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婦回門禮後,關睢苑的人事有了嶄新的安排,各處門禁不動,旖景知道那都是虞渢精心挑選的人,有普通仆婦不具備的身手,又是絕對信得過。至於羅紋,很奇妙地投了女主人的緣份,再不用去廚房操勞,除了負責世子的藥膳施針,便是負責各處帳目,“管帳”可是個吃香活兒,非親信不能交托,故而冬雨姑娘十分羨慕。

不過據此,羅紋再不管屋子裏端茶倒水,以及貼身侍候的日常。

這些活計由春、夏、秋四個丫鬟,包括鈴鐺在內的三個陪嫁丫鬟負責。

謝嬤嬤依然負責廚房,一日三餐,與她搭檔的是春暮娘,一個經手烹飪,一個采買,董嬸子成了總監管,一應食材藥品都得經過她察驗才能上灶烹煮。

至於各處人事輪值安排,由旖景製定,楊嬤嬤監管。

臘梅也進了院子,協助著春暮娘采買食材,夏柯娘還是管著花草事宜,鈴鐺那家旖景還有些摸不準,暫時隻負責打理外頭的鋪子等事。

冬雨半天沒聽著自己的差使,十分忐忑。

結果卻專門讓她負責傳話等事,管著與各處以及內宅各房的聯絡,雖然沒辦法近身侍候,不得允許不能進入主屋,可到底能自由出入關睢苑,冬雨十分欣慰。

至於晴空嘛,與灰渡一樣,都有進入中庭的權利,但隻不過不能像從前那般無所顧忌,有個特定的時間,具體是在巳正至酉正,通俗來講就是天光大亮之後,暮色四合之前。當然也不能涉足起居的院落,最多也就隻能在正廳裏候見。

虞閣部十日“婚假”未完,灰渡就進了一次中庭,次日,便沒有陪旖景往老王妃處晨省,而是到前庭見“客”去了,至於客是何人,旖景也無從得知。

關睢苑*西側有個角門,與王府內宅的後苑相通,旖景每回去榮禧堂,大多從這經過,角門處同樣設著門房,奇妙的是看守這處的媳婦是個啞姑,但旖景估計她聽覺十分靈敏,因每回歸來,不待敲門,啞姑都已經聞聲而出,總能適時地拉開門扇迎接。

往常跟著旖景出去的丫鬟,除了兩個貼身侍候的,又多了兩個媳婦,是兩姐妹,旖景親熱的喊她們李嬸與小李嬸,兩姐妹的夫君都是王府親兵,故而雖說不是簽了賣身契的仆婦,卻比家生子更值得信任。

這兩人是虞渢特地安排,估計身手就算不是十分了得,也足以對付一般的地痞流氓、丫鬟婆子,旖景總想看兩個李嬸動手教訓刁奴,暫時沒有機會。

這一日來榮禧堂,與小謝氏在院門處遇了個正著,旖景見她眼瞼處十分明顯的兩圈青黑,心底很是“愧疚”,嘴巴上越發甜蜜:“二嬸掌著中饋,還要日日來晨省,當真辛苦。”

有一種苦澀,從小謝氏的心裏一直蔓延到嘴裏,還不得不親熱的拉著旖景的手,說的話十分意味深長:“我已經習慣了,景丫頭是不知道,這內宅的事雖不比得朝堂那般重要,可也是相當繁瑣,不能稍微大意,從前王妃體弱,沒有那份心力,我嫁過來就開始管家,從此就沒睡個安穩覺,夜裏做個夢,都是滿腦子算籌與管事婆子們開開闔闔的嘴。”

小謝氏也擔心旖景趁著哄得老王妃服服貼貼時,提出要插手內宅家務,待她真熟悉了內務,必會得寸進尺把他們一家掃地出門——若是離了楚王府,下手可更沒有機會。

旖景輕輕一笑,什麽也沒說。

她並沒有打算急吼吼地執掌王府中饋,內宅裏眼下都是小謝氏的人,並且還是家生子,總不能一氣更換,必須循序漸進。

今日老王妃心情甚是愉悅,拉著旖景說了好一會子話,便拿出那一包藥來:“這是祝嬤嬤苦心尋的前朝秘方,聽說極為有效,你拿回去囑咐丫鬟們細細煎好,我可盼著四世同堂。”

小謝氏眉梢微挑,十分滿意地看了祝嬤嬤一眼。

這個神情被旖景納入眼中,當然不動聲色,半帶嬌羞地接了藥。

閑話一直到了巳初,旖景瞧見小謝氏實在困頓得不行,嗬欠連連,這才“好心”告辭。

小謝氏待旖景一走,立即就“一路小跑”著回梨香院,抓緊時間補眠。

祝嬤嬤這才拍了拍額頭,對老王妃說道:“瞧奴婢這記性,偏偏忘記了清早送進來的櫻桃。”

老王妃也如夢初醒:“我一時也忘了,快打發人給關睢苑送去。”

“還是奴婢親自走一趟吧,服藥時還有些忌諱,剛才也沒來得及說,正巧去囑咐一番。”

一應仆婦去關睢苑,都不能直接從*角門兒進去,得繞個大圈兒,出了二門穿過甬道往前。

旖景已經回了中庭,正與虞渢研究著那包藥的蹊蹺之處。

特地請來了董嬸,但據她所察,應是不含毒的。

“二嬸沒有害我性命的必要,估計是絕嗣之藥。”旖景斷言。

虞渢臉上的神色極為冰冷,隔了半響才說:“改日我讓江漢看看,倘若真如你所料,再不容祝氏在祖母身邊。”

旖景心中卻認為小謝氏更沒有害老王妃的必要,反而老王妃長命百歲,對虞棟一家才更為有利。

但祝嬤嬤假若真膽大如此,的確是個隱患。

這時,便有夏柯入內通稟,稱祝嬤嬤來了。

旖景與虞渢對視一眼,都覺得事情很奇妙,前腳才拿了她的藥,後腳就緊跟著來,不知打的什麽算盤。

“你不要管,我去見見便是。”旖景起身往外。

榮禧堂的人來,基本還是不會被拒門外,祝嬤嬤徑直被請進了中庭前頭的花廳,坐在一旁的錦墩上,見旖景連個丫鬟都沒帶,孤伶伶的走了來,祝嬤嬤連忙起身,陪好一臉殷勤的笑意。

當然說了“櫻桃”的話題。

緊接著又意味深長:“那藥原本是從奴婢女兒處問得,據她所說,鎮國公府三房的四少奶奶入門三年無孕,後來吃了這藥,年前就診出了喜脈,甚有效用……世子妃有所不知,奴婢當年雖陪嫁來王府,受老王妃恩許嫁了外院管事,可奴婢一雙子女投了先頭國公夫人的緣,七、八歲時就被國公夫人帶去了鎮國公府,眼下女兒在四少奶奶處侍候。”

祝嬤嬤的心思,無非是想提醒這藥的來處與鎮國公府有關,雖是老王妃的娘家,可也是小謝氏的娘家。

她早瞧出,世子妃是個心思靈敏的,對二爺二夫人都有防備,這會子聽說藥來自鎮國公府,一定會有顧忌,起碼會與世子商量,世子心思更是深沉,再者謝家四少奶奶的兒子都有兩歲了,一聽這話便有蹊蹺。

世子循著這話再一打聽,一定知道她的為難之處,謝家三房老太爺可是庶出,與當年謝妃是同母兄弟!

如此一來,世子妃必然不會再服藥,而小謝氏那頭,卻也應付了過去。

旖景雖不知鎮國公府的底細,卻也品出了祝嬤嬤是有心提醒,笑笑地看了她一眼:“嬤嬤有心。”

祝嬤嬤長籲了口氣,如釋重負地告辭。

旖景再回屋,見虞渢依然雙眉緊鎖,笑著說道:“閣部寬心,祝嬤嬤是通風報信來了,雖言辭隱晦,但是為了提醒我藥有蹊蹺。”便將祝嬤嬤剛地的話重複了一遍。

虞渢果然一語中的:“三房四少爺兒子已經兩歲了。”

“閣部怎麽這般清楚?”見虞渢仍是麵色不豫,旖景故意瞪大了眼睛,一副誇張的表情。

虞渢揉了揉眉頭:“鎮國公府尚未分家,三房是指外曾祖父第三子這一房,他是庶出,謝妃的胞兄,二叔的親舅舅。”

也就是說,三房這位……三舅公是虞棟夫婦的堅硬靠山,難怪虞渢對這一房了如指掌。

旖景微微蹙眉:“我找謝嬤嬤打聽過,祝嬤嬤是祖母的陪嫁丫鬟,原本是外曾祖母精心挑選來固寵的,哪知祖父除了……”旖景忽然卡殼,不知應當把虞棟的生母稱作什麽,隻好隨了虞渢的叫法:“謝妃以外,並沒有納妾的想法,故而,後來祖母便將祝嬤嬤嫁了外院管事,外曾祖母想是不放心,生怕祝嬤嬤被謝妃籠絡,才將祝嬤嬤的子女‘買回’鎮國公府,以此為脅,讓祝嬤嬤不敢心生二意,不想外曾祖母不久病逝,可就算如此,大舅公是祖母的胞兄,應知祝嬤嬤子女的重要性,怎麽能讓他們落在三舅公手裏?”

虞渢對於鎮國公一家,也是相當煩惱:“當年齊氏表麵極為賢惠,便是外曾祖母親出的大舅公與二舅公都被她籠絡,將她視為生母,又待謝妃如同一母同胞的妹子,後來齊氏惡行被揭穿,落得被休棄的下場,兩個舅公待謝妃兄妹卻也沒有芥蒂,一直還如當初。”

事實上鎮國公與謝妃之間的感情,甚至要比老王妃還要深厚,如此,才會以為梁氏杞人憂天,根本不相信謝妃會對老王妃不利。

不過謝妃在世時,的確也與老王妃妻妾和睦,就連先楚王也不疑她。

梁氏去世之後,鎮國公根本沒有防範,祝嬤嬤的子女便就歸了三房,梁氏怎能想到,原本她一片苦心,是想為老王妃謀劃,結果祝嬤嬤的子女反而成了小謝氏手裏的工具。

旖景也對鎮國公一家的混亂感到頭疼——難怪小謝氏作為老王妃親哥哥的女兒,算計起親姑母來毫不手軟。

“祝嬤嬤也是個狡猾的,並非二嬸能夠掌控。”旖景沉吟片刻:“但隻不過,小謝氏隻以為我服了這藥,於她來說,手裏又多了祝嬤嬤的把柄。”

虞渢頷首:“先得擾亂鎮國公對二叔夫婦的信任倚仗,我原本也早有盤算,謝三娘當接進來了。”

旖景:……

半響,領略過來:“二嬸對謝三娘十分不滿,可鎮國公世子對這個庶女極為寵愛,隻要善加利用,不怕不會生隙。”又盤算了一陣,卻搖搖頭:“二叔與二嬸會答應二弟未娶妻先納妾?”

虞渢輕笑:“謝三娘已經十八,底下四娘幾個也當議親,貴族講個長幼有序,若無特殊,不能打亂,謝世子又偏心於三娘,見她對二弟‘有情’,不願違了三娘的心意另尋別家,一直這麽拖著,便是世子夫人也是滿腹牢騷,隻消添一把火,二嬸雖不情願,但二叔為了顧全大局也會妥協。”

旖景忍不住動了動唇角,她十分明白謝三娘對虞洲的“情意”從何而來,但隻不過,謝三娘有意設計,讓長輩們“捉奸”,假若事後再稱她對虞洲其實沒有什麽“情意”,就算謝世子的心偏到後腰去,隻怕也不會再憐惜這個庶女,故而謝三娘隻好一直“有情”了。

這麽一來,便是虞棟立即就將虞洲的親事提上議程,趕著讓正妻先入門,再納三娘,可是貴族之家,隻怕稀少有人願意接受這門貴妾,並且還是緊趕著抬進門的。

虞洲將來正妻,出身應當不會太高了。

夫妻倆心照不宣地盤算,看這把火應當怎麽添,哪知次日,旖景去“串了趟門”就受到另一個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