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言和林三哥還有林大嫂林阿爹一起去鎮上做外送。

林大哥林二哥都和章墨遠去了海邊。

眼看著稻種已經取回來, 整個嘉禾村都洋溢著一片歡騰的氣息,原本家裏隻派了一個人的也坐不住了, 生怕最後自己家分不到什麽田。

林言已經有兩回沒來了, 大家一見他就高興地圍上來和他說話。

“言哥兒,有陣子沒見你了,聽說你病了?”

“我瞧著言哥兒氣色不錯, 身子應該大好了吧?”

林言笑著點頭,“多謝關心,我身子沒事了。”

之前他沒來的時侯,熟客們一直問, 林三哥便隨口扯了個謊。

有人擠進來一個腦袋大聲道:“言哥兒,給我來十份五花, 二十隻生蠔。”

話音剛落他就被前排的客人給擠了出去, “做什麽做什麽,沒瞧見大家夥排著隊呢?”

等林言抽空抬頭去看的時侯,隻看見一隻舉高的手, 手裏還捏著一隻巨大的碗。

他笑笑, 開始處理新鮮的大蝦。

熟客十分敏感, 馬上問道:“言哥兒,這是要做什麽,新鮮的吃食麽?”

林言點頭,一邊飛快地去蝦線一邊答道:“是, 今日加一道新菜, 叫鹹蛋黃炸蝦。”

最前排聽的清楚,眼睛立刻就亮了, 雖然不知道鹹蛋黃是什麽, 但林言兩個字就是好吃的代名詞, 甭管什麽食材,隻要到他手裏,出來就是人間美味。

也有好奇的問了一嘴,“言哥兒,這鹹蛋黃是什麽?”

正好林大嫂把泥爐搬了下來,和旁邊的燒烤爐並排放在了木架子上。

不同的是,泥爐的木架子上頭還加了三道擋板,隔絕出一個相對隱秘的環境。

同時也為了防止油濺到客人身上。

林言抬眼看向林大嫂,“大嫂,幫我把鹹鴨蛋取過來。”

林大嫂立刻轉身回牛車上搬了一隻罐子下來,裏頭放著已經洗淨煮好的鹹鴨蛋。

也不用林言提示,林大嫂自己擦了擦手,然後開始切鹹鴨蛋,每隻鹹鴨蛋都被他切成了四份,然後分給熟客品嚐。

“這就是鹹鴨蛋麽?”

林大嫂跟著林言做了這麽久的買賣,性子也沒有先前那麽拘謹了,聞言便笑道:“是,這是我家言哥兒做的新品,大家嚐嚐看。”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道驚喜的聲音,“這是鴨蛋?我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鴨蛋。”

先前去買食材的時侯,林言無意中了解到市麵上的鴨蛋銷量非常慘,很多人嫌棄鴨蛋有一股腥味,最後造成的結果就是鴨蛋的價格隻有雞蛋的三分之一。

當時他就萌發了醃製鹹鴨蛋的想法。

隻是市麵上的鴨蛋並不多,他把幾家鋪子的鴨蛋全都買空了還不到一百隻。

掌櫃們不敢囤貨,除非林言直接花錢預定。

看現在這個情況,他可以放心地去和掌櫃訂一批了。

好些不喜歡鴨蛋的客人一聽,也把手裏的鴨蛋吃了進去,然後露出驚豔的表情。

“言哥兒,這鹹鴨蛋怎麽賣,快給我來十隻。”

這些事他們來之前在家裏就商量好了,所以林大嫂直接答道:“七文錢一隻,不過頭一批言哥兒做得少,隻有……”

大家已經精準抓到了“做得少”三個字,都不等林大嫂說完就你一句我一句搶起來了。

“我要五隻。”

“給我十隻。”

“我先來的,我要二十隻。”

林言留出五十隻給自己做鹹蛋黃炸蝦,剩下的四十幾隻一下子就賣光了,都沒等他們換下一個點。

後頭聽說林言在紛紛趕來的客人都沒搶到,隻能眼巴巴地瞧著前麵的客人吃。

林言安慰他們道:“別著急,今日有鹹蛋黃炸蝦。”

大家這才想起來,還有一道新鮮吃食呢。

林言這頭的蝦已經醃製好,準備下鍋了。

很快一陣濃鬱的鹹香味就爆發出來,所有人的注意力迅速被吸引過來。

尤其是那些沒買到鹹鴨蛋的人,恨不得把手裏的碗舉過頭頂。

瞧這情形,怕是留出的那五十隻鹹鴨蛋也等不到下個點了。

一份鹹蛋黃炸蝦有六隻,因為鴨蛋和蝦都便宜,所以林言定的價格是十八文一份,十分良心。

為了讓更多人能嚐到味兒,林言跟大家商量好每人先隻買一份,等下一批鹹鴨蛋出來就不限製了。

客人們雖然很失望,但林言態度好,大家又都喜歡他,所以還是答應了。

和林言預料的一樣,雖然限購,但五十隻鹹鴨蛋還是很快就消耗完了,沒買到的客人隻能多買了幾份燒烤。

這次鎮上的外送是有史以來最輕鬆的一次,林言從頭到尾就沒動過。其他地方的客人原本還在家裏頭等著,一聽言哥兒今日的新品馬上就賣完了就坐不住了,提著冰鑒就往第一個點趕。

但大多數人還是沒趕上,隻能遺憾地多買些別的。

馬老板氣喘籲籲地提著一隻冰鑒趕來,後頭還跟著他的兩個兒子,一人手裏抱著一隻冰鑒。

“言,言哥兒,那什麽鹹鴨蛋還有麽?”

雖然已經知道沒有了,但馬老板還是抱著僥幸心理又問了一遍。

林言搖頭,“賣完了。”

“那下回什麽時候有,我去你家能買到不?”

馬老板和林言最熟,說話自然就帶著些親近。

林言實話實說,“鹹鴨蛋醃製要一個月左右,下一批要等一個月。”

“什麽?”

發出驚呼的不是馬老板,是旁邊等著林三哥幫自己預約的客人。

馬老板緊跟在後頭也道:“一個月,這麽久麽?”

“是啊。”林言耐心地給大家解釋了一番,讓大家意識到並不是他刻意拖時間,而是本來就需要這麽久。

場麵一時有些僵住了,就在林言開始擔憂客人們發怒時,那頭預定的客人對林三哥道:“我要三十隻,我家裏人多。”

“我也要三十隻,搶不到又要等一個月,這可不行。”

林三哥一個一個記,幾乎每一個客人都默默地加大了預定量。

他一邊記一邊在心裏默默算,算到後頭已經算不過來了。

今日收工後,林言去了先前賣鴨蛋的幾個鋪子中最大的一家。

在車上時,幾人粗略地算了一下,發現光訂出去的鹹鴨蛋就已經超過一千隻了,這裏頭還不算鹹蛋黃炸蝦,也不包括周邊幾個村子。

林言突然發現自己似乎無意識地弄了一回饑餓營銷。

而且還是屬於效果非常好的那種。

林阿爹又激動又緊張,“言兒,咱們訂多少?”

林言想了一下,“先訂兩千隻吧。”

寧願剩下一些,也不能叫那些預定了的客人失望,畢竟饑餓營銷來一次就夠了。

次數多了隻會影響自己的口碑。

“這麽多?能賣得完麽?”林阿爹有些擔心。

林大嫂信心十足道:“一定能賣完。”

林三哥甚至比他還要有信心。

“家裏有冰庫,做出來的鹹鴨蛋若是沒賣完,放進去也可以存上將近一年,不必擔心。”

林阿爹這下放心了。

一見林言,掌櫃就笑開了花,畢竟上回他那些鴨蛋都是林言一個人買走的。

“小哥兒,還要鴨蛋?”

上回林言走的時侯提過一嘴,等一個月以後他會再來,讓他多準備些。

所以掌櫃算著時間進了一百隻。

林言點頭,掌櫃立刻從裏頭抱出一隻大盒子,“這裏頭有一百隻,都要麽?”

其實問這話時掌櫃還是有些忐忑的,畢竟一百隻真的有點多,若是林言賣不完剩下的又不知道要賣到什麽時候。

誰知下一刻林言就道:“太少了,我要兩千隻。”

他語氣淡然,仿佛他剛報的隻是二十隻。

“多,多少?”

掌櫃懷疑自己雙耳已經壞了,不然怎麽都產生幻覺了呢。

林言耐心地重複了一遍,然後道:“我要的急,麻煩你直接送到這裏。”

他提前把自己的地址寫在了紙上,遞給掌櫃。

掌櫃愣愣地接過,一臉恍惚道:“兩,兩千隻,你確定要兩千隻?”

“是。”

“那,那……”

林言主動問道:“您需要多少定金?”

掌櫃十分茫然,他長這麽大還沒做過這麽大的買賣,一時竟拿不準這個數量。

林言也不催他,耐心地等著。

掌櫃回過神後,取了一隻算盤過來,一邊說一邊打,“鴨蛋一文錢一隻,兩千隻就是兩貫錢,你定的多,我給你少掉一百文,這樣算下來定金就先給半貫錢吧,三成。”

林言自己也算了一下,發現掌櫃還是很厚道的,便爽快地付了半貫錢,然後和掌櫃約定了三日後送到嘉禾村去。

掌櫃看著林言的背影發愣,“這小哥兒怎麽定這麽多鴨蛋,吃得完麽?”

旁邊經過的客人隨口問了一句,“他定了多少?”

掌櫃眼睛發直,“兩千隻啊。”

他到現在都沒徹底回神,跟發夢似的。

那客人噗嗤笑出了聲,“那可是言哥兒啊,他定兩千隻有什麽奇怪的?”

“言哥兒?”

“你連言哥兒都不認識?”

掌櫃其實是知道的,但他每日都在鋪子裏忙活,沒見過林言本人。

“言哥兒可是大主顧,溪首街的馬老板知道吧,言哥兒常在他那裏買果子的,我聽說他已經琢磨著再開一間鋪子了。”

掌櫃聽的一愣一愣的。

那客人好心提醒他,“千萬抓穩了言哥兒這個大主顧,說不定你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掌櫃忙不迭地在林言的名字後頭做了個重點標記,然後暗自決定一定要把這兩千隻鴨蛋安安穩穩地送到林言手上。

三日後,掌櫃親自帶著幾大車的鴨蛋去了嘉禾村。

林阿爹和林大嫂仔仔細細地檢查過後付了剩下的銀子,還端了果茶送給掌櫃和同來的夥計喝。

掌櫃恭恭敬敬地接了。

其實上回聽客人說馬老板要再開一間鋪子,他是不太信的。

畢竟果子這東西又不是必需品,他以前在村子裏就沒見人吃過,來了鎮子上才見人買。

可現在喝了林言的果茶,他才意識到,這事兒大概是真的。

連他這個省吃儉用慣了的,都想買幾杯帶走。

等掌櫃走後,林大嫂和林阿爹就開始清洗鴨蛋,海貝也在旁邊幫著一起洗。

海殼也想洗,但沒人信得過他,隻能打發他一趟一趟地去後院取筐子。

這些筐子都是林阿爹他們準備好的,用來盛放洗淨的鴨蛋,等水分風幹以後再拿去醃製。

等把兩千隻鴨蛋全都洗幹淨後,林言起來了,吃過早飯後他便帶著林大嫂林阿爹一起做。

上回做的比較簡單,這回他還加入了香料,味道會比上回更好。

三人一邊做一邊閑聊。

買鹽是林阿爹和林大哥一道去的,所以看到鹽他就隨口道:“昨日我和老大去製鹽工坊,剛巧有人在外頭鬧事。”

林大嫂立刻來了興趣,“這製鹽工坊可是官府管的,還有人敢在那裏鬧事?”

“我聽了一耳朵,好像是秋家的人,說給他們的鹽不夠,讓管事的出來說話。”

一聽是秋家,林大嫂也不奇怪了,平頭百姓的誰敢和官府過不去,也就他們了。

林阿爹繼續道:“聽他們說鹽不夠,我還擔心咱們的買不齊呢,沒想到人家什麽也沒說,直接給我們裝上了。”

這次為了醃製兩千隻鹹鴨蛋,林家也買了幾十罐子鹽,屬於量非常大的那種了。

秋家家大業大,光下人就不知道多少,平日裏買的鹽肯定也很多,但林言不信幾十罐子還不夠。

所以他們說的鹽,和他們現在用的應該不是一個意思。

林言突然想到,書裏章墨遠處理紀高馳和秋家,降的罪名似乎就是官鹽私賣。

過去製鹽工坊裏頭工人多,製出的鹽也多,但現在不一樣了。

嘉禾村這邊所有人都不在裏頭做工了,鹽信村自己的村民也退了不少出來,人手嚴重不足。

但官鹽那邊是不能短的,為了保證官鹽數量,管事們想必一定會優先製官鹽。如此一來,秋家的私鹽自然就大量減少了。

不知縣令那邊是何想法。

晚上等章墨遠回來,林言就提起了這事。

不過他沒提私鹽的事,畢竟以他的人設,不應該知道這麽私密的事。

“製鹽工坊裏頭做工的人變少畢竟和咱們有關係,秋家的鹽不夠,一定會去紀縣令那裏告你的狀的,紀縣令會不會怪你?”

章墨遠搖頭,“不會。”

見林言還是有些擔心,他便解釋道:“其實紀高馳和秋家一直私底下把官鹽拿去私賣,雖然得了不少銀子,但他現在和秋家的關係大不如前,此事爆出來是遲早的事。為了把自己摘出來,隻能把這口鍋全推給秋家了。”

林言明白了,“那他打算怎麽做呢?”

章墨遠笑笑,“他還在猶豫,畢竟和秋家這麽多年的牽扯,不是一下子就能斷幹淨的,需要一個契機。”

林言點頭,“真希望這個契機早點來。”

章墨遠動作極其優雅地挑了下眉,林言眼睛一亮,“你都安排好了?”

“怎麽會?”

林言:“……”

還跟我裝。

章墨遠表情嚴肅了些,“先前去縣裏的時侯聽說有些老人受不住高熱天氣,病的病死的死,但秋家卻把冰塊賣出了天價,大部分人買不起,隻能犧牲家裏的老人。”

林言著急道:“那怎麽辦,我們能去嗎?”

“回來之前我已經和紀高馳提過,等他的口信到了,我們便可以出發了。”

林言坐不住了,“我們這就出發吧。”

“急不得,我已經同大哥二哥說過,他們已經出發去了鄞州。紀高馳已經對我們的製冰方式產生了興趣,從家裏帶硝石過去會引起他的懷疑。”

林言點頭,原來剛才大嫂說大哥二哥出門去了是出遠門的意思。

“不過鄞州那邊你也不用擔心,我已經安排人先去了。”

林言鬆了口氣。

他想了一下,問道:“咱們還是以紀縣令的名義麽?”

就和上回送檸檬水似的。

章墨遠嗯了一聲。

林言這下子全明白了,用紀高馳的名義去送冰塊,公然拆秋家的台,秋家還不得和紀高馳決裂?

林言走到章墨遠身邊坐下,笑眯眯道:“相公真厲害,相公是怎麽說服紀縣令的呢?”

紀高馳應該也不像是會把百姓的愛戴放在眼裏的人吧,能這麽快和秋家決裂一定是有了利益更大的事。

章墨遠攤開手,掌心躺著一枚飽滿的野生稻種。

“這個。”

林言懂了,對紀高馳來說,圍海造田不就是利益更大的事。

現在不趕緊踹掉秋家,甩掉私鹽這個包袱,難不成要把這個隱患留到圍海造田論功行賞的時侯嗎?

林言對章墨遠簡直佩服的五體投地,每一步都算得好好的。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將來這孩子會像誰。

若是像了章墨遠,那豈不是個腹黑崽?

現在的林言不過隨便一想,他哪裏知道會成真呢。

作者有話要說:

崽崽:人家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