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貴妾的身份,外室的待遇

雲菀霏記掛著天井內的嫁妝,本來都放在自個兒院子裏,待過幾天進侯府時,再由家丁提前送過去,這會怎麽被人扛到主院來了?

秋雨連綿,今天還沒斷,其中有幾個箱籠裏裝的是絲滑嬌貴的天蠶錦和細綾緞,不能沾水啊!

她眼一紅,心急如焚,推開黃四姑就要衝出去:“混蛋!趁我不在,竟去主子房間偷東西,是哪個奴才擅自做主辦的事!”

黃四姑這次可就沒客氣了,直接眼色一使,兩個婆子將雲菀霏拎了回屋:“二姑娘,老太太過來了,自有主張,你別急。”

怎能不急!笑話!又不是你們的嫁妝!雲菀霏一跺腳,剛一側臉,正對上童氏的老臉,皺紋迭起,眼色森厲不滿,顯然是對她剛才那句斥罵動了心怒。

雲菀霏喉嚨一動,吞下,退了幾步,心不甘情不願,咬著唇:“奶奶。”

“嗬,二姑娘還知道喚老身一句奶奶?不敢當啊。明明看見我來了,還在口口聲聲問哪個奴才擅自做主。這是罵到了我頭上麽?”昨兒開始天氣轉涼,陰雨纏綿,童氏又在主院站了半天,今早上一起,犯了老寒腿,膝蓋發酸脹,走起路來拿了根拐杖助行,此刻拐杖重重一跺地,“轟”一聲,極能壯勢。

平日,童氏都是喊膝下的孫女兒姐兒,今天一來,卻直呼二姑娘,顯然已是拉遠了距離。

雲菀霏臉色變了,聲音開始不穩:“奶奶,您這話是什麽意思?是奶奶叫人將孫女兒的嫁妝抬走的麽?”

“嫁妝?”童氏冷哼一聲,“虧你好意思說得出口,去別人家當個妾,隻會給娘家損名聲,毫無益處,還要伸手找娘家要東西!我就沒從聽說過,天下有哪個當妾的還有嫁妝!”

“那奶奶想要怎樣。”雲菀霏捏著脾氣,她本就嬌縱,對這個從沒相處過的祖母,哪裏有什麽感情,現在見童氏叫人將添香禮從自己屋院裏統統搬出來,恨不得好生咒她一頓。

童氏神色嚴肅,狹長眼眸一動,在大兒媳婦的攙扶下,揀了個臨窗的大炕坐下:“曉得你再過幾天就要離家了,你娘如今這個樣子,怎能主家,隻有由我與你姐姐暫時打理,今兒早上,沁姐兒將你的陪嫁物清單拿給我看了一下,我點算了一下你的添香禮,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太多了,不合適,先交上來,待我清點之後,再給你安排哪些該帶,哪些不該帶!”

“奶奶,怎麽能這樣,娘都為我備好了——”雲菀霏吃進去的肉哪裏有吐出來的道理,這老婆子管得還真是太寬了!

白雪惠雖曉得這個時候與童氏對著幹不好,卻也隻能忍著下身的隱痛,支著身子:“婆婆,老爺也說過,不準霏兒拿那麽多,大部分都是兒媳婦自己這些年攢下來的綾羅首飾等私產,並沒動用老爺的——”

“笑話,”童氏冷冷剜去,眼中宛似生刀俎,看得白雪惠避無可避,渾身刺痛,“你一介婦人,能有什麽私產,還不是我兒子平日給你的!虧你好意思說!”

白雪惠捏緊拳,老太太這是要活活吞了自己的東西麽,這十來年千辛萬苦積下來的東西,不就是為了叫自己跟女兒今後防身,能好好享受,如今難不成都打了水漂,便宜了童氏?恨隻恨,現下沒有任何反駁能力,又不能主事,白雪惠陷入從未有過的絕望,不料更大的羞辱還在後麵。

“進來吧。”黃四姑見到婆婆的眼色,朝簾子外喊了一聲。

兩個身強力壯的中年嬤嬤抬了一張擔架進來,走到床榻邊,要將白雪惠抬上去。

“這是幹什麽——”白雪惠雙手撐著,朝後傾倒,眼睛瞪大。

“昨兒因一時情急,為保你腹中胎兒,才將你扶進主屋內,可你還認為有住在主屋的資格嗎?”童氏說話也沒什麽避諱了,“瞧你血已經止住了,先搬到家祠旁邊的小屋子去罷,老二因為你住在主屋,都不能進來好好休息,長此以往的,怎麽得了,他可是要天天去應卯上朝的人,休息不好,精神不濟,對著皇上不小心怠慢了,惹起龍顏震怒,可要丟了官職與聖寵!”

白雪惠搖頭,喃喃:“不,我是當家主母,我是左侍郎夫人……我還剛小產,你們不能這樣沒人性……老爺,老爺知道不知道,我不信他眼下會這麽對待我……”

話音未落,兩個嬤嬤已是一人架著她的腋下,一人端起她腿,把她放到了擔架上,因為她的掙紮,兩個嬤嬤算不準力道,與其說是放,不如說是丟,那擔架是最簡陋的,幾根粗壯竹竿子綁在一塊兒,連個棉絮被單都沒墊一條,“咚”一聲,傷口還敞著沒封閉的小產婦人,哪裏禁得起這麽一磕,又流出了血,染紅了褲裙,登時便疼得半暈過去。

“老太太,這……”一個嬤嬤沾了一手血,又怕出事兒,回頭望了望童氏。

童氏皺眉:“一點小血而已,昨兒那麽大出血都沒死,命硬著呢!抬過去吧!”

兩個嬤嬤瞬時就一前一後抬起擔架,將半昏迷的夫人抬出了主屋。

白氏一走,童氏下令:“將院子外的箱籠分類,大的都抬到主院隔壁的庫房去,小的首飾、飾品、古玩,都放進老爺的書房和臥室內。”

眾人依話行事,裏裏外外地忙碌起來。

原本是白氏母女的私財,不消半會兒功夫,全都都充了公!

雲菀霏早看呆了,這個祖母,果真還真是來勁兒了,這是十幾年在鄉下不問世事,一來就要大開殺戒,管人管上癮了麽?

她被禁足過,最清楚那是個什麽痛苦滋味兒,不知白天黑夜,爹封了門窗,怕自己撞門砸窗,又將自己用鐵鏈子鎖在床邊……簡直就是慘不忍睹,生不如死,不過她到底年輕,身子也強壯,娘這個樣子……去祠堂邊的小柴房內住,能撐幾天?

雲菀霏見童氏一行人打點妥了,從散財的癡愣中清醒,連忙上前一抓老太太的袖子:“奶奶——”

“虧得第一天見麵時,二姑娘自詡大家閨秀,怎麽對著祖母長輩便是動手動腳麽。”黃四姑將雲菀霏的手不輕不重一拍,打落下去。

雲菀霏隻恨不得將這大伯娘捆了沉井,卻隻得忍吞,她如今沒有親娘的照應,若是鬧起來,隻會吃虧,反倒叫那盈福院的看笑話,壓低聲音,顫道:“奶奶,我娘……您準備怎麽辦。她也是一時糊塗,您不看功勞,也要看看苦勞啊。”

“喲,老身還當二姑娘抓住我,是想要回嫁妝呢,沒有料到還是有些孝心啊,竟給自個兒母親求情,剛才不求,現在人都走沒影了才哀求,果真與你這親娘一樣,口蜜腹劍,表裏不一!”童氏毫不留情,最後六個字,尤其重,說完,拂袖離了,隻留雲菀霏站在原地,簌簌抖動。

得知雲菀霏的陪嫁物被洗劫一空,全部還原家中時,雲菀沁正在製三花益顏酒。

三花,乃桃花,紅花,合歡花,配上冰糖五十克,上好白酒一千克,一同置放於絹製藥袋中,再投進容器,加蓋密封,放在陰涼處浸泡三十天以後,就能開封飲用了。

花酒甘甜,沁爽,比男子喝的烈酒度數要低,適合女子的口感,且能活血益膚,有美膚效用。

封壇子時,初夏回來將今兒早上的主院的事匯報了,白氏遷屋,這些年的小金庫,自掏腰包為女兒備的嫁妝,全都竹籃打水一場空。

又是一筆報應。

雲菀沁手一頓。

前世她母女奪自己嫁妝,私吞許氏產業,今生十多年的斂財也毀之一炬……慪不死白氏,也得叫她憋一口氣。

雲菀沁一邊聽,一邊戴著薄蠶絲手套,將紅紙貼在壇口,壓了一壓,低頭輕嗬一口氣,大功告成,聽畢,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正這時,妙兒也回來報信兒了,剛出去辦差,去了一趟荷花巷的祝氏家,已將大姑娘的意思轉達給了紅胭,今天開始可以在京城選址擇鋪。

紅胭早就在等著任務,一見妙兒來,喜不自禁,二話不說,立馬點頭應下。

既是店鋪,肯定是選在繁華熱鬧的地方為宜,鄴京最繁華的的路段在哪裏?肯定是魏王府所在的禦街上,沿街都是顧客爆滿的店鋪,最冷清的路段在哪裏?那就隻有北城的秦王府地段當之無愧了,鳥兒經過隻怕都不會逗留,平均一兩個時辰才會經過一輛馬車……

嘖,怎麽想熱鬧地兒,倒聯想到他住的地方去了?雲菀沁敲敲腦袋,馬上轉移了思緒。

不過,禦街雖好,也不是她如今能肖想的,一來,店鋪的年租金貴得離譜,更別提買了,二來,就算你有銀子,還不一定買得了,多少人在搶呢,可禦街的店鋪就那麽多,怎麽夠,那就隻有看哪個有背景。

所以聽聞禦街店鋪的每個老板背後,都有一兩個權勢人物在支持的。

這兩點……雲菀沁現在都沒法兒滿足,其實就算能想辦法爭取,她也並不打算一開始就那麽高端,所以看中了另一個地段,在南城的進寶街,顧名思義,光聽名字就知道是個生意人聚集的商業街道,雖比不上禦街那些豪奢店鋪,卻也是商鋪雲集,京城百姓零售采買的好去處之一。

所以,雲菀沁叫紅胭先去進寶街看一看有沒有合適的鋪子。

紅胭每天去看,碰到合適的當場用筆記下,按大姑娘說的,好記性不如爛筆頭,按照雲菀沁的要求,除了記錄店鋪的具體地址,麵積,櫃麵寬窄,所賣貨物,還有每半個時辰的吞吐人流量、每日高峰期和低峰期人流的懸殊以及掌櫃和店員有多少,若碰到難得的好店麵,也會親自上去攀談兩句。

紅胭每天都是忙得不亦樂戶,一身汗水地回來,可到底比在萬春花船上過得快活多了。

雲菀沁叫她搜集信息,也不光是為了尋找好鋪子,還為了比較一下進寶街上其他鋪子,準備工作充分一些。

晌午過後,童氏那邊便來了個婢子傳話,說是老太太叫大姑娘合計合計,看看三姑娘過門,帶些什麽過去合適。

雲菀沁笑了,那麽大一筆財物,老太太既然收繳了,肯定就不給了,依她現在對白雪惠的怒氣,想必連一個銅板都懶得給雲菀霏,隻是,畢竟孫女兒從侍郎府出去,為了兒子的體麵,才不得已而為之,總不能真的叫雲菀霏空著手進門。

童氏初來乍到,也不知道京城嫁娶的規矩,滿雲家一掃視,沒個合適的可以商量,那方姨娘雖是個婦道人家,可隻是婢子轉成的通房,連字兒都認不全,想來想去,隻有問問大孫女兒了,她年紀在幾個閨女中最大,之前還管過一段日子的家務,雖也是個沒出閣的,但既然是城裏的千金,多少也是聽過。

雲菀沁沉吟片刻,叫婢子轉告過去:“轉高祖母,孫女兒建議,添香禮不如用一座花梨木梳妝玉鏡台,一床子孫滿堂銀絲繡被,一麵黛藍紗帳,意圖好,正適合二姑娘。”

婢子疑道:“大姑娘,這些分別是個什麽意圖?”

雲菀沁淺笑:“梳妝台,叫二妹過去珍惜容顏,畢竟,妾與妻不一樣,妻子容貌就算衰老,尚有身份與地位,不會叫人小看,膝下嫡出庶出的子女,都得尊敬地喊她一聲母親,可享一世的幸福安康,可妾室,就隻有靠容貌維持寵愛了,色衰則愛弛,再不受人重視,所以那梳妝台,是提示她要時刻照鏡,切勿叫美貌凋謝;子孫滿堂金絲繡被不用說,妾室過門,夫主對其最大的指望便是開枝散葉,三年抱兩,生得越多,越得夫主的喜歡;至於那黛藍紗帳,便是結合前兩者,黛藍,代表夜色,紗帳,自然是床幃用品,這個,我也不好多說了,祖母心裏明白即可……”

婢子聽了最後一個,臉色一紅,大姑娘雖沒說齊全,她卻聽懂了,妾室隻是給男人泄*欲的玩物,那黛藍紗帳,便是叫二姑娘這玩物當得久一些,勾得夫主子夜夜入她春帳。

不過,可別說,大姑娘提議的陪嫁禮,倒還真是一陣見血,簡單有力,而且估計正中老太太的心意,老太太如今哪裏想給二姑娘什麽嫁妝呀,這禮物,意圖既適合妾進門,最關鍵的是,不貴重,老太太肯定願意。

婢子記在心裏,行過禮,一溜煙回了西院,將大姑娘的話,轉給了童氏。

果不出她所料,童氏一聽,笑開了花:“我就說,還是沁姐兒最知我心,最是懂事!”

黃四姑正在一邊伺候著斟茶捶腿,哪裏有不順著婆婆心意的,笑著接口:“是呢,全家的女兒,數沁姐兒最是聰慧,結發嫡妻生的,就是比那歪魔邪道偏門生的要厲害,可別說,俺看這二叔家的女兒,也就隻有她能出人頭地,嫁個高門,為雲家爭口氣了!”

黃四姑隻是隨口一說,童氏一聽,登時就心眼兒咯噔一響,放進了心裏,說起來,沁姐兒還有半年多就及笄了,城裏的女孩兒比鄉下的女孩人嫁得晚一些,可沁姐兒這個年齡,就算不成親,也至少該訂下一門固定親事了,之前本來有個與侯府的口頭婚事,現在沒了,倒是可惜……

老太太微微一歎,若是趁自己在京城時,給這大孫女定個朱門貴戶,一來放心,二來回去也好炫耀一番。

童氏做事兒爽利幹脆,說幹就幹,照著雲菀沁的意思,將那陪嫁的三大件準備好,在雲菀霏出閣前夜,叫人放進一個箱子裏,抬了過去。

雲菀霏也聽說了,童氏還是給了自己一筆添香禮當陪嫁物,可不用說,比起之前白雪惠準備的,實在天壤之別,一派人去打聽,竟隻有一個箱籠。

才一個箱籠……能是什麽好東西。

雲菀霏總不能奢望裏頭全是金磚,可心底還是存著一線希望。

而且就連這麽一個箱籠的陪嫁禮,童氏還像是不放心,出閣前才叫人抬到二姑娘的院子。

雲菀霏忍不住,入了夜,叫翡翠和即將陪自己過去的碧瑩拿進來給自己瞧瞧。

翡翠與碧瑩合力抬了個三十尺寬,十尺左右高的梨木小箱籠進來。

打開一看,那些東西,可沒把雲菀霏鼻子氣歪,手一揮,“啪”的一下,掀翻了箱籠,想著還不解恨,抽起一卷繡被就要拿剪刀剪!

碧瑩連忙撲上去攔了,這可是老太太準備的,明兒一早,天不亮就得先抬去歸德侯府,不能有閃失,示意翡翠趕緊將箱籠安全弄出去。

翡翠剛抱了出去,雲菀霏一把剪刀丟在地上,哐啷一響,發狠地詛咒:“這就是雲家給準備的陪嫁禮!好,好!現在一個個瞧不起我當妾,今後等我高升了,可別想來高攀我!那老婆子,那鄉下潑婦,還有那盈福院嫉的小賤人……我叫她們一個個不得好死!”

碧瑩憋不住,道:“似是大姑娘提議,老夫人才這麽準備的。”又將這三大件兒的寓意,都原封不動地說了一遍。

雲菀霏一聽,氣得臉紅脖子粗,又是一陣亂砸亂打,好容易才被碧瑩勸下來,見她氣稍微順一些了,才低聲試探:“二姑娘,明天一大早,侯府就要來接人了,你今晚上可要與夫人再見一麵,往後怕是難了。”

雲菀霏被這一箱籠的陪嫁禮氣得夠嗆,憑這幾樣嫁妝過去,那還不被歸德侯府的人給笑掉大牙?尤其那慕容安的妻房,還是個王府出來的郡主,本來想借著娘親給自己準備的豐厚嫁妝出個頭,這一下可好,比到塵埃裏去了!

說起來,還是怪娘不該這時候出事,影響了自己。

雲菀霏心裏焦躁,憤憤地說些氣話:“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不是我這當女兒的說她,虧她還是個侍郎夫人,怎麽就被兩個鄉下婦人和一個十幾歲的丫頭踩了下去!弄到這般田地,害了自己,還害了我!若不是她事發,我怎麽又隻會有一個箱籠的嫁妝,還是些粗綾破紗,這叫我過門後,怎麽見人嘛!誰還會重視我!”

碧瑩見她這般自私,很是吃驚,素日隻曉得二姑娘嬌蠻任性,可沒料到到了這種不念親情地步。今兒遇到在家祠邊小屋伺候夫人的阿桃,她正出來拿吃食,說白氏出血後傷口發炎,似是有些感染,這兩天發熱,一直沒退燒,成日昏昏欲睡。

阿桃將那夜流產時大夫留下的藥給夫人用著,卻起不了太大作用,叫碧瑩通知二姑娘一聲,讓她尋個機會,找老爺求個情,找個好一點兒的婦科大夫。

可眼下看二姑娘的樣子,怎麽會冒著風險找老爺求大夫,連去看一眼親娘都不願意。碧瑩心腸不硬,又得了阿桃的委托,實在不忍心叫白氏在女兒出閣前都看不到最後一眼,支吾勸著:“二姑娘,聽阿桃說夫人發燒了呢,嘴巴裏一個勁兒地喊著您的名字,要不,還去看看吧。”

雲菀霏聽說娘病得厲害,口氣這才平和了一些,可還是遲疑許久,蹙眉道:“不是我不孝順,更不是我良心被狗吞了,可娘如今犯的是害人命的大錯,要不是當家夫人,在外麵,早被丟到官府大牢裏去了,這種風口浪尖,我怎麽好去探望?那天你不知道,我才去主屋看了一次,祖母就領著人衝進來,那陣仗嚇死人……我如今已經受了牽連,嫁妝都被減成了這個樣子,要是再去一趟,被別人知道了,還不知道又要受什麽責罰!得了得了,你等會兒出去想法子與阿桃碰個麵,叫她轉告娘一聲,就說叫她別多想,好好將養著,忍耐著,等我過門後,再找機會來看她。”

在娘家都不願意挪步去看一看,還指望出閣了回來看白氏?

碧瑩暗下歎氣,心念一轉:“二姑娘這會兒不就是愁嫁妝單薄,怕過門後沒東西防身麽,奴婢說個不該說的話,夫人到底在侍郎府待了十多年啊,給您準備的嫁妝,不可能是全部私產啊。”

雲菀霏一聽,醒悟了,娘手頭指不定還攥著財物呢,這丫頭倒是靈清心亮得很,本是懶懶散散的,一下子就跳起來:“走,去家祠那兒。”

秋雨停歇,夜色如巨大寶石,光潔如洗,繁星點綴。

家祠旁邊有個小破屋,緊挨著祠堂,冬不避寒,夏不避熱,屋頂有破漏處,一縫風雨,也抵不住,風雨直往裏麵灌,便是當初關過陶嬤嬤的地方。

白雪惠如死屍一般,躺在這裏已有好幾天,除了阿桃每日來往兩次送些吃食,再喂一餐藥,無人問津。

這日入了夜,白雪惠的傷口又扯疼起來,正趴在破絮小炕上呻吟著,門咯吱一聲,勉強支起腦袋,竟是女兒來了。

雲菀霏見娘這個樣子,也是震驚無比,哪裏知道短短幾天竟成了這樣子,前幾天還沒拉來這裏,在主屋時還有幾分人相……如今這場景,比自己禁足在閨房那段日子,更要淒涼。

白雪惠亂糟糟的頭發幾天沒洗,形如雞窩,散著異味兒,甚至還添了幾根銀絲,眼睛凹陷,嘴唇幹燥。

原先她也瘦,不過是惹男子戀愛的纖細窈窕,如今一場流產之後,卻是有如風燭殘年的老嫗,失盡了水粉,幹癟不堪,老了一二十歲。

白雪惠見著女兒,驚喜:“霏,霏兒……來了,快,快來娘這邊,你爹和奶奶沒見著你吧。”

雲菀霏聞到一股惡臭,該是尿液的殘留還沒清洗幹淨,閉住氣,幹巴巴答了一句“娘”,然後不易察覺地坐在炕邊,距離有好幾尺遠,並不敢親近。

白雪惠看得出來女兒的避忌,卻也並不責怪,女兒從小嬌生慣養,眼下接受不了也是自然,這個時候能來,就足夠有孝心了。

碧瑩卻有些感喟,要不是暗示二姑娘夫人可能還有餘財,她哪裏會來,她這不是來孝順體貼,是來繼續搜刮。夫人也真是可憐。

果然,沒坐一小會兒,雲菀霏就對白雪惠說了,祖母克扣自己嫁妝,按照雲菀沁的意思,隻給了自己一個梳妝台,繡花被和床帳當陪嫁禮,然後便開門見山,銀白小尖臉兒一擠,生生弄出幾滴眼淚:“娘,女兒要是帶著這些過門,日後肯定是直不起腰的,娘看看,還有沒什麽辦法。”

白雪惠就算病糊塗了,這會兒也猜出來了,女兒來伸手要錢了,心裏不免很是悲涼,原來自己生養的女兒,到了關鍵時刻,沒想過救自己,也不是真心來慰問自己,而是再剝自己一層皮。

可也沒別的法子,她就隻有這麽一個女兒可以依賴了……

這次替雲菀霏準備陪嫁禮,她雖然幾乎耗盡了小金庫,確實還有一筆財產仍沒動用。

那筆銀子數額不小,存在裕豪錢莊,兌換銀票也被她放在一個誰都不知道的穩妥地方,幸虧如此,不然這次也會被老太太搜羅出來,歸還雲府庫內。

那筆財產不能亂動……她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需要那筆銀子來防身,連那筆銀子都沒了,她就徹底完了。

“霏兒,”白雪惠顫抖著幹裂的唇,語氣包含著歉意,“娘也想幫你爭一口氣,可,可娘的銀子,都給你做陪嫁禮了,再,再沒有了……”

沉默了這麽久才說,心裏會沒有鬼?肯定還有銀子藏著,不願意拿出來。

雲菀霏性子急,見娘不肯拿錢出來,刷的一下站起來,眼淚早就沒了:“到了這個關頭,娘還藏著銀子幹什麽?莫不是銀子還比不上我這個女兒重要?”

“我真的沒有。”白雪惠咬咬牙,堅持重申,這個女兒口氣大,性子驕,腦子卻不見得多理智,這麽一大筆錢,絕對不能交她手裏,否則,一定會便宜別人。

碧瑩忙上前勸:“二姑娘,或許夫人真的傾囊已空了,您也別為難夫……”

雲菀霏冷笑,一把推開碧瑩,撕破了臉皮:“什麽傾囊已空?我是她女兒,她是什麽性子,我還不清楚?管了雲家這麽多年,怎可能隻有那麽點兒私產?娘,不是我說難聽的話,我如今出閣這樣寒酸,就是被你牽累的,還有,我現在是你唯一的女兒,你沒兒子了,你心心念著的兒子已經死了!你以後怎樣,基本就是靠我了,我要是混得好,說一兩句,指不定爹與奶奶也會原諒你,在雲家給你依舊留個位置!”

“你……”白雪惠氣翻了,這就是她十月懷胎,含辛茹苦生出來的好女兒啊,拚著一口氣捏了一個枕頭朝她丟去,“你這個不孝女!我打死你!我打死你!還不如一生下就把你給坐死!”怪隻怪自己,是她的寵溺無度,才將這女兒養得自私自利,涼薄嬌蠻,毫無是非觀,而且還完全沒有大腦!

雲菀霏一躲,偏過那枕頭摔打,見今兒肯定是拿不到銀子了,氣急敗壞地叫囂:“那從今後,女兒去侯府過女兒的榮華富貴生活,娘就守著你的銀子過下半輩子吧!”說著,領了碧瑩離開了。

白雪惠呆呆地倚在床榻上半刻,淚水不知不覺地滾了下來,若是之前,還算有點兒希望,現在跟女兒決裂鬧翻,卻是真的恍如身陷泥沼,呼吸不到一點兒新鮮空氣。

難道又要找妹妹嗎?

之前女兒的婚事,尚還好,可如今是家事……妹妹又怎麽管得了?

就算她是當今皇後,也沒理由插手管理臣子家中的內宅事!

寒冷,將她一寸寸包裹。她幾乎忘記了下身的撕扯疼痛。

不,她這輩子不應該是這樣的……

依她的期望,應該是平平安安為老爺生下雲家的繼承人,不易察覺地打壓那前房生下的嫡子,將他神不知鬼不覺掐滅在萌芽中!

而那嫡長女,更不用談,憑著比自己的女兒早出生幾年,就想當上侯府少奶奶?沒事,嫁過去就嫁過去吧,先給她喂點兒狼虎藥,讓她失了女子最重要的生育能力,再拿她的正室位置當跳板,讓女兒去借機親近那侯府少爺,頂替她……最終,她的位置還是自己女兒的。

這一步步的計劃,白雪惠早就安排得無比緊湊,在腦海中排練了無數次!

若是真的照著來,這雲府的人生贏家,遲早就是她母女的!——可為什麽,為什麽在自己還沒來得及下手前,突然來了個大變化!一切都與自己的設想不一樣了!

嗚咽一聲,白雪惠攥緊被子,如受傷的母獸,聲音戚哀,悶悶嚎哭起來。

第二天,熹光未現,家丁來了二姑娘的西院,將陪嫁箱籠挑了出去,趁著破曉前,去往侯府。

雲菀霏也起了身,梳洗過後,碧瑩為她綰發化妝。

銅鏡內,女子豆蔻年華,是一生中最好的歲月之一,不無嬌嫩美麗,下巴尖尖,頰兒粉粉,可卻陡然一變色,隱不住淒涼和憤怒。

雲菀霏一拳砸在梳妝台上,自己本該是奴仆成群,十裏紅妝,堂堂正正地在大太陽底下,身穿鳳冠霞帔,被八抬大紅轎迎入歸德侯府的,可現在呢,一身代表妾侍的粉紅新娘裝,身後隻有一個陪嫁丫鬟相隨,嫁妝不過一個箱籠,侯府來迎自己的隻有兩名老家奴,隻能趁著天還沒亮過去,去了,還隻能走側門,不能從正門進。

“時辰不早,該出閣了,二姑娘了。”碧瑩低聲道,牽扯著雲菀霏的裙角,攙了出去。

天色半明半暗之間,萬物仍未蘇醒。

雲菀霏狠狠含著一口怨氣,走到門口,妾室出閣使用的彩轎已等了半刻。

一名侯府中年婆子是這次做主的,姓詹,見新人出來,迎過去,先自我介紹一番,又不冷不熱地說道:“雲姨娘上轎罷,天快亮了。”

雲菀霏一聽姨娘二字,又是一股氣,見詹嬤嬤滿臉輕怠,不就是瞧自己排場寒磣麽,手滑進袖口,遞過去一包銀子:“詹嬤嬤費心了。”

詹嬤嬤瞥了一眼那一小包銀坷垃,她侯府家生奴,眼界大,什麽大手筆沒有見過,一看就能估量得出來包了多少,臉色越發蔑視,退了回去:“姨娘,到了侯府可別來這一套,咱們是大宅院,可不愛像一些低下的小門小戶玩這種手段。”

雲菀霏臉一愣,隻見詹嬤嬤轉過身去,嘴裏還在跟另一名同來的侯府奴才嘀咕著,聲音雖小,卻顯然不忌諱被人聽見,飄來:

“……十兩銀子都沒有,打發叫花子?嘁,虧她拿得出手,前兒老奴隻是替大房的夫人順便跑了個腿,出外買了些點心回來,夫人隨便一甩手都是一根金簪子呢。”

大房的夫人,指的就是慕容安的正室夫人康寧郡主。

雲菀霏吃了個癟,臉色鬧了個通紅,咬了咬牙,詹嬤嬤卻已轉過頭:“雲姨娘還不上轎麽。”

照理,該是奴才將新人背上轎。雲菀霏皺眉:“不是該由侯府那邊的人將妾身背上去嗎。”

詹嬤嬤淡道:“來的路上,老奴閃了腰,強行背怕把您摔了,喜事兒倒成了壞事兒,另外那名隨行的奴才又是個老頭子,男女有別,不方便,您呐,自個兒多走幾步吧。”

碧瑩見侯府這副態度,實在驚詫,就算是接妾,也不至於如此怠慢,悄聲道:“二姑娘,奴婢背您上轎子吧……”雲菀霏胳膊一掙,怒道:“背什麽背!”上前幾步,自己進了轎子。

彩轎一搖一擺,淒涼又孤寂地在人跡稀少的街道上行著,天亮前,終於停了下來。

雲菀霏估計已經到了歸德侯府的側門,正要掀簾門,詹嬤嬤已經提前將手伸進來,將一個蓋頭丟她腦殼上,這才將她攙下轎子,然後與碧瑩合力將她扶了進去。

走了沒幾步,進了一間屋。

雲菀霏心裏有些奇怪,這是安排在侯府哪裏?

侯府寬大,可……為何像是一進側門,就到了房間裏?

坐在個炕床上,雲菀霏正要問慕容泰什麽時候過來,詹嬤嬤在門口的聲音飄來:“按規矩,雲姨娘在新房等著二少,不要亂動,不要亂走,更不要出房間,不吉利。”說著關上門離開了。

雲菀霏哪有那麽聽話,聽詹嬤嬤腳步消失,馬上挑開頭蓋,環視一周,頓時吸了一口氣!

窄小一間房,也不知是不是慕容泰的院子裏,家俬極其簡陋,隻有一張簡炕,一張吃飯的食案,上麵還有髒兮兮的可疑的痕跡,一架掛衣裳的屏風,再無其他。

沒有龍鳳紅燭,沒有瓜果喜糖,沒有合巹酒杯……整個房間,一點兒洞房花燭的氣氛都沒有。

拉下頭蓋,狠狠拍在榻上,雲菀霏氣得隻哼哼,叫道:“碧瑩!碧瑩!你死到哪裏去了,快進來!”

無人回應。

等了半日,沒人過來,已經是大中午,雲菀霏早上起得早,本就沒吃,這會兒,肚子咕嚕叫了半天,感覺到餓意,可一眼能夠望到底兒的房間,哪裏有半點能下嘴的吃食。

隻能繼續忍著,慢慢困了,睡著了。再等醒來,窗欞外,已經是一片餘暉,已經是黃昏了。

一醒來,饑餓感更重,雲菀霏幾乎是前胸貼後背,又大叫了幾聲碧瑩的名字。

仍是無人回應。

夜色一點一點降臨。

不對,有點兒奇怪。雲菀霏嘩啦一下站起身子。

在房間裏待了一天,沒有一個下人來關心一下就算了,為什麽門窗外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這是侯府,再怎麽也會有幾個走動的丫頭。

咚咚幾步,她衝到門口,使勁兒扒開門閂。

門開了,夜幕四合,已經是漫漫長夜的開始。

雲菀霏站在廊下,眼睛瞪大,驚呆了須臾,然後瘋了一樣跑到天井內,四處打量。

她與慕容泰偷情時,去過他的院子,這裏不是慕容泰住的院子,更不是歸德侯府。

這是哪裏?

比房間還要簡陋的四方小宅院,天井內一個孤零零的水井,一株葉子即將凋零的老槐樹,角落搭建了一個泥土小矮房,看上去,像是一間小灶。

“這是哪裏——來人啊,來人啊——”雲菀霏快要崩潰了,她不是被侯府的下人迎進了侯府麽,不是在新房裏等著慕容泰來麽……這是什麽鬼地方!

終於,小院柵欄門一開,有人影匆匆回來了,走近雲菀霏身邊就跪下,哭起來:“二姑娘!”

是碧瑩。

“你去哪裏了,這到底是什麽地方,我現在在哪裏——”雲菀霏眼珠子瞪得緊緊,抱住碧瑩的肩膀搖起來。

今兒轎子停定,碧瑩一見這小宅子,也是嚇了一跳,她雖然沒來過侯府,卻也確定這裏絕對不是侯府,感覺就像一座簡陋的民宅,可詹嬤嬤馬上掃來一眼,目光極凶悍,她哪裏敢出聲,既進了侯府的門,就是侯府的人,不管將二姑娘安置在哪裏,她一個奴婢,能說什麽?

與詹嬤嬤將二姑娘扶進去後,碧瑩便被詹嬤嬤拽到了院子外麵,忙問到底怎麽一回事,怎麽沒進侯府,跑來這麽個地方。

詹嬤嬤笑得涼颼颼,睨了這丫頭一眼:“雖不在侯府,倒也不遠,就在隔壁的巷子裏,這獨門獨院的,不挺好麽,不用在大宅門裏與人打交道,不用看著別人的眼光過活兒,自己過自己的,多滋潤啊,奴婢呐,想還來不及呢!”

碧瑩呆了,什麽意思,這是說二姑娘獨自一人在侯府旁邊的小宅子裏生活,不能進侯府?

那跟外室有什麽區別?

外室,那可比妾還不如,妾可是有手續,被人承認的,能夠光明正大跟夫主住在大宅院裏的啊!

碧瑩一下子慌了:“詹嬤嬤,奴婢家二姑娘是作為妾室進門的啊,怎麽會住在外麵,誰安排的啊,侯爺可知道!”

“癡丫頭,”詹嬤嬤嘖嘖,“還能有誰安排的?妾室進門又怎樣,是哪一條律法說過,妾室要像金菩薩一樣地敬在家裏,不能放在外麵養?二姑娘且先住著,反正這兒離侯府也不遠麽,老侯爺隔幾日若是心情好,說不定將二姑娘請回去呢!”

碧瑩正是發怔,詹嬤嬤將她隔壁又一架:“你也別想閑著,既是你家姑娘帶來的丫鬟,就也是咱們侯府的人了,今後,每日白天寅時之前要去侯府廚房做活兒,晚間酉時以後再回來,順便也能給你家姑娘帶一天的飯菜。”

這,這豈不是把二姑娘當豬當狗一般,放在外宅圈養著?

碧瑩吸了一口冷氣,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詹嬤嬤與另一名侯府家丁拉走了。

這不,剛在侯府的小廚房裏做了一天的活兒,才回來。

聽完碧瑩的話,雲菀霏早就哽住了,半天說不出話,再看碧瑩胳膊上掛著的一個破簍子,掀開一看,是吃剩下來的幾碟菜,還有一碗白米飯,氣得想要掀翻,卻又不能,——一天還沒吃,這是今天唯一的飯菜了,弄灑了,自己餓肚子而已。

“二少呢,有沒有見過?他有沒有說什麽?他今兒……不過來麽?”這是最後一線希望。

碧瑩垂下頭:“奴婢在侯府見著二少時,二少正在後院逛花園……這才第一天,老侯爺剛下了命令,二少就算想過來看二姑娘,也估計得緩個幾天吧……”

雲菀沁冷笑:“將我一個人安置在外麵,他們就不怕我跑了麽!”這話說出口,又馬上收聲,自己都好笑。

跑?他們隻怕巴不得。一個逃妾而已。正好甩掉自己。

堂堂侍郎府的二小姐,哪裏會想到淪落到這個地步,雲菀霏打掉牙和血吞,緩緩將那簍子蓋上,那慕容老侯爺,竟是厭惡自己到了這個地步……

因為姨母的斡旋,老侯爺迫於無奈,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貴妾的名號倒是給了,讓自己享受的卻是外室的待遇,連侯府的門都不許進。

細長的手指輕微顫抖,哭都沒眼淚,她終於明白,雲菀沁曾經對自己說過“但願妹妹在侯府過得好”,是什麽意思了。

雲府這邊,紅胭跑了幾天,看了幾間鋪子,每天會與妙兒在外麵見一麵,將看中的情況簡單敘述一遍,或者幹脆用信函轉交給雲菀沁。

雲菀沁從中倒還真的挑中了一間。

店麵位於進寶街的中前段,位置很好。

太靠前,許多采買的客人還沒停下腳步,太靠後,很多客人也懶得逛那麽深。

鋪子原先是幹貨店,前後左右都沒有無脂粉鋪,也就是說沒什麽競爭,胖胖的東家是外鄉人,打算結業回鄉,正好在轉讓店鋪。

隻是胖老板要價太高,死活不鬆口,超出了雲菀沁的預算,便也隻能叫紅胭幫忙討價還價。

她沒看錯人,紅胭到底在風月場所混跡過,一張嘴舌燦蓮花,若是一般人講價講了幾天,那老板早就一個掃帚趕出去了,聽都懶得聽。

偏偏紅胭很會周旋,人也生的得豔麗,老板每次見她來,態度極好,還會熱茶椅子招呼她。

盡管如此,胖老板還是不肯鬆口。

這天,紅胭又來了進寶街,直奔那家店鋪,正想著今兒該怎麽跟老板交易,台詞都準備好了,可這次,胖老板還沒等她開口,已經是搖搖手,頗為惋惜:

“姑娘,不好意思,剛來了個人,已經將鋪子訂下了。”

紅胭吸了一口氣,雲菀沁就是瞧中這一家,現在估計得失望了,來氣兒了:“老板,你這人做生意怎麽這樣啊,我不是跟你講好了,說這鋪子我肯定是要買,眼下就是談談價,不然也不會來回跑幾天,你怎麽還給別人看啊,昨兒來還沒一點兒消息,怎麽這快就被訂了?你有沒有誠信啊!不成,這是我先看中的,你要付定金,我這就先付,你千萬得拒了那人!”

胖老板也是恁的無奈,一攤手:

“姑娘,口頭承諾算什麽,您之前可沒下一錠銀子當訂金啊,可人家那客官,一來二話不說就爽快甩了一張隆盛銀號的銀票,我,我不能跟錢過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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