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後,章墨遠從櫃子裏取出一隻匣子交給林言。

林言疑惑道:“這是什麽?”

章墨遠笑了一下,“家裏的銀子不就應該交給你管嗎, 先前我忙忘了。”

林言眼睛一亮, 小財迷似的,“裏頭有多少銀子?”

“這是我去縣裏之前攢下的,後來圍海造田開始之後我便沒空再寫書了, 應該不多,約莫有個幾十兩吧。”

林言把盒子打開,本以為裏頭應該都是些碎銀子,結果一打開齊刷刷的銀元寶差點閃瞎他的眼。

“這麽多?”

這哪是幾十兩?肉眼可見的超過一百兩了啊。

章墨遠一臉輕描淡寫, “我也沒注意,賣的書太多, 也沒刻意去數。”

林言:“……”

他怎麽聽出了某種炫富的感覺呢?

“你這是在炫耀嗎?”

林言忙活了一個多月, 全家人剛才數了一晚上的錢,超過一半都是銅板,不像章墨遠這樣齊刷刷的銀元寶, 數都不用數。

章墨遠勾起一邊唇角, “怎麽會?”

林言一臉狐疑地看著他, “真的沒有嗎?”

“當然。”

章墨遠無奈地笑了一下,妻子太會賺錢,作為相公他也不能顯得太落後是不是?

第二天早晨。

林言和章墨遠去鎮上存錢,家裏的牛車被林二哥林三哥用了, 他們便又去租了袁大叔家的牛車。

林二哥林三哥還帶了三大壇子檸檬水出去, 踩點都不忘了順手做點買賣,可見這積極性有多高。

林言和章墨遠存完錢從錢莊出來後, 直接去了馬老板家買水果。

每年一到夏天就是馬老板家的淡季, 因為天氣太熱, 水果一放就壞,他每次隻敢進一點點。

但今年就不一樣了,他鋪子裏大概有幾十隻大大小小的冰鑒,其中好幾隻就這麽敞開著,客人一進來就能瞧見裏頭碼放整齊的新鮮水果。

而且這樣一來他這間鋪子裏溫度比外頭不知道低了多少,過往的行人都喜歡來他這兒避避暑,一來二去水果的銷量便蹭蹭的往上升。

往年可沒有這樣的盛景。

所以一見林言馬老板便露出個大大的笑臉,熱情道:“言哥兒,今日不是說不來了?”

林言笑了一下,“過來辦點事。”

馬老板看見他身後的章墨遠後表情立刻嚴肅了不少,他還彎腰衝章墨遠作揖,恭恭敬敬喊:“章秀才。”

章墨遠回了一揖,“不必客氣。”

林言選了幾種水果,其中還是檸檬最多,他幾乎把馬老板家的檸檬搬空了。

結完賬正準備出門,馬老板突然拉住林言的袖子,提醒道:“言哥兒,有件事跟你說一下,這兩日我時常瞧見秋家的人過來,還有那秋少爺也來過,應該是來盯你的,你最近出門一定要小心一些。”

林言感激道:“我知道了,多謝提醒。”

“言哥兒你不知道,往年那秋少爺可不把我們這些小掌櫃看在眼裏,都是拿鼻孔看人,今年我瞧他可神氣不起來了,咱們這周邊可沒人要求著他買他家的冰塊。”

“你猜這一盒冰塊,秋家現在賣多少銀子?”

林言估摸著秋家的價格,試探道:“二兩銀子?”

馬老板神秘一笑,然後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三兩。”

林言都傻了,他說二兩已經是報高了很多了,結果人家賣三兩。

搶錢哪?

章墨遠還算了解秋家人,此時便開了口,“他們今年失去了溪首街這一帶這麽多客人,自然要加高價格從別的客人那裏賺回來。”

而且今年又是酷暑,想必秋家對冰塊生意的預期是很高的,眼下這種狀況顯然遠遠達不到他們的預期。

林言不可思議地看了他一眼,人家做生意遇上買家減少都會適當降一些價,秋家倒好,反其道而行之。

不愧是搞壟斷的。

馬老板點頭,“章秀才說的沒錯,我聽說縣裏那些富戶意見可是大的很呢。”

從馬老板鋪子裏出來,林言問章墨遠:“墨遠,你說我們能把冰塊賣到縣裏去嗎,今年不行的話明年呢?”

章墨遠側頭看他,眼神很堅定,“當然可以,你想去京城都行。”

林言笑了,他知道章墨遠不是隨便說說的。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走,突然前頭撲過來一個人,把林言嚇了一跳。

那人直接撲到了章墨遠身上,然後被章墨遠無情地一把推開。

那人也不在意,還高興道:“章秀才你可算出現了,你的注解書都多久沒出新的了?”

章墨遠淡淡道:“最近沒空。”

林言仔細看了對方一眼,發現這人他認識,先前去蔣家窯的時侯見過一次,是蔣老板的弟弟。

蔣公子年紀和章墨遠差不多,聽說正在考秀才。

“林老板最近生意怎麽樣?”

林言衝他笑笑,“還成。”

蔣公子湊過來,壓低了聲音道:“幫我勸勸章秀才,我今年能不能考上秀才可就全看他了。”

林言忍不住看了眼章墨遠,眼裏滿是崇敬。

這不就是他以前上學的時侯最羨慕的那種學神嗎?

都是看的一樣的書,上的一樣的課,但人家就是特別優秀。

再看看蔣公子那雙渴望知識的眼睛,林言不由生出了幾分同情。

“你若是肯幫我勸他,下次你來我家做東西不要你錢。”

林言:“……”

他馬上轉頭去看章墨遠,把這個艱難的選擇踢給他。

章墨遠無奈一笑,“三日後你來嘉禾村取吧。”

蔣公子高興壞了,“多謝章秀才,多謝林老板,我這就回去同我哥說,下次不要你錢。”

林言朝他揮揮手,心裏已經開始盤算回去怎麽畫圖紙了。

結果揮完手一轉身就對上了章墨遠沉靜的眸子。

細看的話裏頭似乎還有一絲幽怨的意思。

林言嘿嘿一笑,“相公,我打算趁這次機會,好好宰蔣老板一頓,你就辛苦一下啦。”

章墨遠:“……”

*

回去以後,林言用買來的水果做了幾壇子簡單的果茶出來,裏頭的成分就是新鮮果汁和糖,還有冰塊。

他現在用的還是那種小的搗杵,每次做完水果茶手臂都酸疼的厲害,林言打算做幾個手動的榨汁機。

本來這種小東西他是不好意思讓蔣老板做的,但現在蔣公子都開口了,他自然也就不客氣了。

除了榨汁機以外,林言還打算打幾個冰格,現在冰塊都靠刀和小錘子,弄出來都是碎塊的形狀,不太美觀。

漂亮的果茶杯子就應該配上規整漂亮的冰塊嘛。

林言一邊想一邊做,很快就做完了,林阿爹和林大嫂那邊的檸檬水也差不多,大家一起裝壇,再搬上牛車。

一切準備好上牛車時發現海貝海殼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裏頭了,剛才林言答應帶他們去之後這兩隻就高興壞了,一直圍著牛車打轉,生怕大人們把他倆給拉下了。

幾個大人笑得不行。

今天村長也在,一見林言他就湊過來幫忙,等把幾隻大壇子都搬下去之後優先聊了幾句,村長才道:“言哥兒,我聽說你昨天去了鹽信村和宛穀村?”

林言點頭,“是啊,最近天兒太熱,每天出攤有些吃不消,就想了這個法子。”

“那你那些燒烤什麽的,能不能也做些在咱們自己村子裏賣,那幾個吃過的回來一說,大家夥可都饞壞了。”

以前嘉禾村的人能吃飽肚子就很不錯了,但現在日子好過多了,便開始動了吃些好東西的心思。

先前有幾個去過溪首街吃過林言家燒烤的人回來簡直誇出了花兒,大家夥湊到一起一合計便生出了想法。

但之前林言每天都要出攤,大家忙著抓海鮮也去不了鎮上,隻能一直這麽饞著。

可昨天林言去了鹽信村和宛穀村,眾人就看到了希望。

林言當然沒意見,爽快道:“一會兒回去我就做,辛苦村長替我跟大家夥說一聲了。”

村長高興道:“那就好,我這就回去通知大家夥。”

說完村長就飛快地跑了。

林言和村長說話的功夫,林阿爹和林大嫂已經忙活開了。

幾隻大壇子一字排開,放在用石塊臨時搭建起來的台子上,旁邊還放著兩隻冰鑒,其中一隻打開著,裏頭滿滿當當的全是冰塊。

海貝和海殼守在旁邊,兩人一人拿一隻小勺子,給過來的人加冰塊。

等碎冰塊用完後海貝就拿小錘子敲敲。

剛開始林阿爹和林大嫂還忙著招呼,後來就直接把勺子放下了,讓大家自己來。

至於錢,很多人都是自己記著,回頭讓家裏人把錢送上門,也不是什麽大錢,沒人會在這種小事上壞了自己的聲譽。

畢竟都還指望著林言收自己家裏的海鮮呢。

海貝海殼玩了一會兒也把小勺子放下了。

林言取了一隻幹淨的果茶杯,盛上果茶去找章墨遠。

捍海堰已經圍出了長長的一條,石塊碼放的密密實實,大約有兩人高。

稍遠一些的地方還要再高一些。

先前說好的排水站雖然還沒建好,但看著也是有模有樣,此刻章墨遠就站在一處排水站前跟幾個人說著什麽。

林言把果茶杯塞到他手裏,笑眯眯道:“喝點水。”

章墨遠點點頭,麵前幾個人就走開了。

林言朝不遠處的幾個大水坑指了指,“那些坑是用來接雨水的麽?”

章墨遠嗯了一聲,“夏日雨水多,把這些雨水攢起來衝洗泥沙,以後田好種。”

昨夜就下過一場暴雨,所以幾個坑裏都積滿了水。

先前林言提過海邊土壤鹽分高的問題,章墨遠便想了幾個法子,這就是其中的一種。

看起來效果很不錯。

“泥沙衝洗的話一定要及時把鹽水排幹淨,不然滲到底下去以後容易返鹽。”

章墨遠一聽就明白,“好。”

“遠處靠海近的地方鹽分多,先洗鹽再圍吧。”

“是這樣打算的。”

“剛開始種的話效果應該不太好,但一年一年下來慢慢就好了。”

章墨遠笑了一聲,“其實別處有田的,效果也不如你想象的那麽好。”

林言恍然,這個時代田地的畝產量普遍很低,畢竟都是靠天收。

換句話說就是大家都差,所以如果他們剛開始收成很差,似乎也就沒那麽突出了。

而且今年夏天還這麽熱,各地的莊稼都會受到影響。

“那等將來田種下去以後我們再研究一下肥田的事,以後每一年收成的時候還可以選那些效果好的稻種,慢慢篩選適應力強的……”

林言興致勃勃地說,章墨遠認真地聽,時不時提個問題或者簡單補充幾句。

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多時辰,林阿爹來叫林言了。

“言兒,到時辰了,我們得回去做燒烤了。”

林言一看天色,趕緊爬起來,他都快忘了燒烤的事了。

章墨遠還不能走,剛才和林言聊了這麽久,他心裏有幾個想法要去做。

林言就和林阿爹林大嫂先回家了,幾隻壇子就留在海邊,等林大哥和章墨遠回來的時侯再帶回來。

一到家三人就默契地開始分工,林言切肉醃製,林大嫂把家裏的兩隻燒烤爐子搬出來清理,林阿爹則處理生蠔和扇貝。

海貝海殼比他們回來的早,這會兒也睡醒了,滿屋子蹦噠著幫忙。

等他們處理的差不多,外頭客人們也陸陸續續上門了。

王大娘是第一個到的,一進來就搬了張小凳子坐到林阿爹身邊幫他一起處理生蠔,林阿爹推辭也沒有用。

整個晚上院子裏都飄散著燒烤霸道的香味。

因為同時開著兩個爐子,所以東西做得也快,一個多時辰人就慢慢減少了。

林阿爹把活都攬到他那邊,林言這裏就閑下來了,他索性就著爐子,烤了一大盤蔬菜和加料少的肉,自己和海貝海殼先吃。

自從知道自己懷孕以後,他就不怎麽吃生蠔那些了,生醃更是沾都不敢沾,冰的東西也不敢多吃。

飲食習慣上幾乎一下子就退到了和海殼差不多的水平。

等他們吃完林阿爹他們差不多也結束了,開始收拾東西。

林言不經意間往院子外頭看了一眼,瞧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