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烏礓國迎親使者到來的前一天,前為刺史夫人的阿香,終於回了一次秋水坊。
今日的她,一身橘黃色的花蝶衫子,頭上低低挽著個墮馬髻,在馬髻的兩邊又留出兩綹頭發嬌媚地垂在臉頰兩側。另外,耳旁挽得鬆散的發髻上插著個鎏金穿花戲珠步搖,旁側垂著一串蜜蠟。行動之間直嫋嫋婷婷,顯得嬌媚風流而不失端莊。這時,還有四位妙齡丫鬟緊隨其後,分作兩邊,正阿娜多姿的走來。
看來出來,阿香這些日子豐腴了不少。臉色緋紅而滋潤,想必,她的夫君待她薄。
見到蘇念尾時,阿香竟失儀態的“抽搭——”起來了,素手握的粉色手絹不住在臉上抹抹擦擦。
蘇念尾知道阿香難受,於是上前安慰道;“阿香,別哭了,現在都是刺史夫人了,怎麽還跟孩子似的。”
“念姐姐,你要嫁去鄰國這是真的嗎?”
望著掩麵而泣的阿香,蘇念尾隻能無奈的點點頭道;“聖旨都下了,還能有假嗎?”
“可是你跟皇上……”
阿香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蘇念尾按住了唇瓣;“聽我說,這些話不能亂說。尤其是宮裏,人多嘴雜。我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以後毫不相幹。”
“你…….真的要離開這裏?”阿香吃驚得瞪大眸子,同時,淚水也不由凝固在眼眸深處。
蘇念尾默默點頭,將眸光移向遠處。
“可是你並不喜歡那個修塔王子啊!”
“我明白,但是皇宮終究不是我待的地方,離開何償不是一件好事?”不錯,她的存在,隻會給這裏的人陡增苦惱與麻煩。想起韓王妃來找她時的尖銳,清和郡主的仇視,以及蕭驀雪的哀怨,是的,她該就此離開了。
“念姐姐,是不是誰逼你啊,是紅煙嗎?”
這時,正瞧過來沏茶的紅煙經過此地,卻遭到了阿香強烈的恨意。
紅煙清冷絕美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淡淡的將茶滿上,隨後又退去一邊,半句也不作答。
“阿香,別亂猜了,根本不關紅煙的事!”
“那念姐姐,你怎麽就舍得呢?以後阿香再也看不到你了怎麽辦?”說著,阿香又紅了眼圈,那模樣,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好了,別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受了欺負,回娘家哭訴呢!”
“念姐姐……..”
“你不覺得現在該舉杯慶祝嗎?慶祝我這個已經滿了二十六的老女人外加醜女人竟然還有人要,你不覺得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嗎?”蘇念尾著說,自我安慰的笑了起來。
阿香卻一直愁眉不展的說道;“念姐姐,可阿香怎麽也高興不起來。一聽到你要去鄰國,阿香就覺得心揪著疼。”
“別這樣,阿香,我會回來的。”她眸光定定的說道,因為這裏還有她要的東西,她一定會回來的。
“可是……”
“好了別在可是了,你今天難得來,我們姐妹也不容易相聚,你就在這裏中過午膳再走吧!”
“好,念姐姐,就讓阿香親自來做幾道你喜歡的菜吧!”
“嗯!”
……………………………..
《素炒三鮮》《珍珠豆腐》《涼拌藕片》《五彩雞蛋羹》這幾道菜都是平日裏蘇念尾最喜歡的素菜,由於今日阿香過於傷感,沒吃幾哭就開始抽泣,所以導致蘇念尾的胃口也不是很佳,隨意享用了一點,她便差人送走了阿香。
臨走前,望著阿香那戀戀不舍的眸光,蘇念尾亦心如刀割,多年的姐妹之情,恐怕就在今夕化為塵埃。蘇念尾不施求別的,隻希望阿香這輩子能平淡幸福就好,這種奢望並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阿香走後,紅煙默默的收搭著桌上幾乎未動的飯菜。今日她的眸光不冷,卻一如反常的靜。
蘇念尾知道她亦有心事,但輕聲勸了句;“阿香今日的話也是無用之過,你別放在心上。”
紅煙泛著清光的眸子淡淡抬了起來,望著蘇念尾時,她又垂了下去;“我並沒有把阿香的話放在心上,我隻是覺得,你為何肯放棄現在的一切,而出嫁烏礓國。如果這事讓王爺知道了,他應該會很憤怒。”
原來她是記掛著東陵修,蘇念尾不免諷刺一笑;“我的事,與他無關!”
“能告訴我,這究竟是什麽嗎?寧願放棄這麽多人對你的愛,而遠嫁他國!”這次紅煙沒有低頭,而是直直的與蘇念尾凝視。
“因為,我對權錢都不感興趣。而這次出嫁烏礓國,我可以得到一樣我想要的東西!”蘇念尾說得輕描淡掃,絲毫沒把那東西的重要性表現出來,這不由讓紅煙頗為懷疑。
“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躲避王爺嗎?”
蘇念尾眸光一凜,水眸冷笑道;“你覺得我有必要嗎?隻是東陵修認為萬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任何事情都要按照他的意願去安排,這次我算是對他進行一個極大的挑戰。我,蘇念尾活著是尊嚴的,我喜歡按照自己的意願辦事,所有沒有人可以操控我一切。越是無法脫離的軌跡,我越要抗拒。”
“你就那麽想離開王爺?”紅煙秀眉微蹙,眼裏閃過一抹惋惜之色。
蘇念尾本欲辯解,最終卻抬起眸冷冷道;“紅煙,你是害怕我離開之後,你就不能為東陵修做事了嗎?”
“我……”
“紅煙,你真傻!”為什麽像東陵修那種十惡不赦的人,身邊還有這麽癡情的女子為他。在此,蘇念尾不由得歎息上天的不公。
“姑娘,你可以帶我一起離開嗎?”突然,紅煙用渴求的眸光望著她。
蘇念尾一愕,眼裏閃過一抹不可思議道;“你想跟我離開這裏?”
紅煙誠摯的點點了頭。
“難道你想離東陵修越來越遠?”
紅煙幽怨的眸子望著窗外,神色變得感傷道;“我想過了,姑娘走了王爺肯定也不會讓我再服侍誰了。而且,我更沒有理由待在他的身邊了。所以,隨姑娘去烏礓國未嚐不是一件事。我想,如果王爺心裏有姑娘,一定還會惦記著姑娘,終有一天王爺一定會再把姑娘接回來。到時候,我還有侍候王爺的機會。”
“你…….”
聽她的一翻話,蘇念尾瞬間明白什麽叫真愛無私。
“求姑娘成全!”紅煙竟跪在地上,神情哀切的望著她。
蘇念尾有些不忍的扶起她道;“罷了罷了,紅煙以你的姿容,不難找個好的夫君,為何要癡戀他這一冷血無情的家夥!”
“姑娘,紅煙這輩子,心都隻係於王爺身上。”
“唉………”
就在二人談說間,一隻青花瓷盤突然從紅煙手中滑下,砰的一聲,便摔得七零八落。
兩人微愕,還沒返過神來之際,門外便傳來了一陣咆哮聲。
“你叫我如何冷靜,她現在都要下嫁修塔那廝,我又如何冷靜得了!”
聽到這裏,蘇念尾會意了紅煙一聲,讓她到偏屋去,自己則去堂屋開門。
來人身穿黑衣,步姿矯健,身軀凜凜,相貌俊朗。話說,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他語話軒昂,吐千丈淩雲之誌氣。心雄膽大,似撼天獅子下雲端。骨健筋強,如搖地貔貅臨座上。
不錯,來人正是許久不見的東陵雪寒!
而跟在他身後的黃衣男子,頭上戴著束發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九龍騰飛的金色龍袍,在龍袍的兩邊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
他生得麵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麵如桃瓣,目若秋波,雖怒時而若笑,即視而有情。不錯,那人正是昨天被她氣走的東陵褚天。
自從東陵褚天娶親以後,蘇念尾就從來沒有看到這兩兄弟一起出現過了。想不到今天,到商量好一起來了。
隻是東陵雪寒那鬼,爆燥的脾氣依舊未變。不過,能看到這兩兄弟再次出現在這裏,仿佛多年前的情誼一直沒有變過,她的心略微欣慰起來。
當他眸光與蘇念尾對視時,眼裏的怒光已經消失殆盡。
隻見他眉頭緊蹙,定定的打量著她,沉默片刻才說道;“皇兄說你親自同意嫁去烏礓和親,這是真的嗎?”
蘇念尾聽罷一愕,眸光幽幽移到東陵褚天的身上,發現他一臉淡漠,沒有任何表情的盯著遠處。她,微微點了點頭;“是的!”
“為什麽?”一如當初的東陵褚天一樣,東陵雪寒也是那樣的氣憤與不解。
蘇念尾不想解釋,冷冷說道;“因為累了,乏了,所以想離開這裏了。”
看到這裏,東陵雪寒驀地把陰冷的眸光轉向東陵褚天身上;“皇兄,難道你就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嗎?”他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咬牙切齒,也有些悔不當初。
東陵褚天漠然的望了東陵雪寒一眼,最終眸光朝蘇念尾射去,半晌他才慵懶無力道;“朕能做的,隻有這麽多了。”
此話一落,東陵雪寒內心一冷,蘇念尾卻覺得全身發涼。
是的,一切都做罷了。這個世界,也根本沒有誰,能為對方恒古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