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事情都一一處理好之後,已經是月上梢頭,晚膳的時間早已過去。
餘世逸借著廊下掛著的大紅燈籠的燈光,背著手悠閑的回去。
剛跨過門檻,已有機靈的小丫鬟匆匆的跑去內室。
餘世逸剛想嗬斥她不懂得規矩的時候,福多多在前,春福和那個小丫鬟在後,魚貫的出來。
看見他皺著眉頭站在門口,福多多一愣,隨後又展開笑顏,側身吩咐春福等人擺碗筷,她自己則是上前,主動拉起餘世逸的手往飯桌牽去,並說道:“餓不餓?今晚有涼拌香椿、野蔥抄雞蛋、地衣抄肉末……”邊走著,邊細數著今晚的飯菜,待一一都說完之後,她略帶擔憂的又問道:“這些都是鄉野吃食,卻都是現下時令的東西,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要不,我讓廚房再弄幾個你平時愛吃的菜?”
餘世逸執起福多多的手,在其手背上輕輕的落下一吻,搖搖頭,說道:“不用了,你給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語氣溫柔的都快滴出水來,讓在旁伺候的丫鬟婆子羞紅了臉,紛紛垂下頭去。
福多多被餘世逸這般公然的打情罵俏鬧了一個大紅臉,掙紮著要抽回手。
餘世逸當然不讓。
從前,從未有人等過他吃飯,就是養在餘老太太膝下的時候也是如此。
往往都是一人吃飯,一人睡覺,一人去麵對各種重重困阻。
現下,他不是一個人了,不管做什麽都有福多多陪著他,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溫馨。
他要牢牢的緊抓著福多多不放,守住這份得之不易的感情。
正滿心冒著粉紅泡泡,向往美好未來的時候,突然被一陣“咕嚕嚕”的聲音給打斷。
福多多尷尬不已,不敢看餘世逸,羞愧的低下頭去,恨不得挖個洞,鑽進裏麵去,永遠不出來。
餘世逸愣怔了一下,隨即拉下臉,質問道:“你沒吃飯?”說完,又陰狠狠的瞪向在場伺候的丫鬟婆子,凶狠的眼神仿若要吃了她們一般,嚇得她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各個縮著脖子,倍加小心的服侍。
福多多抬眸瞅了眼餘世逸,又立馬垂下頭去,輕輕的點點頭,用極其低的聲音,喃喃的說道:“我在等你。”
我在等你。
這是個很簡單的四個字,組合起來卻讓餘世逸心跳加速,身上的戾氣全消。
餘世逸感覺鼻頭酸酸的,咽喉處好似被什麽東西哽住般,十分的難受。
沉靜了好半會兒之後,餘世逸伸手撫摸著福多多滾燙的臉頰,哽咽的問道:“傻瓜,萬一我半夜才回來呢?難道你就幹等到半夜嗎?”眼睛濕潤潤的,緊緊的盯著福多多的發頂。
福多多抬眸望向餘世逸,剛想說當然不會這麽傻的時候,卻見到餘世逸墨如點漆的眸子中閃爍著點點水光,她的心一下子柔軟了下來,不由自主的點點頭,並把手覆在餘世逸摸自己臉的手背上,認真的說道:“是,我會一直等你回來。”說完之後,福多多感覺有一股熱浪從腳底升起,直衝腦部,讓她的整個臉,甚至是耳根處、脖子都泛起了紅色。
餘世逸張了張嘴,心中有千言萬語要對福多多說,可臨到開口的時候,卻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少爺、姨奶奶,飯菜已經上好了。”在這個時候,不懂情事的春福突兀的插話了。
餘世逸瞥了眼春福,暗中生惱,惱她太不會看眼色,識時務。
春福心裏一陣的委屈。
她不是有意打斷,隻是想著姨奶奶餓著肚子,實在是心中不忍,所以才會如此,卻沒有想到遭受了餘世逸的不滿。
低垂著頭的福多多並沒有感覺到氣氛的異樣,磨磨蹭蹭的拉起餘世逸的手,轉身麵對飯桌,輕聲說道:“不早了,我們用飯吧!”
聽見福多多的聲音,餘世逸這才收回瞪視春福的眼神,殷勤的為福多多布菜。
福多多雖曾經生活在開放的二十一世紀,但是在這個架空的時代亦生活了一段時間,有些性子被磨平了不少,變得小心翼翼,盡量的不出任何的差錯,不做出讓人瞠目結舌的事情來。所以,她緊緊的牢記著自己是妾室的事實,看餘世逸作為養尊處優的少爺親自為她夾菜、舀湯,她忙阻止,搶過主動權,為餘世逸忙前忙後。
餘世逸不知道福多多心中所想。
看她為自己如此細心的布菜,心裏甜滋滋的,任由她去,覺得這才是家的感覺。
等用飯到一半,福多多因為顧著自己,她卻沒有吃下多少,餘世逸眉頭緊緊的蹙起來,抓住忙著布菜的福多多的手,說道:“好了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能自己動手。倒是你,飯都沒有吃幾口,難道你還想多喝幾貼的湯藥嗎?”
福多多本來不聽餘世逸的勸,畢竟服侍他是自己的本職。
在聽到“湯藥”二字的時候,她終歸是停了下來,乖乖的喂飽自己的胃。
因為那藥不是一般的苦,一般的難喝,感覺放了好幾斤的黃蓮差不多,一聞到那股味道就泛酸。
餘世逸看著滿意了,眼底含笑的為福多多夾菜。
福多多忙阻攔,餘世逸的態度卻很強硬。
在推了幾回之後,看餘世逸還是這般,福多多捧著碗筷掃視了一眼在旁服侍的丫鬟婆子們一眼,見她們眼觀鼻、鼻觀心的各自站立著,眼神絲毫沒有亂掃、亂瞄,她放下心來,也就隨著餘世逸去。
這般,一頓飯下來,氣氛很是的溫馨,好似平民家的正常夫妻用飯那般。
飯後,餘世逸和福多多漱了口,並肩的坐在臨床大炕上,看著丫鬟婆子們忙進忙出的收拾。
餘世逸滿心歡喜的憧憬道:“你說,等我們以後老了,兒孫滿堂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場景?也是如現在這般嗎?”話音剛落,又急急的否定道:“一定不是這樣,會有兒子、媳婦們帶著小孫子、小孫女來給我們請安,我們就靠在大迎枕上享受著天倫之樂,對不對?”說完,轉頭望向福多多,急切的等著她回應。
福多多的臉色卻變得晦暗不明。
如果餘世逸不說起,她倒是忘記了,現在的她隻是個小妾而已。
一個小心的妾室,怎麽會有天倫之樂?
終歸,她還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越了規矩。
低頭垂下眼瞼,福多多有些心傷的攪動著手裏的絹帕。
餘世逸敏銳的察覺到福多多心情的低落,伸手把她攬在懷裏,下頜放在她的發頂上,柔聲問道:“怎麽了?怎麽不高興了?是哪裏不舒服嗎?”說著,伸手摸向了福多多的胃部,輕輕的為她揉著,希望能夠給她減輕痛苦。
福多多沒有作聲。
她不知道該怎麽說,該怎麽跟餘世逸說她心裏的擔憂,來到這個世界她頭一次感覺到了無比的彷徨和無助。
餘世逸好似知曉福多多的不安,一下一下的輕撫著她的背部,說道:“自小我就嚐遍了這個世界的人情冷暖,曾經還想過我為什麽要活著,活著到底是為什麽?在你還沒有進府之前,我都沒有任何的生活目標,隻是這樣渾渾噩噩的過著,老天哪天要把我收走,就收走,毫無所謂的樣子。可自你來到我身邊之後,我的身體好似被注入了活力,一下子對生活充滿了希望,運用起周邊能用的資源,想盡辦法的對抗老天,對抗那些想我死的人,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福多多心裏浮現出了一個答案,可卻有些不確定,所以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本來,餘世逸也沒想福多多回答,他繼續說道:“因為我發現我不是一個人活著,這世上還有人等著我去保護她,嗬護她,不讓她被他人欺淩。這個是肉弱強食的世界,我不強大起來,不說是保護身邊想要保護的人,就是連自保都不行……”說到這裏,餘世逸收緊雙臂,把福多多緊緊的箍在懷裏,又問:“現在你明白了嗎?”
福多多明白了,卻還是不明白。
明白的是餘世逸的心意,不明白的是這種心意從何而來?
仰頭望向餘世逸,隻見他神情肅然,望著自己的眼神卻猶如春水般柔軟、纏綿,激蕩到心底,福多多的心微微發酸。
身在曹營,心在漢。
福多多活在架空的時代,心卻是由二十一世紀教育成長,她接受不了這裏的習俗,尤其是男人的三妻四妾。
“你……”想要開口詢問,卻剛冒出一個字,又硬生生的吞咽了下去。
感情從來都是誰先說出口,誰先敗陣。
福多多自認是自私的,所以到了臨頭,又退縮了。
餘世逸顯然是想與福多多來個徹底的攤牌,緊追著問道:“你想說什麽?還是想問什麽?”
福多多縮在餘世逸的懷裏,不說話。
餘世逸也不著急,就這麽幹耗著。
屋裏服侍的人見餘世逸和福多多從開始熱絡的談話,到現在的靜靜無語,神經都忍不住緊繃了起來,收拾的時候,盡量小心行事,避免發出聲音,惹了他們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