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走後,蘇念尾感覺自己的心從來沒有這麽空過。望著如此年幼的小玉,即將成為別人的妻子,又即將晉升為一個孩子的母親,蘇念尾仿佛覺得自己在聽一個傳奇故事,而那個傳奇的故事似乎多為悲劇色彩所渲染。

她癡凝著小玉屋內的一景一物,想起一年前的她還是多麽的天真浪漫,轉眼已是物是人非。老天就是這樣的不公,非要把人逼上絕路,才肯放其一馬。

“忘塵,忘塵……..忘塵姑娘……原來你在這啊?”

門外傳來小菊匆急的呼喚聲,蘇念尾這才從小玉帶來的悲愴情緒中抽離回來。她仰起頭,眼神空洞的望著小菊道;“找我什麽事?”

小菊臉色緋紅,說話有些語無倫次,看上去異常的擔憂害怕。

“那個……那個…….韓王來了,他看不到你,現在正在姑娘房間發脾氣。”

“韓王?”蘇念尾一愕,起身朝門外踏去。是的,她早該想到東陵雪寒的到來才會讓這裏的人嚇成這樣。

當跨出煙雨樓的廳堂時,蘇念尾望著一輛華貴的紅色馬車,從眼前迅速消失遠去。小玉坐的就是那輛馬車吧?她真的走了,真的要嫁給別人為妾了嗎?

癡愣間,蘇念尾頓覺手臂一沉,一道重力將她狠狠拽了過去。她定睛一看,來人正是麵色鐵青的韓王東陵雪寒。

她先是驚了跳,後來略急的想要掙脫。可惜,東陵雪寒已經不是當年的孩子,現在的他已經從曾經的青澀稚嫩蛻變為一個真正的男人。

所以,接下來在蘇念尾毫無意義的掙紮下,被其拉進了廂房內。

蘇念尾憤怒的甩開他道;“你這是幹嘛?”

東陵雪寒麵色一沉,冷聲道;“方才你去哪了?”

“我去看小玉了,怎麽了?”什麽時候,這小子變得這麽霸道,連這種事他也要插手來管?

“你的身體還沒完全康複,為什麽就下榻,你知不知道這樣會落下病症?”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心裏清楚。”說這句話時,蘇念尾心裏有些惱火。畢竟她自己是那麽大的人了,東陵雪寒雖然關心她,但也不用這種粗橫蠻野的方式。

“你…….”被蘇念尾這樣一激,東陵雪寒青筋爆跳,舉起的大掌,停在她的側頰,卻又無可奈何的方了下來。最終,隻能喃喃道;“你怎麽與她都是同樣的倔脾氣,我該拿你怎麽辦?”

“她?她…….她是誰啊?”雖然已經猜到了七八分,不過蘇念尾還是瞪大水眸,裝無辜的問道。是的,她一直想知道,在雪寒小鬼心裏,自己究竟在扮演什麽角色。還有她不解,多年前皇後薨逝,為了安慰傷心欲絕的小鬼皇帝,在秋水坊時,她把他抱在懷裏給以他溫暖時,恰巧被路經的雪寒小鬼看到。當時他眼中所流露出的那種神情,至今她都看不透,也無法忘記。

當蘇念尾問到她時,他黑瞳似有什麽光亮迅速消失,片刻,他咬緊薄唇,閉了閉眸;“她,不該你問!”

看到他如此痛苦的模樣,蘇念尾本欲抱著調侃的心瞬間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半晌她才苦澀一笑;“不想提就算了,那這次你來找我,是喂我吃藥嗎?好像時辰過了!”

“不,本王這次來,是要告訴你,烏礓賊子平複,貪官也除,本王打算明日就要回宮去了!”

“回宮?”蘇念尾神情微微黯然,聽到他要走,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分別就是如此,無論好壞,都會讓人感傷不已。再說,雪寒這小鬼難得相見,不但無法敘舊,再在他也要走了,心有些痛。

“是的,本王要回宮,而且是想帶你一起走!”

“我走?”說到走字的時候,蘇念尾全身一顫,從未想過的事情,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在耳邊響起,這讓她有些措手不及。是的,從離開東秦國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沒想過要回去了。更何況,是用另一個身份跟著東陵雪寒回去,這樣重遊故地,豈不是又要被那些物景所傷?而且,那裏有太多她不願麵對的人,她怎能就此再回去呢?

東陵雪寒負手而立,臉色毅然道;“是的,本王要帶你離開這裏。”

蘇念尾冷笑道;“我不是她,所以也不會跟你走!”

“你是不是她,都必需走,因為本王看中的東西,一定要得到。”

“既然你說我像王爺口中所說的那個女子,那麽王爺應該很了解她的個性,她若不想做被別人強迫的事情,那麽我也一樣!”

沒料到會得到這種回應的東陵雪寒黑瞳一揚,目光朝她一凝,眉心擰在一起。

“你是與她相似,但你並不是她,所以,本王也並不會像她那樣對你,結果你應該想清楚!”

“如果王爺硬要逼迫妾身,那麽結果唯有一死,妾身為貧民,早該想到!”

“你…….”他眼眸瞳孔一縮,聲音如千年不化的寒冰,修薄的紅唇雖然緊抿不動,卻如劍氣般駭人。

蘇念尾怔怔的望著他,水眸黑白分明,那股倔勁,亦如當初的她是那樣的神似。

良久,東陵雪寒闊袍一揚,隻能做罷。隨後,他歎了口氣道;“你留在這裏是為何?”

“我有自有目的!”

“是為了駐顏珠嗎?”

蘇念尾愕然;“你怎麽知道?”

“關於你的事,本王早已調查!”

蘇念尾低頭苦笑;“即然王爺知道,又何必勉強?”

東陵雪寒微微搖頭道;“曾經她也想得到四顆靈珠之一的封塵珠,可惜我沒來得及給她,她就……”

“這麽說,你難道得到了封塵珠?”蘇念尾聽得心砰然而動,當即有些失控的朝他詢問。

東陵雪寒正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之中,並沒瞧出蘇念尾的異樣,於是她苦澀的歎息道;“得到又怎樣?隻可惜她已不在,這東西也如黃沙般失去了它原有的價值!”

“你是怎麽得到它的?”蘇念尾記得,他曾是東陵修手中之物。

“如何得到它已經不重要了!”

聽著東陵雪寒那落寞的話語,蘇念尾在這一刻多想告訴他,自己就是蘇念尾,他要找的人!可是,現實卻讓她無法說出口,是啊,他會相信嗎?會認為自己一定企圖想騙取他的東西,然而來假冒自己從前的身份。畢竟自己死裏逃生,又意外得到了這美麗得讓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容顏,這種種離奇的事情,也許在他聽了,隻會當成無稽之談,或是一種欺騙他的手段罷了吧!

“你在想什麽?”看著她的水眸突然變得恍惚和無奈,東陵雪寒有些困惑的詢問道。

“如果我現在答應跟你走,你會同意嗎?”是的,既然不能明確的告訴他,那麽就隻能追隨在他身邊了。回皇宮的路途是堅辛的,但她不能再最後一步放棄。

“你?要跟本王離開?”東陵雪寒的眼中,有著一抹難掩的驚喜,瞬間又化為不敢相信的驚愕。

蘇念尾點頭道;“是的,我答應跟你走!”

下一刻,蘇念尾感覺自己身輕如燕,仿佛如雲朵般飄浮了起來。東陵雪寒,真的成人了,他的臂腕是那樣的健壯有力,抱起她時,是毫不費吹灰之力。

望著他狂野冷酷的眉宇,笑起來竟如孩子般天真單純,瞬間,她的心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

在離開煙雨樓的這一天,煙雨樓的所有姑娘在又妒又羨的情況下,目送著蘇念尾跨上那輛由三千鐵騎將士護送的車輦。是的,能被如年輕英美又有實力的韓王看上,是多少女人前世修來的福份。

臨走前,趙金花隻是緊緊的握住蘇念尾的手,什麽也沒說。但從她眼中的熱淚可以看出,她對蘇念尾也是多麽的不舍。

為了不讓趙金花傷心,蘇念尾很快拉上簾子,然而自己噙在眼中的淚也不住打轉。離別,又是離別,又要重新回到另一個地方,盡管那個地方是她熟悉的,但對於離別,但總是不好的。

所謂東西是新的好,可是地方還是舊的妙。

車輦在啟動的那一瞬間,蘇念尾那顆晶瑩的淚珠也再也抑製不住,終於坦然的滾落了下來。

在趕往東秦國皇城這幾天,蘇念尾暈車暈得厲害,成天吃不下飯不說,時而嘔吐。一張小臉,一天都晚都是煞白而幹瘦。

看在眼裏的東陵雪寒雖然什麽都沒說,卻異常心疼。這日,雨過天晴後,太陽漸漸升了起來。沿途上,天高雲淡、萬裏無雲、微風輕輕的吹著,一陣花香四溢。騎在馬上的東陵雪寒為照顧不適的蘇念尾而故意放慢了行程。這時,他看著暖暖的陽光覆蓋著大地,小草在陽光的沐浴下吐出了嫩嫩的小芽,潤紅的嬌陽為晴天添加了一抹色彩,空氣仿佛如清澈的泉水般在空中流動。

那種清晰自然又芳香的味道,陡然使他神情恍惚。隨後,他突然勒住韁繩,停住了前行的腳步。

見王爺停了,後麵的將士也皆以刹停下來。東陵雪寒朝他們揮揮手,示意下馬。

坐在車輦裏的蘇念尾似乎感覺隊伍停了下來,然而一直心慌頭暈的她,這才感覺稍微舒坦一些。

她用絲帕擦了擦額上的汗,隨後拍著胸膛微微喘息,暗忖這長途奔波真的不是好差事,每次都像要她的命一般。猶記得當初從東秦趕往烏礓和親的路上,她也差點送去那條小命。

眼前突然一亮,蘇念尾慌亂的抬起頭,黑色的瞳孔顯得有些疲憊和空洞。東陵雪寒心下一緊,目子放柔道;“外麵風景很美,你下來走走吧!”

“會耽誤你的行程嗎?”

“放心,本王不用向誰領命,本王想幾時回朝就幾時回朝!”

“你……”

“下來吧,我扶你!”

下一秒,東陵雪寒一把握住她瘦柔無骨的皓腕,一臉愛憐的將她挽扶下車。

輦外的空氣果真很好,天空白淨得就如一塵不染的白紗,雲朵卷縮得就像綿羊身上的可愛毛發。

踩在綠茵茵的草地上,軟而舒坦。望著蒼翠欲滴的青草與叢林,蘇念尾就像從籠中釋放的鳥禽。

隻見她,微笑著張開雙臂,任風吹撫,白衫飛揚,墨發狂舞。

他走上前,仿佛害怕她會瞬間消失,指間輕輕穿過她如柳的纖腰,緩緩而扣,下巴擱在她的脖邊,他清楚的感覺到,她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

但他還是任性的摟得更緊,絲毫沒有鬆開之意,她也由開始的掙脫變成順從。

“很久以前,本王也像你一樣,跟她一起享受這難得的時刻。”

“你又想起了什麽嗎?”蘇念尾側過頭,卻發現雪寒這小鬼已經超過了自己半個頭高,現在的自己,這樣直視過去,隻能看到他滾動的喉結。心裏一陣感慨,不能說什麽的她,隻能仰起頭,認真的凝望著他。

“是的,本王想起了她和你一樣,喜歡張開雙臂,喜歡迎風起舞,喜歡大自然的一切!”

“為什麽她喜歡這樣?”為了能偽裝得更像一點,蘇念尾故意問出這些心已了然的問題。

他認真的回望著她,一字一句道;“她說她在擁抱大自然,她在觸摸空氣!”

“你還記得…..”回憶多年的往事,那張稚嫩的容顏,和那青澀的身影瞬間曆曆在目,她不禁嗟歎,這美好的時光已經一去不複返。

“你說什麽?”

“呃……沒,我隻是覺得,你幹嘛老去想那些不愉快的回憶,這樣多傷感啊!”蘇念尾心虛的埋下頭,非常害怕他看出什麽端倪。

“不,跟她在一起是我今生最美的回憶,本王不能忘,也忘不了!”

“可是她不是已經…….”

“哪怕是死,她也活在本王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