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蘇念尾的驚人舞技,一曲“朱砂淚”似乎更具威震力。

雖然說這次比賽並未分出勝負,但毫無疑問,蘇念尾已經成為了煙雨樓的新寵。

哪怕她沒有出色的容貌,可是光憑豔驚全場的舞技,以及那引人沉醉沉思的歌喉,就足以豔壓全場。

蘇念尾並沒有因此驕傲,一如平常的淡默,冷靜。沒有人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哪怕是小玉,也無法琢磨。

她的存在,就像個謎一樣,引人猜思。

有人說她故意賣弄裝拙。有的說她本是大小姐出身,可惜因為相貌過於醜陋,而被逐出家們。

還有的則猜她曾經就是某某妓院的當紅姑娘,又或是戲班子出聲,會的技倆較多。

各種說法,多如泉湧,但蘇念尾並沒有做出回應。

然而,趙金花之所以一介女流能撐起煙雨樓這麽多大的青樓,完全不靠表皮所在,她的治人功夫當然也有一套。在她一翻威鳴警示以後,煙雨樓裏的雜言閑語漸漸消散,哪怕是那些平常最愛嚼舌根的女子,這次也不敢當在她的麵說。

正所謂,管得了門前的事非,也管不了背後那張嘴。蘇念尾向來不喜與她們打交道,這次,她也不便多說,見了也當空氣,任由她們說個痛快。

事情在平靜幾天後,趙金花便讓小玉與蘇念尾徹底搬離了那間奴才房。接下來,她們住進了二樓那寬敞又氣派的閣樓,小玉搬進去後,對著新的屋閣又蹦又跳,這是她期待已久的,所以她特別興奮。

蘇念尾隻是簡單的整理了一下東西,沒有多說什麽。搬進這裏,住的,吃的,穿的,用的都要比別人好上數倍,那就意味著,從此她們的賣笑身涯,更跨進一步。

小玉與蘇念尾住進二樓的湘閣的第二天,便引起了眾多姑娘的不滿。第一,小玉並沒有到出台的年紀,不能住在這裏,她隻能當侍候她們的丫鬟。第三,蘇念尾的身份不明,而且長相醜陋,姑娘們怕晚上嚇著,所以一致反對。

蘇念尾有時會想,人就是如此,過於貪戀於美好的事物,而忘了實在的本質。哪怕她的臉煙雨樓內,無人目睹過,但是她們自恃有傲人之顏,卻硬要找些荒唐的理由來排擠於她,這些做法,卻讓她感到可悲!

怪不得,這些青樓女子能活得如此氣節灑脫,因為她們已經把自身外表的優越條件當成了生的本錢,然而卻忘了人之初,性本善之原理。看來,常人愛罵青樓女子那些不恬不知恥的話語,也算是對了!

事件維持了整整一個晚上,最終在趙金花的鎮壓下,還是平息了下來。

就這樣,蘇念尾與煙雨樓的姑娘表麵風平浪靜,其實背地裏暗藏洶湧。大部分姑娘對她是又恨又嫉,卻又隻能咬牙,拿她無耐。

這些女子恨她有著一張不敢麵世的容顏,卻能得到金花媽媽的庇護,還有星辰公子的賞識。

她們嫉妒她的是,她有著柔軟無比的腰肢,能舞出傾世之舞。當然,還有她那空靈出塵又帶著幽怨哀淒的聲音,令人聽罷久久無法罷懷。

雖然大家嫉妒是嫉妒,憤怒是憤怒,但這些天一直也是相安無事。直到這一天,小玉又拿著一張蘇念尾為她填好的歌詞,一路興奮的找到了星辰公子,說是讓他賜教。

如果說,這場戰爭已經蓄積已久,那麽星辰公子便是戰爭中的一根絕佳的導火線。因為他走到哪,都是載著煙雨樓大部分姑娘的視線而來。當然,已經沉浸於愛戀中的小玉,眼裏隻有星辰公子的存在,又怎知其她女子眼裏所傳來的嫉妒之意?

“公子,你看這曲子,如何?”

星辰淺笑的用食指撫上唇;“嗯,詞曲做得相當精致典雅,不過卻太過悲傷。方才彈奏出來時,仿佛能讓人在腦海裏浮現出詞曲裏的畫麵,那是一種閉著眼睛不讓淚流出來的感覺,那是一抹無法表達的言傷。”

小玉雀躍的跳起來;“嗯,開始我也覺得太過哀傷,我哼了兩句,忘塵姑娘說很適合我,所以我就拿來讓公子看看了。”

聽到忘塵二字,星辰的眉眸似乎有刹那的聳動。他微微揚起下顎,柔聲道;“詞曲是她做的吧?”雖是詢問的語氣,但小玉已能看出他的篤定。

她無法說謊,隻能點點頭;“是忘塵姑娘做的,我想學所以……..”

“她現在,在哪?”

“後院的亭欄中!”

星辰陡然起身,朝通往後院的青石小徑走去。突然,他是那麽急切的想見到她,從來沒有的渴望,在這一瞬間被這張曲譜點燃,腦海裏盡是她幽幽之眸,淡淡之容。

“哎…….公子………公子……..”見星辰一聲不吭便起身立開,無奈之下,小玉隻能跟著前往。

這時,一身紅綠衣裳的兩位絕色女子正好看到眼前一幕,當即停住了腳步。

一身紅裳的女子眉眼一眉,狠狠說道;“好哇,小賤貨,竟然如此明目張膽,真是越來越不要臉了。”

綠衣女子聽得咒罵,隻是微微咬了咬唇,不再多說什麽。雖然,她心裏與一旁的喚兒同樣不甘,但上次敗給蘇念尾以後,她的脾氣明顯收斂了許多。平日,她都窩在屋閣,很少出來。大家都以為她輸給了一個微不足道的醜陋女人而傷難過,其實她隻是無顏麵對星辰公子罷了。對於他的一手栽培,她盡敗給了她人,這叫她,怎有臉麵去麵對他呢?

“綠裳姐姐,你怎麽不說話啊,樓裏姑娘誰不知道星辰公子是你的心上人,你看你,才幾日不出來,人家就追到這份上,你要再這樣一聲不吭,早晚是要被那小賤貨騎到頭上的!”早就懷恨在心的喚兒,看到這一幕,當然不忘添油加醋。再說,小玉近來日子的得寵,也直接威脅到了她的存在,這叫一向好勝心強的她,怎能就此罷休。

綠裳臉色有些難看的搖了搖頭道;“喚兒,我們最好不要惹事,否則媽媽會不高興的。”

“哼,她有把我們放在眼裏嗎?這些天,全都放在了那兩隻小狐狸身上。她全忘了,這煙雨樓是誰撐起來的,沒有姐姐和我,這樓哪能紅遍大江南北,生意哪能如此紅火?”

“……..”聽到喚兒的自我誇耀,綠裳心裏雖了然,但是她默不作聲。

“哎喲我說姐姐,平時你忍忍也就算了,今兒個,你難道要看到你的如意郎,被那個黃毛丫頭搶去?”

“我……..”一聽到星辰公子將成為別人的,綠裳就忍不住憋屈。

“好了,我們過去看看,那小狐狸到底想幹什麽,走!”

說著,喚兒囂張的朝身後的丫頭們揮手,一大幫人便這麽氣熱洶湧的跟了過去。

此刻,已經來到後院的星辰,驀地被一陣琴音吸引。

琴聲充滿了離愁與分離,隱隱約約多了一抹動人與感傷。是的,永遠也無法改變的憂傷,沒有一絲做作的吟唱感情。從琴裏,他仿佛聽到她的厭世和痛斥世俗的聲音。

那滿是愁絲炎涼的琴聲,緊貼著他的肺腑與心腸,隨著風輕輕流淌。他定定的站在原地,黑瞳一眨不眨,也不敢有絲毫的動彈,生怕那琴聲會因此就散去,化了!

聽著聽著,原本純淨的微風添加了天藍的低調憂傷,原本飄浮的雲朵,似乎也被這動人的琴音吸引得漸漸靜止不前。

突然,琴聲嘎然而止,令人猝不及防。亭欄似乎傳來淡淡的嗓泣,那像花瓣飄落的聲音,無聲無息落在他的心上,迎著風,頓時有些發疼。

當他趕到時,她已經整理好一切思緒對著雲朵發呆。那寧靜的眸子裏,一如既往的空洞,炎涼,淡漠。

隻不過今天,卻多了一抹濃濃的相思與掛念之色。

他緩步走到她身邊,低低的杵在她的耳朵問道;“想起了誰,讓你如此傷心?又是誰,讓你出此無心?”

蘇念尾側眸,好半晌才將眸光落在這挺拔的身影上。她望著他深色的瞳孔,映照出自己的模樣,即使隻有針孔般的大小,但她也能感覺到他眸子裏的心碎與悵然。

她低下頭,不知該怎麽回答,隻能將視線作罷,放回原來的地方。

他失落的苦笑,眸光去在不經意間落在了那張泛黃的曲譜上。

他伸出幹淨而修長的手指,拿起曲子,發出淡雅而悠遠的聲音;“繁華如三千東流水,我隻取一瓢愛了解,隻戀你化身的蝶……………”

幾曾何時,耳邊那個少年,依舊用他最清澈的眸光,認真的對她說著這句話……淚似乎又不受控製的湧動,她隻能忘天,再將那要滴落下來的灼熱,狠狠的逼回去。

“你放才,彈的就是這一首曲?”星辰黯然的放下曲子,眼光淚在她的額上。白皙而沒有一絲雜紋,就如一塊沒有經過雕刻的無瑕美玉。

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會唱嗎?”他輕問,聲音溫柔得讓她越想流淚。

“當然啦,這曲我昨晚可聽見忘塵姑娘哼了,真的是太好聽了,小玉長這麽大從來沒聽過這麽好聽的曲子!”

一旁竄出來的小玉,立馬伸出大拇指,不停誇讚蘇念尾。

“是嗎?”星辰略感興趣,又略帶惋惜的說道。

蘇念尾不適的把眸子移開,並不想再此多留片刻。就在她正欲收拾之際,星辰卻一把將她的慌亂的柔荑按住,他眸光炯炯,帶著一絲審問的說道;“你在躲我?”

蘇念尾身子一顫,愕然抬眸否決;“公子莫不是多心了,你與我素無瓜葛,我何必躲你?”

“那你可不否為我奏完這首曲在走?”是的,他的內心,此刻強烈想聽完這首曲調,也許是說,他的心,強烈感受,她在琴裏抒發的心情。

“抱歉,我做不到!”蘇念尾一把甩開他,有些憤怒的回道。

“為什麽?”第一次被拒絕的星辰,黑瞳閃過一抹懾人的火光。

“那個…….星辰公子你…….就別再為難忘塵姑娘吧…….她……..她好像自己都覺得這首曲子太過淒婉傷懷,我聽她吟唱兩次,好像都會為其流淚。所以,公子現在讓她如此不情願的去唱,恐怕…….”

小玉的話未說完,星辰突然冷酷一笑;“是嗎?你也會流淚。我以為,你的心與你的外表一樣,已經無堅不摧了,冷冰得連焰火也無法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