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多多滿腹心思的跟隨著來到小廳。
張媽媽早已經在那等候了,見餘世逸從內室出來,忙笑逐顏開的上前行禮,瞥眼看到尾隨的福多多,笑意達到了眼底,屈膝行禮道:“少爺,這大半年不見,您的氣色可比以往好了不少呢,可見那神醫的醫術了得。”自福多多納進餘府沒幾天,跌入後花園的古井中生死未明,餘世逸的病情突然惡化,險先要了他的命,幸而李大夫提議讓其到雲山之巔尋找神龍不見蛇尾,號稱“鬼手”的神醫,這才得以撿回一條小命。
餘世逸麵目表情的瞥了眼張媽媽,在鋪著軟墊的烏木卷書式扶手椅上落座,這才淡淡的回應道:“嗯,那神醫的醫術的確是不錯。”說完,就沒有任何的話語了,接過春迎剛泡好的雨後龍井,細細的品味起來。
見餘世逸如此愛理不理的神情,張媽媽一陣的尷尬,更讓她在在場的婆子丫頭麵前很是的難堪。
隨侍一旁的福多多見狀,是滿頭的霧水。
這張媽媽可是大太太的陪房,更是她的左右手,就算是不看僧麵看佛麵,餘世逸就怎麽好對張媽媽如此無禮?莫非是倚仗著自己是大太太親兒的緣故?所以任意妄為?可是,這就愈加的說不通了。
福多多忍不住偷偷的觀察了下餘世逸。
因為適才初次見麵,福多多不好明目張膽的打量,發現餘世逸的長相還挺好看的,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整一個充滿儒雅氣息富有學問的書生。不過,細細端詳的話,就會發現餘世逸身上無不散發著“生人勿近”這四個字,看他那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以及烏黑深邃的眼眸裏泛著冷意就瞧得出來,也莫怪一大群丫鬟全都守在屋外,內室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或許是福多多的眼光太過熾熱,餘世逸感應似的側頭一望,剛好與她探究的眼神對視。
福多多一愣,神情十分的窘迫,火熱的感覺布滿她全身,尤其是耳根、臉龐處,就亦為明顯。
餘世逸勾了勾唇角,察覺到張媽媽有意無意的探視,那嘴邊的笑意就更為深厚了。突然,饒有興致的開起了話茬,對張媽媽說道:“那新姨娘什麽時候進門?母親都可準備好了?”
一提到這個,張媽媽就為大太太叫屈。
今早大太太剛起身,大老爺就來了,磨磨蹭蹭的坐了好長的時間,像是有話要說,但是卻又不好意思開口。直到大太太實在是看不下去,手頭又有很多事情要忙,真的是沒有時間跟大老爺消磨,索性起了話頭,直接問道:“老爺,您是有什麽心事?要是不嫌妾身見識薄,您可說來聽聽,即使不能替您解憂,也可一起分擔。”一席話說得情真意切,情意綿綿。
聞言,大老爺就笑嗬嗬的說道:“我就知道芳菲你賢惠大方、通情達理,這餘家由你來主持中饋絕對會越來越興旺。”一頂高帽子率先給大太太帶上。
大太太微微蹙眉。
大老爺可從沒有這般的對她說過話,莫非真的是遇到了什麽難事?不由得使了個眼色讓張媽媽把那些婆子丫頭都帶下去,直到房間內隻剩下他們夫妻倆人,大太太這才憂心的問道:“老爺,您有什麽事情就直說吧!我們老夫老妻了,還有什麽事情好遮遮掩掩的?”
大老爺不好意思的輕咳了幾聲,眼珠子左右轉動就是不與大太太對視,直到大太太不停的催促,環顧了下四周,發現屋內的奴婢早已退下。內心計較了一番,最終囁囁喏喏的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就是段氏不是身懷六甲了嗎?大夫說她懷像不好,不好太過勞累,那敬茶能不能就免了?”見大太太麵目鐵青,眼睛瞪得像是要吃了他一般,大老爺立馬又急急的補充道:“不是說不給你敬茶,等她生下了孩子也不晚。”
大太太的胸口急促的起伏,一口氣險先沒有緩和過來,很想潑婦般的張口大罵,但是為了夫妻的情麵,生生的忍了下來,扯了扯臉皮,僵硬的說道:“既然不好太過勞累,又何必不等她生下了孩子,再進門?”聲音又尖又厲,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當下,大老爺也黑下臉來,不悅的道:“芳菲,你這是說得什麽話?哪裏還有大家閨秀的賢淑端莊?”說完,又覺得自己是來商量的,並非成心討架的,緩和了語氣,道:“那段氏是個性子軟和的,你這個做主母的就多多體諒些,以後姐妹之間多多照應,生下孩子後,也好幫助你打理家事,分一分你肩上的擔子。”
大老爺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大太太還能忍下這口氣的話,就不是大太太了,當下隨手拿起梳妝台上的首飾盒子,重重的摔在大老爺的麵前,扯著嗓子大喊:“體諒?誰來體諒體諒我?還姐妹?我呸,梁家就隻有我和群菲這倆個女兒!”
“你!”大老爺氣得眼紅脖子粗,手指著大太太的鼻梁,怒罵:“潑婦!你這個潑婦!你還敢提群菲,要不是你,要不是你……算了,就當我沒來過這!”說著,一甩衣袖,怒氣衝衝的走了。
大老爺一走後,大太太可著勁的把屋裏能砸得東西全都給砸了。這還不夠解氣,把幾十年的修養通通都拋到腦後,尖著嗓子大罵大老爺,聲音高的整個院落裏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要不是張媽媽自恃在大太太身邊待得久,在她的心中也有些份量,硬著頭皮進屋勸阻,恐怕一時半會兒還消停不了。
想到這些,張媽媽甚是傷感的歎了口氣,瞥了眼神情不明的餘世逸,悠悠的說道:“主母不易啊!大太太這生實在是太苦了,許多事都藏在心裏,也沒有個可傾訴的人,最近都消瘦了不少。”這在背後妄議主子可是大大的不敬,再說了福多多昨個下午見那大太太氣色還是挺不錯的,何來消瘦?她隱隱覺得張媽媽說這話大有文章,不由豎起了耳朵仔細的聽,不經掃到餘世逸毫無波動的神情,心中掠過一絲異樣。
“這新姨娘也不知道使了什麽妖媚的下作手段,竟然哄得大老爺免去給大太太敬茶的規矩!這妾室進門給正室磕頭行禮敬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有想到大老爺他……”張媽媽不敢說大老爺什麽不是,隻能再次歎氣,“太太現在還氣惱著,弄得頭風都發作了,直嚷著不舒服。老奴想要去請大夫,太太卻不準老奴去,說是會觸了新姨娘的黴頭,也省得會被其他幾房姨娘,各親戚以為太太是沒病裝病,做作矯情。”
張媽媽又觀察了下餘世逸的神色,見他蹙了蹙眉,心中一喜繼續說道:“太太隻有您這一兒子,餘家也隻有您這麽指望。沒想到大老爺卻從外邊帶來這麽一姨娘,待十月懷胎生下孩子,豈不登上天了?每每想起,太太就自責不已,沒能把您健健康康的生下,受了這麽多年的苦不說,現下還讓人白白的鑽了空子。”說到最後,混濁的眼眸中就有些濕意,忙用衣袖輕輕的拭去,“老奴失禮了。不過,就算是太太責備,甚至要攆老奴出府,老奴都要說,太太一人過得真正的不易。”
聽了張媽媽說這麽多,福多多有些明白了,真正的應了那一句“一入豪門深似海”,實在是太過艱辛。也莫怪為什麽千百年來,人人都想要生兒子,有兒子不僅能夠防老,有些時候還是一種盾牌。就好比大太太,她有大少爺這個兒子,即使後院再怎麽的風波迭起,也無人可以撼動她的位子,所以本是在前院忙碌的張媽媽才會急急的來餘世逸這裏,想必是拉攏他統一戰線的,一起對抗外敵。
福多多本想著餘世逸聽自己的親娘這般的受委屈,理應會很是憤慨,至少也會表達幾句什麽的,但是他隻是淡淡的點點頭,說了三個字“知道了”,就沒了!
怪人!冷血!
福多多在心裏評價著餘世逸。
餘世逸並不知道福多多心中所想,見張媽媽說了這麽一大堆的廢話之後,還不見離開,不悅的斂容,問道:“還有事?”
有些事情點到就好,張媽媽笑笑,轉移話題:“其實老奴來,主要是奉了太太的命,給姨奶奶帶來倆個可使喚的丫頭。”說著,對身旁穿著銀杏小襖的丫鬟吩咐道:“依桐,你去把屋外的那倆個帶進來,給姨奶奶看看。如果姨奶奶看不上眼,老身再給姨奶奶尋幾個可伶的。”顯然的最後一句話是跟福多多說的。
福多多受寵若驚,但是更多的是詫異。
自己不是已經有兩名丫鬟了嗎?怎麽還撥了倆個?
不禁尋求幫助般的看向了徑自品茶的餘世逸,想看看他是怎麽個說法的。
餘世逸事不關己般的說道:“這是你房裏的事。”很明確的告訴福多多,你愛咋咋滴。
福多多不解的神情,落在張媽媽的眼裏,笑著解釋道:“那碧蓮實在是沒有些規矩,所以就調到其他地方去,也好借此磨磨性子。至於那碧桃……”見福多多很是緊張的神色,張媽媽眼裏露出算計,“她因為有婚約,今早就要離府了。”
“什麽!”福多多不顧禮儀的驚呼出聲,滿臉的不可置信。
怎麽,怎麽會有婚姻?從來都沒有聽碧桃提起過!會不會是哪裏弄錯了,而且今早竟然就要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