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木匠一聽是林言說的, 當即就帶了家裏餘下的冰鑒,著急忙慌地趕來了。

再加上林大哥林二哥回程也快, 所以他來的速度比林言他們預計的要快很多。

吃完晚飯, 林言和章墨遠出去跟大家說提前離開的事,林阿爹林大嫂林三哥留在家裏休息。

出門之前,林阿爹一直在看林言,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林言疑惑道:“阿爹,你怎麽了,有話想說麽?”

他還從來沒見過林阿爹這個樣子,像是不安, 又像是愧疚。

章墨遠眼裏帶著幾分若有所思。

林阿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選擇說出來, “言兒, 我想去瞧一眼那個人。”

林言愣了一下,那個人是誰?

下一刻他就反應過來了,是林父。

屋裏的氣氛一下子凝重了起來。

林三哥雖然沒往這邊看, 但手上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 林大嫂則一臉緊張地看向林言。

林言平靜道:“阿爹, 你是想把他贖回來麽?”

林阿爹立即擺手,“當然不是,他做了那麽多惡事,我怎麽會這麽做?”

林大嫂悄悄鬆了口氣。

林三哥轉頭問道:“阿爹, 你想做什麽?”

林阿爹局促道:“我, 我隻是想瞧一眼,總該有個了斷。”

林三哥站起身, “我也一道去吧。”

就像阿爹說的那樣, 總該有個了斷。

林言點頭, “好,那就都去吧。”

最後連林大嫂也一塊兒去了。

鹽海縣最大的賭坊,這會兒正是熱鬧的時候。

剛一進門林言就皺了眉,因為懷孕的關係,他現在對氣味十分敏感,賭坊裏頭這味兒實在有夠熏人的。

掌櫃一見章墨遠就露出個熱情的笑來,前兩天的事他都聽說了,看來章墨遠當初說的三個月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章墨遠給他遞了個眼神,掌櫃識趣地沒開口搭話。

林言小聲道:“墨遠,人在哪兒,你瞧見了麽?”

林言就見過林父一回,印象不深,而且賭坊裏頭實在太混亂了,他看了好幾圈也沒鎖定疑似的人選。

章墨遠抬手朝某個角落指了一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幾個壯漢在暴打一個人。

林言愣了一下,章墨遠自然不會看錯,這幾個打人的壯漢也不可能是林父,那隻可能是——

那個被打趴在地上的。

林言側頭去看林阿爹的表情。

事實上,林阿爹並沒有什麽表情。

那幾個壯漢從林父手裏摳出了什麽東西,然後一人踹了一腳就走開了,林父齜牙咧嘴地爬起來,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他並沒注意到門邊的動靜,隻小心翼翼地從破爛的衣袖中摸出什麽東西,放在嘴邊咬了一下,然後美滋滋地跑去賭桌邊了。

掌櫃輕嗤了一聲,“整日地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都被毒打多少回了也不改。”

因為顧念著是章墨遠交代的人,簽完死契以後掌櫃也沒太為難林父,還給他分了些輕鬆的活。

結果這人為了賭,居然開始小偷小摸,都快偷到掌櫃頭上來了。

要不是看在章墨遠的麵子上,掌櫃真想直接把人掃地出門算了。

那邊,林父一把就輸光了偷來的錢,然後被剛才那幾個壯漢發現,直接拖出去了。

雖然看不見,但想想也知道一定又要被毒打一頓。

“阿爹。”

林阿爹收回視線,對林言說,“言兒,我們走吧。”

“好。”

從賭坊出來後,林阿爹一直沒開口,其他人也就沒說話。

半晌,林大嫂猶豫著叫了一聲,“阿爹,你在想什麽?”

說實話,他還真怕林阿爹心軟,過去他不敢開口,但現在他一定要說。

林大嫂一直記得,海殼剛剛會走路那會兒很喜歡在家裏走來走去,一見大人的腿就撲上去。

有一次他沒分清,撲到了林父腿上,結果被林父一腳踹在肚子上,青了半個多月,給林大嫂心疼壞了。

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林父回來,好不容易家裏過了段安生日子。

林阿爹對上林大嫂緊張的視線,笑道:“你們不必擔心,我心裏頭隻覺得痛快。”

林三哥剛才一直沒開口,這會兒聽林阿爹這麽說才鬆了口氣,“說實話,阿爹我真怕你心軟。”

林阿爹搖搖頭,“不會的。”

好不容易家裏日子好了,他怎麽會走老路呢?

再說了,林父對林言做的事他一直記在心裏呢,如何會心軟。

林言張開手抱了抱林阿爹,“阿爹,以前的事情快快忘記吧,以後每一日都是好日。”

林阿爹長舒了一口氣,“對,每一日都是好日。”

之後,林阿爹他們回去,林言和章墨遠去找屠戶說他們離開的事。

“你說阿爹真的放下了麽?”

章墨遠想了一下,溫聲道:“有些事需要時間。”

林言點頭,曾經受過的傷害不會因為那個作惡的人遭了報應就馬上忘記,畢竟傷疤還在。

章墨遠說得對,需要時間。

*

林言他們到的時候,屠戶和屠戶娘子剛要打烊,一見他們便趕緊放下手頭的東西,熱情道:“言哥兒,章秀才,你們怎麽來啦?”

林言笑笑,“來跟你們說一聲,我們打算提前回去了。”

屠戶臉色大變,“什麽?”

屠戶娘子也急了,快步上前道:“言哥兒,是不是秋家那事兒?一定是秋家欺壓你們了對不對?”

“我就知道,連章秀才都被關進大牢裏去了,今天才放出來。”

林言搖頭,“不是的,是因為家裏有孩子,我阿爹他們放不下孩子。”

屠戶娘子臉色緩和下來,“原來是這樣,那冰塊呢,縣令收回去了麽?”

“我們今天來就是想和你們說冰塊的事,我們打算把餘下幾日的冰塊一次性都給你們。”

屠戶微微皺眉,“這些冰塊到了我們手裏一下子就化光了,若是有冰鑒就好了。”

先前林言他們送冰塊的時侯,很多人主動詢問過冰鑒的價格,這裏頭就包括屠戶。

和冰塊相比,冰鑒的價格簡直可以忽略不計了。

而且對於屠戶來說,冰鑒就是剛需啊。

“冰鑒的事不用擔心,唐木匠已經來了,他手裏就有一批現成的……”

林言還沒說完,屠戶就急道:“那他現在在哪兒?”

“就在翠顏居。”

話音剛落,屠戶已經跑的沒影了。

生怕自己去晚了被人搶沒了。

屠戶娘子無奈道:“他就這個急性子,言哥兒章秀才別見怪。”

“不會。”林言搖頭,“嬸子,縣裏人多,我們來不及一一跑了,麻煩您替我們帶個話。”

屠戶娘子二話不說就答應了,而且心裏對林言十分感激。

一來林言在他們這裏買了不少肉,二來林言第一個告訴他們,要是晚一點她還真怕搶不到現成的冰鑒呢。

雖然說是提前回去,但林言他們還是在縣裏多留了三日。

畢竟唐木匠趕工也要時間。

*

從縣裏回來後,林家的生活又恢複到了往常的節奏。

外送漸漸步上正軌,林三哥做得越來越熟練,每次都把事情安排的妥妥當當。

林阿爹和林大嫂做燒烤的技術也越來越好,幾乎不需要林言插手。

林言隻要在家裏把生醃做好,讓林三哥他們帶出去就行。

而且每次生醃做的量都不大,他也累不著。

客人們得知他懷孕的事後,對他的缺席也都表示理解。

等林三哥他們出門後,林言就帶著海貝海殼去海邊玩兒。

林大哥林二哥對海邊的事情最熟悉,所以他們幹脆就固定留在海邊做活了,外送那邊林阿爹林大嫂林三哥三人也夠了。

偶爾去近一些的村子,海貝也會跟著去幫忙。

“小蘇,好啦。”

海殼樂顛顛地跑過來,小手臂舉得高高的,想讓林言牽他。

他腦袋上戴著一頂小草帽,是拿大人的草帽改的,海貝也有一頂一樣的。

林言怕他們去海邊被曬傷,特地讓林大嫂做的。

現在海殼都做得熟練了,隻要林言一說出門,他就自己噠噠噠跑到屋子裏把帽子取下來扣在自己腦袋上。

海貝也戴好帽子出來了。

“小叔,我也好了。”

林言伸手替他們整理好帽簷,然後道:“中午小叔給你們做烤魚吃好不好?”

海貝立刻點頭,“好。”

海殼高興地蹦噠兩下,“次!”

林言就去櫥櫃裏收拾了一些調料帶上,然後又往籃子裏裝了十幾條大小適中的海魚。

魚都是殺好放在冰鑒裏的,內髒什麽的都處理幹淨了,到了海邊直接就能用。

林言也戴了一頂大草帽,三人鎖好門朝海邊走去。

海殼非要牽著林言的手,林言隻好把籃子換到另一邊手拎著,海貝一見,趕緊跑過去幫他一起提著籃子。

林言一邊一個娃,慢悠悠地往前走。

海殼高興壞了,小嘴巴裏哼哼唧唧,仔細聽一會兒的話能聽出是林言常哼的那幾首歌。

他記性倒是不錯。

三人慢吞吞地晃**到了海邊。

海貝性子沉穩,但海殼比較活潑,他一到海邊就扯著小嗓子喊:“爹,二蘇,蘇爹!”

聽見的人立刻便笑起來,轉頭大聲道:“林老大,你家小哥兒來了。”

過會兒林大哥就跑過來,摸摸海貝海殼的腦袋,然後和林言說話:“言兒,今天吃什麽?”

以前林大哥他們都是隨便對付一頓,自從林言在家後就主動承包了他們的午飯。

林大哥他們現在最期待的事情就是中午這頓飯。

林言把籃子上蓋的布掀開,笑眯眯道:“吃烤魚。”

“烤魚?”林大哥往他們身後看了一眼,疑惑道:“怎麽沒帶爐子?”

“不用爐子,我們今天吃野外烤魚。”

林大哥點頭,反正隻要是林言做的東西就沒有不好吃的。

林二哥也跑過來,他說話少,但同樣對林言的手藝非常有信心。

章墨遠在遠處和幾個水利師說話,林言就沒叫他。

林大哥林二哥很快就回去忙活了。

林言指了指遠處,對海貝說:“海貝,你去那兒替小叔撿些枯枝來。”

前陣子颶風,村裏的樹倒了好幾棵,大家清理完以後就把那些斷枝都堆到了那裏。

這段時間下來被曬的幹幹的,正好可以拿來生火。

海貝答應著就跑遠了,海殼也想跟著去幫忙,但被林言一把拉住,“海殼,你留在這裏幫小叔。”

“嗯。”

海殼高興地答應了。

林言撿了塊小石頭給他,然後選了一塊土質鬆軟的地兒,一邊演示一邊道:“海殼,你幫小叔挖一個坑出來,一會兒小叔要在坑裏生火。”

海殼點點頭,蹲下身子開始挖地。

林言給他的石頭小的很,基本就跟玩兒似的,挖坑自然是挖不出來的。

但海殼很認真,挖著挖著整個人都快趴到地上去了,小屁。股撅的高高的。

他在這邊玩著,林言就在邊上快速地挖了一個坑,等海貝撿完枯枝回來,讓他看著海殼,林言過去找棍子。

他找了六根粗細長短差不多的棍子,拿去海邊洗洗幹淨,回來時又拿林大哥他們的清水衝了一遍。

海貝已經把撿來的枯枝放進了坑裏。

林言回去的路上搬了兩塊高度差不多的石頭,一左一右架在坑的兩側。

然後他跑到章墨遠身邊,小聲道:“把你的匕首借我用一下。”

章墨遠什麽也沒問,直接從腰間解下來遞給他。

“一會兒吃烤魚。”

章墨遠笑著點頭,“嗯。”

林言拿章墨遠的匕首在幾條魚背上打了幾刀。

他是背對著章墨遠的方向做的。

海貝捂著嘴巴吭哧吭哧笑。

海殼抬起髒兮兮的小臉,疑惑地看著小叔和哥哥。

林言有點不忍心了,“海殼別挖了,海貝帶他去那邊擦擦。”

他自己也擦了擦手,然後用鹽把魚醃了一下,再拿出三條魚分別串在撿來的三根棍子上,生完火以後就架在兩塊石頭上開始烤。

等海貝海殼回來的時候,魚已經烤上了。

兩個孩子高興壞了,蹲在邊上眼巴巴地看著。

林言一邊翻魚一邊往上撒佐料,野外烤魚做起來簡單,吃的就是魚最原本的鮮味。

很快,烤魚的香氣就彌散開來,海殼都開始流小口水了。

那邊做活的人也受不住了,大聲道:“言哥兒,又做什麽吃食了?”

“每次隻要言哥兒一來,我們這活啊就做不下去了。”

“還是林老大林老二最舒坦,我瞧他倆心思都跑到後頭去了。”

林大哥林二哥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直接丟了手裏的東西往林言那邊跑。

連章墨遠都過去了。

但大家不敢調侃他。

“言兒,這魚好了麽?”

“還要再等一等。”

林大哥索性去搬了幾塊石頭過來坐。

章墨遠撿起林言放在一邊的匕首,剛拿起來就聞到一點魚腥味,他看了眼棍子上串著的魚,似乎明白了什麽。

林言心虛地避開他的視線。

等魚烤好後,林言又撒了點佐料,然後把三條魚拿起來,林大哥林二哥各一條,他們吃的時候順便喂一下海貝海殼。

還有一條,他笑眯眯地遞給章墨遠,還殷勤地吹了吹,“你看,最大的一隻給你。”

林大哥林二哥忍著笑,故意不看他們。

章墨遠不為所動。

林言扯了一片魚肉遞過去,哄道:“回頭我再給你買一把,別生氣了。”

章墨遠張嘴把魚肉吃進去,但表情依舊淡淡的。

林言又喂了兩次,章墨遠還是這樣,林言不幹了,直接把棍子塞到他手裏,“你自己吃。”

章墨遠失笑。

林言又串了三條,繼續翻。

翻了兩下嘴邊突然多了一塊魚,林言笑眯眯地張嘴吃掉。

十幾條魚最後全都進了幾人的肚中,林言火候掌握的好,連魚刺都被烤得酥脆,大人直接咬碎了吃下去就好。

海貝海殼也是吃慣海魚的,不用擔心他們被魚刺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