了回來,三人一起擇好了海鮮,放到鍋裏蒸熟,然後撈起來裝在大罐子裏。

林二哥林三哥昨天給他做了一個簡易的大木架,除了放東西外沒有多餘的功能。

現在條件有限,林言打算等第一波醬料賣出去後就去設計一款帶燒烤爐的小推車。

因為東西比較多,所以林言、林阿爹、林大嫂三人一起去,海貝也想跟著,但他也知道今天不適合帶海殼,所以隻拿眼巴巴的眼神看著林言。

海殼就直接多了,他拿兩隻小手臂往林言腿上一抱,奶聲奶氣地喊:“小蘇小蘇。”

林言把他抱起來哄了一會兒,答應要給他們買好吃的果子回來才把人哄好。

臨出門前,他又問海貝想吃什麽,海貝想也不想就搖頭,但林言笑眯眯地看著他,他隻好低著頭小聲地說了句牛肉麵。

“好,小叔回來給你煮牛肉麵吃。”

幾個大陶罐實在太沉,一向節約慣了的林阿爹也隻好答應租牛車。

昨天的牛車就是袁大叔家的,林言都打聽清楚了,所以直接去了袁大叔家。

敲開門還沒來得及開口,袁大叔就一把拉住林言,眼巴巴道:“言哥兒,你昨天送來那什麽醬到底用什麽做的,怎麽能那麽香呢?”

昨天袁嬸子把那碗醬端回去後兩人對著研究了半天,聞著倒是香的很,還加了那麽多糖,隻是——

袁大叔搓搓手,不太敢下手,“你不是說言哥兒不碰灶台麽,他做的這東西能吃麽?”

袁嬸子表情有些尷尬,平日裏村裏的大小媳婦兒哥兒們碰到了難免會八卦一下。而林言因為長得最好看,又有林父那樣一個不著調的爹,所以話題度一向很高。

關於林言不碰灶台什麽活也不會幹這事兒,袁嬸子也是聽其他人說的。

“管他什麽手藝,總歸放了那麽多糖呢,嚐嚐就是了。”

其實袁嬸子也不太敢吃,但一想到林言買的那麽大一塊糖,她就有些心癢。

不管了,總歸舍不得倒掉,幹脆嚐一口,難吃的話……難吃的話再說。

於是,袁嬸子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小勺蓋在碗裏的蝦肉上。這兩天抓上來的蝦子多的很,他早就吃膩了,一看見就反胃。

在袁大叔催促的視線下,袁嬸子一閉眼把那顆蝦肉塞進了嘴裏。

然後她就愣住了,酸酸甜甜還帶著辣,一股難以言說的美妙滋味瞬間充盈在口齒間。

“怎麽樣老婆子,能吃不?”

袁嬸子根本沒搭理他,又往自己碗裏狠狠挖了幾勺子,眼看著那碗醬料就見底了。

一看袁嬸子這急切的模樣,袁大叔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趕緊把剩下的醬料倒進自己碗裏,也嚐了一口。

他後悔了,剛才不該猶豫的。

袁大叔隻嚐了嚐味道,根本沒吃夠,胃口都被吊了整整一夜了,大早上一起來就往林家跑,結果一開門就看見林言在外頭。

林言笑笑,“袁大叔,我們是來租你家的牛車的,等我做了新的再給你送。”

袁大叔二話不說直接把牛車拉出來,而且說什麽也不肯要林言的錢。

一來昨天書生郎給的多,今天林言再用一趟都有剩餘的,二來一碗酸辣醬也不少錢呢。

林阿爹趕車,三人坐上牛車,朝鎮上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