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福抱了一床衾被進來,麻利的鋪在了離床隻有一米之遠的美人榻上,對福多多說道:“姨奶奶,奴婢剛才跟月明和月盈她們商量好了,今晚由奴婢來當值,要是您有什麽吩咐,就叫喚一聲,奴婢就歇在外室。”說著,伸手指指阻隔外室和內室之分的茜紅色富貴呈祥的簾子。
福多多點點頭,表示明了。
收拾妥當之後,春福等人都魚貫退下,房內又恢複了安靜。
現在隻是戌時而已,在現代也隻不過七點左右,在這個時間點,福多多根本就睡不著,更何論還是與餘世逸同在一室,生性敏感的她十分的不習慣和自然。但是,即使這樣,她又能怎樣?唯一可做的也隻有順從而已。
唉……
經過這幾日,福多多的腦海裏不斷的盤旋著“離開”這兩字,甚至在中毒的那個時候,她還有種即使不能出去,就是爬牆也要爬出這個餘府大宅的想法來,緣由莫過於她對人性的忌憚。
古雲人固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這些,福多多都不在乎,在意的是不能不明不白就喪於非命。而現在,陰錯陽差的,她被抬為了貴妾,僅次於正室的貴妾,在官府備了案,就是以後少奶奶進門,也是不能拿她怎樣的,她這輩子又哪有這般容易的出去?除非……
福多多搖搖頭,歎氣。
“怎麽?睡不著嗎?”正當福多多感慨萬千時,一突兀的聽起來很是無力的男聲響起。
福多多嚇了一跳,心髒猛地快速跳動。
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想起這聲音源自何處,整理了下淩亂的情緒,福多多回應道:“有點不習慣。”
“不習慣?”餘世逸悠悠的說道:“這世上不習慣的事情多得是,哪能讓你有時間去一一習慣?今後你就留我房裏,以便伺候我,免得跑來跑去,耽擱功夫。”起初話語還有點柔,但最後幾句就變得異常生硬起來。
病人就是這樣,脾氣時好時壞。
福多多並未放在心上,恭聲應是。
見福多多這般爽快的應下,餘世逸心裏卻莫名覺得有點堵,想起喝藥的時候,他們之間的一來一往。越想他就覺得越不爽快,抬瞼看著福多多烏黑的發頂,餘世逸氣悶的索性轉身。
聽到後麵窸窸窣窣的細微的聲響,福多多抬頭瞅了眼,見餘世逸似乎很氣悶的轉身,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白又是哪裏惹他不快了,還真是病人多作怪,盯著餘世逸單薄的後背好久,福多多這才收回目光,調整了下姿勢,閉眼安睡。
餘世逸雖說很氣惱的背過去,可耳朵卻是一直豎著聽著動靜。見福多多並未有任何的舉動,而且聽這聲音是自顧的睡去了,餘世逸感覺頭昏腦脹,胸口處很是的堵。
時間點點滴滴過去,餘世逸越來越感覺不對勁,貌似又開始犯病了。
咬緊牙根,餘世逸一手緊按著胸口,一手死命的抓著床單,苦苦的煎熬著。
痛,好痛,非常的痛!
每每到夜晚,他總是要受這麽一遭。
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嗎?
他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麽罪孽深重的事情,讓他這輩子如此受罪。
明明是餘府大房唯一的嫡子,卻是娘不親爹不愛,除了已經仙逝的老太太之外,竟找不出純粹對他好的,至於其他人……餘世逸冷笑,謝媽媽表麵看起來對他是關愛有加,也隻不過是因為他的身份,其他奴仆的話,就更不用說了,還有那李大夫,兩年前突然自薦上門為他醫治,目的一直不明。
想來想去,餘府這麽多人,竟找不出真心為他好的。
這個念頭一出,餘世逸的腦海中浮現出福多多圓潤的溫和的臉蛋來。
她……她應當是對自己是……
想起幾天前,她為自己溫柔蓋被,今晚因為湯藥的事情,她與他的圓滑交涉,餘世逸的嘴角止不住的揚起。
可是,很快的。
嘴角還沒呈現出一個完美的弧度時,就又焉了下來。
如果,如果她知道了中毒的事情,他也有參與,她還會如此嗎?
刹那間,餘世逸悶哼一聲,眼眸掠過些許的陰狠。
不!這件事情絕對不能讓她知道,絕對不能!也不能讓任何人分走她的心思!
餘世逸牙根緊緊的咬著,全身肌肉繃得硬梆梆的,以來宣泄心中的執念。
“少爺,少爺,少爺?”
誰?是誰在喊他?
此時的餘世逸完全的陷進無盡的黑暗之中,找不到方向,更沒有光明來引導他走出,十分的彷徨無助。
“少爺,快醒醒,少爺?”聲音聽起來溫和清潤,像是泉水般清冽,可又讓人很舒暢。
餘世逸依循著這聲音,慢慢的摸索的往前走。
潛意識的,他覺得這聲音是來解救他的。
果不其然,在黑暗走動了好長的時間之後,他漸漸感覺到了曙光。
驚喜之餘,餘世逸就更想知道那聲音的主人了,加快腳下的步伐,往光亮走去。
在一猛烈的強光之下,餘世逸慢慢的睜開了眼眸。
此時的福多多困惑不已,她沒有想到才眯了一小會兒,就聽見一陣陣仿若蚊蛐的呻吟。起初,她以為自己做夢了,而出現的幻聽,可隨著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痛苦,她這才驚覺事情的不妙,立馬睜開了眼簾,仔細的聆聽。不出所料,那聲音正是餘世逸所發出的。
福多多沒來及多想,就已經光腳來到餘世逸的床前,輕聲的呼喚他。
可餘世逸那時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根本就聽不見任何的聲響。
福多多擔憂不已,看餘世逸那鐵青的臉,時不時抽搐的身子,情況非常的糟糕,不做二想,趕忙提高聲音叫道:“春福!春福!快去百草園把李大夫請來,少爺不好了!”話音落下,差不多同一的時間,就聽見外間有衣服摩擦的聲音,隨後很快就有淩亂的腳步聲傳來,眨眼間一慌亂的聲音就出現在了耳畔旁,“姨奶奶,怎麽了怎麽了?少爺是怎麽了?”在見到餘世逸不醒人事的狀態後,春福捂嘴輕輕的“啊”了一聲,愣怔在了當場。
福多多蹙眉,嗬斥道:“還愣著幹嘛?還不去百草園把李大夫請來?快去!”
“是是是!奴婢這就去?”春福立馬抬腳就走。
“慢著!”福多多想想這事還要通知下其他人為好,遂而又交待道:“你通知了李大夫之後,再到正院通知大太太和大老爺他們,務必一定要通知到位。”意思是一定要讓人過來。
春福連連點頭,慌亂的離去,在她離去之後,寂靜的福壽院猛然間喧鬧了起來。
百草園離福壽院還有點距離,福多多不能在這個時間段束手無策,索性死馬當作活馬醫,不斷的把帕子浸濕,然後敷在餘世逸的額頭上,並還不斷的呼喚著。這是她聽老一輩人說的,說是這般會讓飄忽在外的遊魂回來。
曾經,福多多才不會信這些鬼神之說,但是既然她都能穿越重生了,有些事情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
還真的,或許是巧合的緣故,亦或許老話靈驗了,餘世逸果然睜開了眼睛,並還直愣愣的望著福多多。
福多多欣喜不已,忙對匆匆聞訊趕來的文竹說道:“快!快去端碗參湯來!”
參湯能吊命,更補元氣,福多多直覺得這東西會對餘世逸好。
文竹有些遲疑,不敢隨意給餘世逸吃這些東西,更想著李大夫理應很快就到了,就更為躊躇起來。
福多多見文竹遲遲都沒去,心中暗惱,說道:“還不快去?難道我叫不動你嗎?”
見福多多這般的疾言厲色,文竹不敢怠慢,立即轉身離開。
餘世逸把這些都看在眼裏,睜大了眼睛望著福多多。
察覺到餘世逸的目光,福多多以為他是責怪自己對文竹的叱喝,為了不必要的麻煩,認為她這是恃寵而驕,福多多解釋道:“還請少爺見諒,賤妾向來都是如此的急性子,氣性就微微的大了些。”
餘世逸語不能言,手不能動,可眼睛還是明亮的,並不是什麽睜眼瞎,吃力的對福多多搖搖頭。
因為餘世逸擺動的幅度實在是太過小,根本就沒有察覺到他有動過,福多多以為他內心還是有不滿,遂而也就不說話,避免多說多錯,手中則是不間斷的為他換敷額頭的帕子。
餘世逸見福多多一聲不吭,可手下動作不斷,以為她是明了了,安心的閉上眼眸。
他想著,或許……或許在這一刻總算是找到為他好的人了。
福多多不知餘世逸的心中所想,一心盼著李大夫早點來,或許是大太太前來也好,總比現在一人麵對,要是出了什麽任何的狀況,她就是滿臉是嘴,也是說不清了。可是,這焦急的念頭才剛剛閃過,餘世逸又閉上了雙眼,麵色也更為的慘白了,簡直可以媲美一張白紙。
“少爺!少爺!”福多多急得滿頭大喊,伸手去推搡著餘世逸的身體,見還是沒有什麽效果,她心急之下,又掐人中又大叫道:“餘世逸,你快醒來!醒來!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