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舅舅
小丫頭一直呆在南臨,雖然吃穿不愁,幹爸幹媽也很寵愛她,凡事必應,還時不時製造驚喜,可是她就是很想念哥哥姐姐,可惡的哥哥姐姐,他們已經把她遺忘了麽?
於是耐不住小丫頭的攛掇,看見她癟著嘴抑鬱萬分地拽著自己衣袖可憐兮兮的樣子,周景文又一次投降了。
來到江臨才知道居然發生了這麽一起惡性事件,而該死的蕭澤和林茵都沒有通知他!
周景文裹著蔓蔓一臉殺氣地疾馳過來,待推開病房時,周景文倒是一眼就認出了林暉。該死的,他本以為是小打小鬧,卻沒想到林暉的臉居然受傷如此嚴重,本來帶著殺氣的埋怨也被心疼驅散。
他走到林暉病床前,仔細打量林暉的傷勢,發現隻是皮外傷後就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林暉與蔓蔓間的互動。
“哥哥,你的臉……嗚嗚,怎麽變得這麽醜了?”蔓蔓趴在病床上的屁股一撅,兩隻肉嘟嘟的手緊緊拽住林暉的衣衫,小臉高高揚起,酷似林茵的眼眸黑白分明,可以看出明顯的脆弱。
“……”林暉深吸一口氣,緩了一緩,未打點滴的手這才輕輕撫摸林蔓的頭,哥哥式爽朗的微笑浮現,當然現在是麵容扭曲的憨笑,雖然蔓蔓說他醜,可是有什麽辦法呢,他還是得去安慰蔓蔓,誰讓自己是他的哥哥呢?
“好啦,哥哥隻是一時的醜,等過一陣子哥哥又是那個英俊瀟灑器宇軒昂的哥哥啦!”
“……”小丫頭眨眨眼睛,輕咬下唇,眉宇間一抹糾結浮現出來:“英俊瀟灑,器宇軒昂是什麽意思啊?”
“哈哈!”原本一直為林暉的自誇而憋著笑的兩人紛紛笑場,連黑了臉的林暉也不禁輕笑出聲,抬起修長的食指一勾蔓蔓的鼻尖,含著寵溺的烏鴉嗓傳來:“你啊!”
“咦,哥哥,你的聲音好點了喲,不是那麽難聽了。”林茵弱弱地插上一句。
“真的麽?哦嗬嗬嗬!……”林暉像傻了一般笑了起來,妹妹說的一定是對的!恩恩,繼續努力!
林暉在這裏兀自傻笑著,有時候還掏起小鏡子繼續琢磨自己的臉蛋,蔓蔓也在旁邊插科打諢,譬如林暉會問:“蔓蔓,你覺得我的臉是不是比剛剛小了一點啊!”
蔓蔓會眨成星星眼,努力地附和:“是滴是滴!”
如此對話,每隔一兩分鍾會發生一次,十分鍾後依舊如此,可林暉的臉無絲毫變化。
周景文拉著林茵出了病房,病房外,周景文細細地問起這件事到底是個怎麽樣的情況。
林茵自然是全盤托出,神情中的倔強和自立令周景文心疼。
好在隻有一個星期林茵的父母就回來了,他們的家事還是由她的父母解決吧,畢竟外人難解家中事,因為不清楚林茵父母對於這等親戚到底是怎樣的看法。
和周景文一個看法和作態的還有蕭澤,但他並沒有立刻放了她們,惹了人還想好好回去?沒門,先關押在派出所再說!
一個星期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在最後一天的下午,林暉也要出院了。因為恢複良好,現在臉上的小腫梨已經縮成幾乎沒有,隻是臉部有些浮腫,劃痕結了疤,青斑幾乎消散,不仔細看看不出來,所以最後的療養過程在家裏就可以了,不用天天呆在醫院,再者父母明天就要回來了,他們想要在家裏等待父母歸來。
蕭澤幫助他辦理了出院手續,再全程護送林茵林暉回家。蔓蔓當日就走了,畢竟她現在轉學去了南臨的金遙小學,曠課對她的學業也有影響。
車子行到巷口,蕭澤因為一通緊急電話臉上犯了難,作勢下車送林茵時,卻被林茵推了回去:“師兄你去忙,就這麽一點遠,能有啥事?何況那幾人現在還在派出所裏呆著呢!”
蕭澤實在是怕了,再三思量還是決定下來護送他們到家門口。一來一回也就十分鍾的事,他若是省下了這十分鍾,去南臨的一路上他都要擔心受怕。
拗不住蕭澤的堅持,林茵隻能答應,但也加快了疾走的時間,師兄沒有說什麽,但時間肯定極其倉促,不然不可能如此為難,要知道軍人一向嚴於要求自己,尤其是時間必須得精確到秒。若是師兄因為他受到什麽懲罰,那麽她就是大罪人了。
行走在青石板上,幽深的小巷很快就轉了彎,透過來往的行人,茶館酒肆就能夠看見林茵家小樓的輪廓了。
沒有看見熟悉的紅梅樹,林茵心裏有些傷感,畢竟那顆老樹自她出生時就有了,小時候經常折取上麵的紅梅,輕嗅一口,整天的心情都變得舒暢起來。
步子加快,小樓的輪廓也愈發清晰,但一抹蜷縮著的灰色人影卻突兀地出現在了林茵的家門口。
什麽人?這時候蕭澤無比慶幸自己陪在林茵身邊,要是省下了這十分鍾自己去了南臨,茵茵又到了舉目無親的境地了,萬一遇著了什麽危險,這可怎麽好?
到了跟前,似乎感受到蕭澤撲麵而來的脅迫氣勢,蜷縮在林茵門口的老頭子悠悠醒來。
他身著髒兮兮的灰色粗布衣裳,板寸頭裏夾雜了不少的白發,看起來五十多歲,黝黑的臉上皮膚鬆弛,布滿皺紋,額上更是有三段分明的紋路,乍一看見蕭澤,這人明顯慌了一下,似乎很不明白這樣氣勢迥然的貴人一臉審視地盯著自己,那淩厲的目光似乎令自己無所遁形。
他舔了舔幹澀的唇,豆子一樣大的眼睛深深陷在眼窩裏,他低下頭,蕭澤的目光讓他很不舒服,隻能選擇逃避。
裹了裹衣裳,蜷縮在空無一人的小樓門口,人來人往的,鄙夷的目光,嘲諷的視線,他都感到深深的羞恥,他不是乞丐,不需要別人的另類目光,他雖然是個農民,但是他把家裏的田地都照料得很好,每次都是大豐收,雖然沒有多少錢,但自給自足還是沒問題的。
可一想到家裏閑著也要沒事找事盡瞎折騰的婆娘,他就一陣頭疼。前一陣子不知她得來的消息認為妹妹和妹夫死去了,收拾著行李就去縣裏了,任他百般阻撓都不行,最後竟然連“窩囊廢!跟著你真是夠了!”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
唉,早該知道的,當年她就不是很甘心嫁給他,原本過了這麽多年,以為相安無事其樂融融,卻沒想到她心裏一直向往著富足日子,是!自己就是個窮種田的,可吃穿不愁啊!真不知道她的心怎麽這麽大的,從小就教育佳佳要擦亮眼睛找個有錢的,不能向她一樣過苦日子,每回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他的頭都深深地低到了塵埃裏。
佳佳從小被她慣壞了,驕縱跋扈,明明是個村姑的命,卻一心幻想著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家裏的盈餘也全部用在了她的身上,身上的衣服哪一季不換的?都是去城裏買的新款式,買了回來穿在身上向鄉親們嘚瑟,可人家一轉頭說的那叫什麽話:“打腫臉充胖子,家裏就那麽點銅板還幻想著千金小姐的生活!”
每一次他聽到時都攥緊了拳頭,心中的火無處去發,隻能全部發泄在天地裏,開墾種植,即使自己累得快不行時,也咬咬牙堅持了下來。最後收成的時候哪家比得過他?隻有撫摸著黃燦燦的麥穗時,他的心裏才是滿足的。
他沉默寡言,不代表他心中不明,他懦弱可欺,不代表他沒有脾氣。
他相信妹妹和妹夫不會死去,不要問他為什麽,他就是相信,鄉下人就是這個執拗,他認準的事情一向很靈,所以他不相信傳言。婆娘要去那邊,他自然是不肯的,但他鬧不過自家脾氣被他慣壞了的婆娘,去了那邊也好,認清自己,早點回來,踏踏實實地生活吧!
他知道妹妹的孩子們雖然生活在城裏,可也不好過,每年總有那麽一天,他會去城裏偷偷地看著幾個小家夥,再偷偷地往他們家窗戶裏塞了幾塊錢,雖然隻有幾塊錢,但也是他偷偷摸摸攢了好久的。自從那年偷偷送過糧食被婆娘發現大鬧了一頓後,他再也不敢送糧食了,隻能省吃儉用攢起私房錢。
自從妹妹知曉自己是他們老宋家領養的孩子,和自己並沒有血緣關係,再加上婆娘無理取鬧得寸進尺的占便宜,他們之間徹底鬧翻了。之後,她從來就沒有回來看過他,他不怪她,是他沒有盡好一個哥哥的責任。況且她一個女人,為了生活,整天在軍營和男兒一般訓練也是很苦的,每年也隻有一點點假期,陪孩子都不夠,怎麽會來看他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呢!
所以,他從來沒有打擾孩子們的生活,孩子們也從來都不知道有這麽一個便宜舅舅。每年偷偷過來,也隻是遠遠看上他們一眼,曉得他們還活潑快樂地成長,他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