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的人在驚奇,有的人在擔心,有的人在起哄,有的人在看熱鬧,還有像周主任這樣在著急。

周主任已經有點兒坐不住了,這好好的聯歡會怎麽能任由兩個孩子這樣瞎鬧啊?!再次看表,時間已經八點二十多了。不能讓他們這樣折騰了,到八點半就散場!

此時,全場還有一個人卻推了推眼鏡,用讚許的眼光看著孫逸辰。她就是一直仔細觀察靜靜聽的劉教授。雖然孫逸辰的技巧確實不如嶽晨,但是,孫逸辰確比嶽晨更能抓住現場所有觀眾的心。而作為一個表演者,還有什麽技巧比這個更重要的呢?!

但是,現在孫逸辰居然答應要比琴技,這倒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難道他是有什麽別的想法嗎?

嶽晨走到劉教授麵前,“你是專業老師,你來評評,看看到底是我們誰彈得好!”

劉教授狠狠地瞪了一眼嶽晨,沒大沒小,什麽你你你的,想讓我當評委,還不稱您?看看台上的孫逸辰,正是這個孩子給自己指的路坐在前排的。

“麻煩您了,劉老師,我不在乎勝負,我隻在乎要當著所有人的麵對她彈。”

“嘩,”台下女生們一片嘩聲,什麽是浪漫,這比一盒情人節的巧克力感動人多了。

劉教授點點頭。問世間情為何物,看來,這個小子還是個情種,為了那個她根本不在乎輸贏啊。

漸漸的,禮堂完全安靜下來了。

孫逸辰像第一首一樣,衝著麥克風說道,“那種隻顧自己的彈法,我也是會一點點的。不過,我還是彈大家熟悉的吧。”

“另外,這首曲子也是獻給我一見鍾情的女孩子的。”

說完,便流暢地彈了起來。

坐在台下的嶽晨一聽,冷笑一聲,“哼,俗人彈俗曲,居然是這首被彈得爛到不能再爛的曲子!這回你輸定了!”

李夏衣一聽,歎了口氣,她隱約感到,讓孫逸辰一見鍾情的人,並不一定是自己。可是他室友也不像是說假話,哼,睡覺都喊著自己的名字,好奇怪的男生!同時她對孫逸辰印象極為深刻了。僅僅一晚上能夠讓她這麽多次吃驚的人,恐怕他孫逸辰還是第一個。

刑詩雲一聽,全身一顫,心中如打翻的五味瓶,說不出的滋味湧了上來。孫逸辰彈的是“獻給愛麗絲”。

劉教授微微皺起眉頭,心想孫逸辰怎麽會選這首曲子!這個曲子不是考級曲目,它的難度根據不同版本而略有不同,不過大都是在三級到五級之間。而先前嶽晨的歡樂的牧童單從難易度上來說,就是六級,這已經占了很大優勢了。

這個曲子很有名,幾乎人人都聽過。關於它的成品,有很多版本,但是都是說到它是貝多芬創作的獻給自己女學生特雷澤·馬爾法蒂的一首鋼琴小品。這是一個著名的師生戀的題材,盡管是說男老師和女學生的朦朧情愫。

“師生戀”刑詩雲腦子裏這三個字越來越大,越來越醒目,一直到把自己整個人都框了進去。

樂曲以回旋曲式寫成。一開始刻畫出柔美活潑單純的少女形象,先後重複三次,中間有兩個對比性的插部,第一插部色調明朗,體現歡樂的情緒;第二插部在左手固定低音襯托下,色彩暗淡嚴肅而堅定。主題的第三次再現則是在歡樂明快的氣氛中結束。

而這個曲子要彈得好,其實非常難,難的不在於音符複雜,而是在於樂句的內涵。要彈出那種深情愛戀,卻又不能明說,娓娓婉轉,九曲回腸的情緒,就很難了。更難的是,在這種情緒上,要條分縷析地形成三種情緒:人生若隻如初見、經受的折磨和考驗以及經曆過的那種洗盡鉛華,相守相依的靜默般的喜悅。

短短的曲子裏,又有初見的喜歡,又有經曆折磨考驗的灰暗和堅定,還有曆經磨難的不離不棄,相知相依,心意相通的喜悅。這種曠味兒幾乎是層層疊加,螺旋上升為一種純粹的精神之戀。

刑詩雲聽過很多遍這曲子,但是若幹年後,她回憶說,在這裏,在這時,聽到的曲子令她終生難忘。

孫逸辰彈著,很快就感覺不是在彈琴,而是在述說自己和刑詩雲相遇的經曆——不是大一那個毛頭小子的外部形象,而是自己真實的情緒寫照。從想想就好笑的寢室強吻,到在禮堂的相互鬥嘴,到她挺身而出,輕快而簡單,純粹;高超的不靠譜兒的插科打諢,看著刑詩雲我見尤憐的失落表情,自己堅定地抱著以一輸搏一笑的決心……彈著彈著,他瞟了一眼刑詩雲的方向,突然發現她正在對著自己微笑!那一瞬間,孫逸辰有種山花爛漫,熱烈綻放,一直就這樣開到荼靡的感覺湧了上來。

一切都變得明亮起來了。

琴聲落定。劉教授一言不發。整個禮堂沉默了。嶽晨撅起了嘴,李夏衣則微微張開了嘴。

整個禮堂,刑詩雲,如天使般地笑了。

一念地獄,一念天堂。

孫逸辰輕輕地吐了口氣。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奇怪,自己彈過的曲子也不少,為什麽今晚這支會這麽有感覺?一陣恐懼湧上心來,莫非,自己是真的玩兒出了火,玩上了感情?!!怎麽可能!!自己從見到這個刑詩雲到現在滿打滿算也不超過19800秒,也就是330分鍾,也就是統共五個半小時。嗬嗬……哈哈,這怎麽可能!

“主人,你連遇到她到現在多少分鍾都能夠一口說出來,真厲害”小猴這個馬屁拍得真不合時宜。

沒有理小猴,孫逸辰還在跟自己叫勁兒中:一定是自己嚇自己,我隻不過是盡心地想賺點兒功德分罷了。嗯,哼哼,事情一定就是這樣,錯不了!孫逸辰對自己滿有把握地說。可是抬起眼遇到刑詩雲那居然有點熾熱的目光,這心裏還是有點慌慌的不踏實的感覺。

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劉教授身上了。

“劉教授,你來評一下,我們兩個到底誰彈得好?”

嶽晨心裏十分有底,說好了是拚的技巧,你以為拿個五級的曲子彈得好就算是好了嗎?那個曲子你就是彈出個花兒來那也是個五級的花兒曲子!我可是拿下了六級的曲子!!

劉教授嘴角一抽,心中大叫後悔。自己當時幹嘛要答應做這個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的評委啊?呃,不對,我不能這麽說,是美人照鏡子,裏外不是醜人。哎呀呀,這可如何是好?

按道理來講,比琴技,以正式的鋼琴考試四條標準來看,都是相當地讓人頭痛:

第一條兒,具有正確的演奏方法、演奏姿勢和演奏狀態。這一條似乎兩個人都不相上下。

第二條兒,樂曲演奏規範、流暢和完整,基本功紮實,具有正確把握節奏、力度、速度、音色及音準的能力。這方麵兩個人也做得無可挑剔。

第三條兒,能較好地體現樂曲的內容與風格,具有較強的樂感和藝術表現力。這一條顯然孫逸辰的表現要突出得多。占有絕對優勢。

第四條兒,作品的實際深淺程度及考生所完成的質量。顯然嶽晨的程度更深一些,這樣來說,他同樣完美完成,質量應該比程度淺的孫逸辰要好。

劉教授背心開始冒汗,藝術一個是表現內容,感情,一個是表現形式,方式技巧。講課時倒是經常跟學生講兩者缺一不可。可是哪個更重要呢?

“這個嘛……”抬起眼來看了看孫逸辰,又看了看那一邊的一襲白衣的李夏衣。推了推眼鏡,其實,這倆兒孩子挺般配的。哎,不對,我不是來當月老的,我到這兒來是評判的。

劉教授轉頭又看了看信心滿滿,已經感覺穩操勝券而洋洋得意的嶽晨,心中先鄙視了一把,又猶豫了起來。畢竟劉教授是成年人,遇事也不會單憑感情,這事兒還是得權衡:這嶽晨到底家裏後台硬,如果惹了這個混世魔王,校長都會下課,更何況我這個剛靠資曆時間熬成的教授!可是那個孫逸辰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兒。別看他笑吟吟地給我指過位子,這個連嶽晨這樣的老虎屁股都敢摸的人,還會怕個不教他音樂的新升上來的教授嗎?不過,劉教授畢竟也是個性情中人,如果真要她說,選更感人的孫逸辰勝也說不定!

劉教授鼻梁上眼鏡後是微閉著的雙眼,一臉陰晴無定的樣子。嶽晨本來是自信滿滿的,見劉教授遲遲不宣布,這心裏也像是紮了一個眼兒的汽球一樣,慢慢地有點兒泄氣。總不至於搞成孫逸辰勝利吧,要是這樣就太不公平了,太偏心了。哪兒有五級勝六級的道理!突然又有些好笑,明明還沒宣布結果,自己幹嘛沒來由地想著可能會輸啊。難道真的自己底氣不足?

“好了好了,時間到了”周主任大聲地說著,右手指頻頻點著自己左手腕兒上的金色浪琴腕表麵兒。

這時,劉教授看周主任的眼睛都放著光。周主任哪,你這話說得真是太——及時了,你真是最可愛的人哪,真的是救了我一命啊。劉教授在心底呐喊著,幾乎要哭著抱住周主任了。嘴上卻是說著,“哎呀,周主任哪,確實經你這麽一說,才發現時間也真的不早了啊。”

劉教授正準備趁著這個當兒,腳底抹油,三十六計閃人先的。突然一個人就這麽堵在自己麵前,她心中一驚,但是也猜到了大半——果然,除了嶽晨,誰還會這樣呢?

“劉教授,裁定完了再走也不遲,要不了多長時間的。”此時,隻要是聽到這話的人,全都深切地體會到嶽晨澎湃的殺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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