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風塵仆仆去,倒是想要頭裹巾幗。但偏偏叫人攔住:“戰場的玩意兒,女人家少摻和。”
沒有機會反駁,脖頸就被人從後重重一砍,暈眩過去的最後一眼,是飄逸的白色衣擺眼前一晃。
她睡了好久,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翌日清晨。
急急跑出去一問:“小混蛋呢?”
見帳外所有人迷茫看她,這才想起來,**大是她對南十二的“尊稱”。改口又問:“南宮十二公子呢?”
“在……這裏。”聲音是從左後方傳來的。她轉頭看去。
好小子要躲不躲地藏身在南宮塵的身後。
“喲,這是誰呀?哪個說大話的牛皮王說要給某人瞧一瞧他的武勇?”醜婦譏諷南十二。
南十二“唰”一下子,俊逸的臉蛋上緋紅一片。卻出奇地安靜,連反駁都沒有一句。
醜婦不禁單挑眉毛,小混蛋的這反映,不好不好。
“不說話?不說話我走了。”
“等一下。”一聲喊停,她就停,頓住腳步回頭看小混蛋,挑挑眉,懶散的模樣表示她的不在乎。
南十二一急,脫口而出:“我將來一定會成為大將軍的!統領百萬軍馬,北驅突厥,東剿倭匪,南幹蠻夷,西掃異族!我一定會成為厲唐史上最厲害的大將軍!”
南十二是吼著說完這話的,吼完之後,眼神堅毅又倔強地看她。就怕她不信一樣,又很肯定地一邊點頭一邊加一句:“真的!”
“好,有誌氣!”醜婦又走回南宮塵身邊,一隻手一逮,把南十二從南宮塵背後逮出來,“小混蛋挺有誌氣。但現在,走吧,跟我吃飯去。”
南十二一囁,臉更紅,別扭極了:“你,你不是說不會再理我了嗎?”
醜婦呆滯一下,想到了那天……
噗嗤一下笑出來。
“行了啊,還記仇呐你小子?”拎著南十二繞過南宮塵就走。
獨留南宮塵咬牙切齒望她二人的背影。
……
此間事了,醜婦後來才知道,是南宮塵單槍匹馬,夜入敵營,這才把人救出來。或者說,是“偷出來”。
因為這件事情,南十二對南宮塵再沒有微詞。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他最清楚他二哥冒得是怎樣的風險。
南宮世家,不出意外,下一代家主就是南宮塵。他根本沒有必要冒這樣的風險。
陳將軍果然是打仗的好手。加上馬鐙馬鞍這樣的“神器”,北突厥這回沒得到好處。非但沒得到好處,還被圈了一塊地!
而陳將軍上書:趁熱打鐵!
當今陛下年輕時候勵精圖治,但此時年邁,雄心雖在,卻已收斂許多。
而當是時,北突厥年輕的王做出一個必然而又果斷的決定:從今往後,北突厥年年向厲唐朝廷進貢。
陳將軍雖有不甘,多年與這群殘酷的土匪鬥爭,今日好不容易有機會打到北突厥王朝的老巢去。
人家求和信一送,當今陛下大筆一揮。所有一切又變回原來那樣。
皇帝還有“內亂”要整治。
回程路上,比來時多了一鐵籠子的囚車。
那一日,平了北突厥邊界的擾亂之後,南宮塵二話不說,帶人立馬平了北疆大吏的府邸。於桀的小妾真心不算少,加加減減都能置辦出一個簡化版的青樓了。於桀的兒女也不少,妻妾兒女被同帶回京城。
醜婦覺得,南宮塵有故意折騰人家的嫌疑。
你想,你證據確鑿了,把人從千裏之外運到京城,到時後判決書下來,這群婦孺弱年還不是要得再被看押著送回北疆。
於桀的罪名不出意外就是叛國罪,叛國罪是相當重的罪名,誅九族也算輕的。他的子嗣和女人最少也要被發配邊疆。多半還是會發配北疆吧。
但是,這事與她無關。
來時匆匆,回去的時候倒是多了幾分愜意。
她要了一匹駿馬,抱著小包子騎在馬背上。
小包子興奮地不知如何是好。南十二看那對母子,猶記得第一次見這對母子的時候,平安還是一個見到一頭老馬就興奮地大叫的娃子。
如今,平安還是個小娃子。但已經少了當時那樣的傻氣。該說他是進步神速,還是絕對的妖孽?
再看他二哥的時候,南十二有些憋屈,駕著屁股下的馬,追了上去,與南宮塵並驅。
兄弟二人首次對話開始。
“二哥。”
“嗯,說。”南宮塵同樣的漫不經心慣了。
“平安真的是二哥的孩子嗎?……上一回陸源那混蛋說過的。”上一回指的是最早就見到那對在南山裏的母子的時候。
南宮塵收起漫不經心,“這與你有關係?……你有了不該有的心思的話,趁早給我收起來。”
“轟!”南十二腦子像是被炸開,忙解釋:“不是不是,我……二哥,我就是羨慕她和平安,……她是個好娘親。”
南宮塵垂眼看南十二低落地垂著腦袋,少年特有的嗓音中能夠聽出一點點不自然的羨慕之情。
不禁抬起大手摸摸那小子的腦袋:“十二郎,……你母親隻是太在乎你父親了。”
話中有漏洞。你母親,你父親……兩人一個爹娘生的,為什麽要說“你母親你父親”,為什麽不是“母親父親”?
但南十二太過專注在後腦勺那隻手上,沒有注意到這樣的細節。
“喬小樓!你敢!”
突然一聲女人氣憤的聲音從前麵傳來。兩兄弟一齊抬頭看去。
遠遠的,一個堪比妖孽的黥麵男子硬是拉住女人的下擺。不知道在央求什麽。
女人時不時地把自己的下擺從那黥麵男子手裏“解救”出來。
看到最後……
直到看到那黥麵男子硬是要上女人的馬,二兄弟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妖孽美男是想和女人同乘一騎。
當下,南十二看了看身邊怒氣爆發的二哥,幸災樂禍地火上加油:“二哥,你瞧,有人不知好歹呢。擋著你路了怎麽辦?”
南宮塵俊臉鐵黑。一甩馬鞭,向著女人的方向追了上去。
清緋同情地看一眼那黥麵美男。再看一眼笑得幸災樂禍的十二公子。
不禁搖一搖頭。忽然替自家的主子意識到,要將這對母子收在名下,主子顯然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有了南宮塵的加入,這一路上,可謂是精彩紛呈。
比如夜宿野外的時候,南宮塵刻意把黥麵男子喬小樓安排在離於桀很近的地方,於桀和喬小樓有過那麽一段過往。南宮塵這麽安排,簡直就是惡心別人。
又比如,喬小樓的反擊很簡單,但實用,他隻是特意在南宮塵麵前抱起小包子挑釁地看南宮塵,南宮塵就一陣心裏不舒坦。
這種事情你來我往,互相對照,早就多到大夥兒見怪不怪。
清緋問南宮塵:“主子,你若看不上他,讓人暗地裏把他辦了。”
清緋猶記得當時南宮塵的回答:“這人是她救的,孤不想有朝一日和自己的妻子對著幹。同床異夢不適合孤和她之間。”
南宮塵在改變。這一點清緋看在眼底。他看一眼那女子,心想:她何德何能能夠得到殿下的真心……哪怕一絲一毫?
在這女子不知情的時候,她已經幸福著了。
……
在離開北疆,快到小柳鎮的時候。
在江南,他們稍作停留。
江南的富庶和精彩……
望著河岸兩邊,酒肆林立,清水蕩舟,湖波蕩漾。各種掛著不同名號不同牌子的畫舫遊蕩在寬廣的江南湖水之上。
醜婦突然想:有朝一日,她要帶著小包子在這江南富貴坊中鼎足而立!
小小的南畦村……不!小小的小柳鎮已經滿足不了她的野心了。
前幾日南宮塵就說過了,她的封賞不少!
她可以不在乎錢財,但是在這個階級的社會當中,如果有了來自當今第一人的封賞,她想,她可以免除很多的麻煩,若是真的有麻煩,她還可以扯虎皮做大旗!
“聽說了嗎?據說有個醜婦能把鹵鹽變成食鹽!”
醜婦耳尖,聽到同在岸邊涼亭中的人討論著。
“對呀,這位嫂子,你也知道這件事情啊?那你一定聽說了吧,現在可是有很多的長相其貌不揚家裏貧苦的女子向北疆趕過去呢!”食鹽跟其貌不揚有什麽關係?
“哎,可惜我了。”醜婦正奇怪呢,可惜你什麽呀?
那婦人又說:“聽說皇帝老爺龍心那個什麽大悅來著。據說賞賜了很多東西給那個長相其貌不揚的女人。還把用這個醜婦的方法煉製出來的食鹽賜了名字。”
哦?賜名?那敢情好。皇帝老兒還滿上路子的嘛。
就又有人接話了:“這位嫂子消息靈通的嘛。我男人前些日子剛從京裏做完生意回來,可說了,皇帝老爺給賜名了,叫做什麽‘醜婦鹽’,但不知道怎麽地人們私底下叫著叫著就變成了‘醜無鹽’。
聽說是為了紀念這個醜婦在北疆無鹽的時候解救了北疆缺鹽,因此叫做‘醜無鹽’。”
臥槽!
醜婦聽得目瞪口呆!
這哪個奇葩取的名!
又聽那婦人絮絮叨叨:“嗯,這一回皇帝老爺還下了旨意,長相其貌不揚者,家中貧苦者,滿足這兩個條件就可以向三司報名,前往北疆學習‘醜無鹽’的煉製,聽說要在北疆蓋煉鹽坊,這些其貌不揚的女人過去就有溫飽,以後就呆在工坊煉製食鹽了。”
聽到此,醜婦又聽到……“哎,我就說,可惜我了,要是再長得醜一點,也可以去報名了!聽說給的工錢不少啊。”
……
醜婦渾渾噩噩地轉身回到下榻的客棧。抱起平安,差點兒哭了。
醜婦鹽,醜無鹽……名字夠奇葩了……後頭皇帝老兒幹的事,更奇葩!鹽是她想出來的辦法,她確實也叫做“醜婦”……但,陛下啊陛下,這並不是說,長得醜的女人才能煉出鹽來啊!
耳邊還能夠清晰地響起那一天陳將軍震耳欲聾的聲音:“你之名,定傳天下!老夫,為你正名!”
你大爺,正名!
從此,醜婦之名,傳天下!
這操蛋的“名傳千古”啊……醜婦抱著小包子淚牛滿麵!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