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嗣王馴悍,天倫之樂

沂嗣王見少女力氣比一般弱質女流要大,察覺得到她是有些武藝的。

難道是什麽將門家中的女孩子?

他眉一緊,摁住了她手腳,咻的一下擼起她袖子,掐準手臂上穴位。

沈子菱感覺小臂一冰,渾身竄起一股酸麻,一驚,加重力氣,手臂都抬不起來了,罵道:“你當就你會點穴嗎,姑奶奶不會嗎?快放我下來?”

一個女孩子家,開口罵人,閉口姑奶奶。沂嗣王一張溫雅臉龐綠了,語氣厭惡:“那你是哪家的姑奶奶啊?”

“你管呢?——快,快放我下來!“沈子菱手腳動彈不得,嘴卻還能動,狠狠一口咬上沂嗣王的肩頭,毫不留情。

好個難巡的野貓,就是北邊這樣的女子也不多。沂嗣王疼得冷汗一炸,眉一皺,忍住把肩上少女丟出去的念頭,冷笑:“不想說,是不是?”幾步走到馬車邊,打了簾子,扔進去。

“你想幹什麽!”沈子菱被丟到毯子上,骨頭都快摔散架了。

“告訴本王,你是哪家門戶的?”門外男子問第二次。

“關你什麽事!”沈子菱哪裏知道這男人怎麽小氣,當場就要對自己進行報複打擊,今兒這事兒可不能被祖父知道,祖父對自己再寬鬆,見自己辱罵沂嗣王,也得狠狠責罰自己,當然死活不報家門。

沂嗣王冷哼一聲,再不說什麽,回過頭朝嗣王府的馬夫吩咐:“送這位小姐回家,她若不說家中地址,就滿京城每家每戶地叩門問,直到找到她府上為止!”

好陰毒的男人!沈子菱目瞪口呆,見馬夫甩鞭要走,嚷道:“你堂堂沂嗣王就是這樣欺負人嗎?”

“現在就是堂堂沂嗣王?剛剛不才說是靠裙帶關係的小人嗎。”沂嗣王揮揮手,示意馬夫不用理會。

“是,嗣王!”馬夫遵令,驅使著車身一顛,卻聽廂內傳來女子扯著喉嚨的尖叫:“來人!沂嗣王拐帶良家婦女了!堂堂的沂嗣王是個拐子!盡拐鄴京的良家婦女,每次來京時鄉親父老們趕緊把自家妻女收好啊!快來打拐子啊!”

馬夫失色,忙將車子刹住,背上冷汗飛流直下,自家嗣王看似溫文爾雅,骨子裏卻狠戾,這些年在北邊成日與沙場作伴,與屍骨為伍,跟許多武將一樣是殺人不眨眼的,便是剛才連自家表妹,說掌摑就掌摑,——這小姑娘家,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你真打算這麽喊下去?”果然,沂嗣王還沒遇到過這種悍婦,臉色宛如在冰裏滾了一圈。

“你敢滿京城敲鑼打鼓地送我回家,我就敢沿路糟蹋你名聲!咱們來個玉石俱焚,誰的臉都別想要!”沈子菱瞪大一雙眸子,就跟豎起爪子的貓兒。

馬夫幾乎不敢看自己主子,半晌,輕微咯噔一聲響,一抬頭,隻見沂嗣王神色如鐵,眸內狠意畢現,手一滑,拔出腰際綴著寶石的佩刀,直指車廂內的女子。

沈子菱白了臉:“你瘋了麽,這是在京城,殺人要填命的,可不是在你前線的沙場上——慢著……你要殺也得解了我的穴,咱們好好較量,這樣算什麽好漢——”

佩刀的刀鞘卻並沒鬆脫,半空中直送前方,不輕不重,代替手指,點了少女手腕一處。

沈子菱悶哼一聲,四肢一鬆,頓跳了起來,隻見車廂外男子對著自己滿滿鄙夷:“當多大的膽子,刀還沒脫鞘,就把你嚇得……你這種小悍婦,給你解穴嫌髒了本王的手,回去還得洗刀子。想跟本王較量?別說本王沒提醒你,小丫頭會些花拳繡腿,被周圍人寵著哄著,就自以為就牛上了天,真正遇著厲害的,哭都來不及了。你這種人,幸虧是個女人,若是男子,上了戰場,還沒舉刀,恐怕就被蒙奴人給嚇尿。”

沈子菱被說得麵紅耳赤:“胡說!”說罷身子一騰,雙臂抵在車廂兩側,繡鞋一抬,伴著一陣香風,一記前踢正朝沂嗣王的額門。

男子身體迅速往後一傾,鋼掌一擋,堪堪握住她翡翠綠的鸚哥咀繡靴,捏得沈子菱動不得,見她青了臉,方才一鬆,借力將她整個人往後一推。

沈子菱喘了幾口,狠狠扒開簾子,呸他一口:“不是我打不過你,是位置小,我施展不開!”說罷,一把推開他,跳下車子。

沂嗣王摸了摸麵上的香唾,冷嗤一聲,卻神清氣爽,上了車子。

馬夫有些擔心:“嗣王,能夠進出皇宮的恐怕不是一般人家的閨女啊,您這麽羞辱這小妮子,怕會不會——”

“本王活了半輩子,還沒見過這種無理取鬧的女人,正因為看見她是剛從皇宮出來的,才留了點情麵。怕什麽?不是皇上的女兒,本王都惹得起。”沂嗣王皺眉,下令,“回府。”

卻說冬兒剛見小姐被沂嗣王扛大米似的扛走,想要去喊人救,卻自知是自家小姐挑釁在前,生怕鬧大了,正在原地急著打轉,見沈子菱回來,鬆了口氣,還沒來得及問,卻見小姐一邊走著,一邊揉著手腕,鼻頭和眼睛都是紅的。

哎呀,不會是被沂嗣王打哭了吧?這個沂嗣王,再怎麽也是個女孩子家,不至於出手傷人啊!

冬兒急了:“小姐,沂嗣王打你了?!打哪裏了?受傷了嗎?給奴婢看看……是不是很疼啊——”

一拳打在了心上!比打在肉上還疼。沈子菱搖頭,將剛才的事兒從頭到尾地說了一遍,又忿忿:“冬兒,我真是個悍婦,是個繡花枕頭,遇著厲害人,隻有被嚇尿的份嗎?

冬兒見小姐沒挨揍,懸著的心放下來,再一聽,趕緊為小姐挽回自尊:“沂嗣王滿嘴噴糞的話您也信啊!?他說給小姐解穴髒了手,還不是扛了小姐半天!”

這一聽,沈子菱臉色更就是發紫。

冬兒自知越勸越錯,噤聲,又嘀咕:“虧得小姐從小就將那沂嗣王認作偶像,在府上收集的兵器和馬匹都與沂嗣王一模一樣,凡是沂嗣王在北邊的大小戰役邸報,還叫奴婢抄回來保存,反複研究……原來這人是這種樣子,先是進獻表妹,又對著小姐動粗,哎,看來還是不要跟敬仰的偶像見的好,距離產生美感——”

也不怪小姐今天一聽說沂嗣王的事兒,反應這麽過激,要知道自己個兒偶像做的事與想象完全不一樣,是個人都會失望。

“夠了,別說了!”沈子菱打斷,臉又漲得通紅,“這事兒從今以後,不要再提了!”

隻當自己瞎了眼,從小到大竟將這人當成了楷模,想他作為溧陽王唯一的兒子,放棄京城富貴安定的生活,寧願去駐守北方,與蒙奴抗戰,一定是個做事光堂,不懾權貴,與其他臣子不一樣的鐵錚錚男子。

近年他常常來京,她還有些驚喜,總想著跟大哥說一聲,看能不能尋個機會親眼看看他。

沒想到,今日一見,夢都碎了,完全跟自己想象的不是一個人,做些靠女色求榮華的事,還用尖酸刻薄的話來羞辱自己!

祖父和哥哥從來隻會鼓勵自己,沁兒對自己的武藝每次也是讚賞,這個男人——眼珠子被鷹叼了!

狂傲自大,沒有風度!

諷刺他一句半句,他幾倍相還!這還算是男人?

罷了!回去就重新換了坐騎和兵器,連那些摘抄的邸報都一把火統統燒了!

沈子菱火大,朝自家馬車走去。

與此同時,禦書房內,夏侯世廷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來,朱筆一擱:“今天的轎輦怎麽這麽慢?”

語氣雖然平緩,可齊懷恩哪裏看不出皇上的火急火燎,這幾日因為蒙奴提出交換人質的事,皇上大半時辰都耗在朝上和書房,今天難得事情收官,連晚上都等不到,沂嗣王剛一走,就要召皇貴妃過來,笑道:“剛剛奴才過去時,信陽伯夫人嶽氏和沈將軍家的二姑娘都在,估計皇貴妃耽擱了些,皇上別急,馬上就來了。”

夏侯世廷眉宇一擰,有些不滿,早不來晚不來,偏這個時候進宮,可到底再沒誰說什麽了。

又等了小半時辰,人依舊還沒來。

齊懷恩見皇上臉色堪虞,連折子都批得有些心浮氣躁了,也有些慌了,正要親自再去催請,殿門一開,黃門一聲稟報,這才放下心,笑著對來人道:“娘娘怎麽才來。”

雲菀沁牽著小元宵,小臂上挽著個食盒走進來:“剛去皇子所接蜀王了,今天給皇上帶的點心也做得繁複,才耽擱了。”小元宵因大些,近年已賜了殿,住進皇子所。

齊懷恩一看皇上的眼色,馬上退了出去。

夏侯世廷見她過來,心情一舒爽,今日天氣有些暖,她秀發綰了個半斜的傾髻,全無一點點綴,披著個繡鸞鳥紋小雲肩,裏頭是煙紫色南綢襦裙,淺露半弧胭脂色抹胸,私下打扮哪裏像是皇貴妃,明明就是個秀豔絕倫的少女。

渾身香馨極好聞,也不知道又是調配的什麽香。

他推開黃卷,再一看她旁邊的小不點,淡道:“不是叫你一個人來嗎,怎麽把勳兒也帶來了?這個時辰,應該午睡吧。”難得跟她獨處一下,不情願這小子在旁邊當燈照著,暗示送回去。

雲菀沁將食盒擺放禦書案上,並沒接受他的暗示,恬笑:“這都什麽時辰了,還午睡呢,起來了。三爺這幾天辛苦,都沒見小元宵了,順便帶來見見。”又摸摸兒子的頭:“去給父皇問安。”又打開食盒,拿出裏麵的點心,全是些地方小吃,杭州府的雪媚娘,西湖藕粉,貓耳朵,小籠包,陝西郡的柿子餅,鏡糕,雲南郡的螺旋團子,核桃丸子,藕脯,犛牛肉蛋卷兒……每樣小吃各一小碟,粉粉糯糯,白的黃的,一碟碟堆了滿桌。

快滿四歲的小元宵生得粉嘟嘟,一身紫金皇子錦袍和虎頭靴,神采奕奕,龍行虎步地上去,掀開袍子,跪下來,奶聲奶氣地認真道:“給父皇請安,父皇辛苦了。”

夏侯世廷卻笑得有些僵硬,悄悄睨一眼兒子身邊的人,幾天沒見的又何止兒子,道:“勳兒起身。”

小元宵聞到香氣,小腦袋一抬,隨意指了指禦書案上的一盤糕點,一雙大眼熠熠生輝:“父皇,那是什麽?”

嘴饞了還明知故問。這小子,鬼精得很。夏侯世廷隻得將兒子抱起來,夾了一塊龍須酥給他。

小元宵坐在父皇的膝蓋上,雙手捧著糕,小鼴鼠似的放在嘴巴前吃著,吃完一個,又去找自己喜歡的,一會兒工夫,吃得滿嘴糖粉,長了白胡子一樣。

雲菀沁坐在旁邊,將食盒裏一把壺拎出來,倒了盞花茶,一邊品,一邊給兒子擦擦嘴,不催也不趕。

夏侯世廷見這麽吃下去,也不知耗多久,看小元宵又插了一塊蛋卷時,堅決按住:“多吃無益。”

“這個明明才吃兩塊。”小元宵做了個剪刀手,急著申明,歲數一大,語言增進不少,小嘴伶俐得很,腦子也清楚。

“其他的吃了很多了!快到晚膳時辰了,零食吃多了,乳娘喂正餐時吃不下。”他自己還沒吃,餓了好幾日,也隻得狠心掐斷兒子的食物,又給身畔女子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將小元宵送到乳娘那兒去。

以前父皇隻怕自己挑食厭食,從來不會阻止自己吃東西,要什麽也都叫宮裏人去準備,大多事兒都順著自己,今天卻好奇怪。小元宵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望向娘求救,知道娘不管說什麽,父皇都是答應的。

“前陣子換季,小元宵厭食,幾日沒好生吃,瘦了很多,難得今天胃口開了,這才吃了一點而已。”雲菀沁似是沒注意男子的第二次暗示,義不容辭地站在了兒子這一方。

小元宵望向座上的人,父皇今天竟然沒有馬上附和娘的話,還莫名其妙垮了臉,語氣十分霸道專製:“朕說不能吃就不能吃了,要吃回皇子所,重新弄幾道,何必在這兒吃!”

小元宵呆住,又明白了,父皇一定是嫌自己搶了他的吃食,父皇真是太小氣了。

雲菀沁見他不高興了,怕嚇著兒子,掏出帕子傾身過去,給男子懷裏的兒子揩揩小嘴巴:“算了,那小元宵就跟乳娘回去吧。”

這一俯身,女子衣襟一陷,抹胸愈發顯露人眼,體香幽幽,他情不自禁手一抬,繞過小元宵,滑到她腰下,輕輕一拍,三分撩撥,七分褒獎她終於答應送走這礙事兒的小子。

沒料巴掌重了一點,“啪”一聲,在安靜的禦書房清脆悅耳,很清晰。

小元宵耳朵和眼睛都尖,一眼看到父皇的小舉動,白玉一般的團子小臉有些惶恐:“是不是母妃不聽話,父皇才打母妃屁股。”

雲菀沁臉色一訕,卻見他朗笑起來,語氣邪邪:“是啊,你母妃不聽話,勳兒快回去,父皇要好生教訓一下你母妃。”

再說下去,隻怕連兒子都教壞了,雲菀沁瞪他一眼,抱起兒子,送到門口,正要交給乳娘,小元宵卻還心有餘悸,拽住娘親的衣領子,憂心忡忡地嘟嚷:“娘跟勳兒一起走,父皇今天很壞的……”

雲菀沁安慰:“父皇那是開玩笑的,不會真的教訓娘。”

小元宵半信半疑,可剛剛父皇明明就滿臉通紅、鼻息很粗地打了娘屁股一下,這不是生氣是什麽呢,想半天,鄭重告誡:“那父皇要是又打娘的屁股,娘就趕緊來找我哈。”

乳娘一聽,臉色飛起一片紅霞,隻當沒聽見,將大皇子一抱,福了身,匆匆離開。

雲菀沁回了書房,隻見禦書案上男子神情輕鬆:“那小子終於走了。”

“三爺險些嚇著小元宵了,都把你當成壞蛋了。”雲菀沁有些不滿,走到書案前收拾滿桌子茶點,又拿出個盛湯的瓷壺,一揭開,熱氣直冒,舀了一小碗,遞給他,剛他隻顧著陪小元宵吃,還機會下筷。

“男孩哪裏有那麽金貴,隨便說個話都能嚇著,還能成什麽器候。”他一點無所謂,接過湯水。

她知道,隨著小元宵年齡的越大,他開始十分注意兒子的教育,不再事事寵著溺著,在某些方麵甚至有些糙著養,正想著,夏侯世廷已經喝了幾口湯,放下碗,將她皓腕一拉,拽入懷裏,低道:“翰林院大學士馮曼殊德才兼備,教過三朝皇子,民間有名望的學子和鴻儒有不少是他門生,可謂難得的人才。朕挑中了他,準備近期就開始讓勳兒進內書館,由馮學士給他正式開蒙,你看怎樣。”

既然是他親自挑選的,肯定是最好的了。雲菀沁也聽過那馮學士的大名,沒什麽反對意見,隻眼波一轉:“聽說馮大人在學業上非常嚴格,就怕小元宵這麽早開蒙,再加上遇著個嚴師,會吃不消。”

“再過幾月就四歲了,這個年齡開蒙正好,不早。朕的兒子,朕也信得過。”他貼她耳邊,“早點做出些成績,再過兩年,便正好冊位。”

她自然明白他說的冊位是什麽位置:“再過兩年,小元宵也不過六七歲,冊儲君會不會太早?就怕朝上有人說。”

“朕如今就這麽一個兒子,就算今後還有弟妹,他也是長子,儲位遲早都是他的,誰敢說什麽。”他鼻息一烈。

她順著他的話,眸中清灩一閃:“就因為今後可能還有弟弟,皇上不用選選麽?這麽早立下來,可就不能變卦了。”

他聽出她話裏的意思,手勁一收,捏緊她如柳的軟腰:“縱是有弟弟,也都是一個人肚子裏出來的。”

她眉睫一閃:“是嗎,不過聽說後宮馬上要進人了啊。”

他本準備今晚過去福清宮跟她說一聲,見她已經聽到風聲了,也不多瞞,勾起她下巴:“吃醋了?那朕找個由頭,推了沂嗣王好不好。”

她知道他要麽不說,這話一出,若自己點頭,他一定會做。

隻這一句話,她還有什麽不安心?

雲菀沁拿起調羹,舀了一勺湯汁,喂他嘴裏:“沂嗣王是一等一的功臣,如今朝政初定,社稷還不穩,怎麽好傷了君臣關係。再說了,如今隻是把那名女眷送到慈寧宮陪伴太皇太後,又沒定名分。”

“那為什麽朕聽著有些口是心非?”他喝了一口,輕撥開調羹。

“口是心非怎麽了?”雲菀沁眼兒一斜,倒也不否認,“朝廷不也是喜歡嘴巴一套,實則又一套麽?”

他氣笑,目光沉沉斂斂:“你要是個男身,在朝為官,絕對是個刁臣,朕一定得想法子弄死你。”正說著,隻覺周身有些熱,鼻翼和脊背甚至還滲出些汗,不禁心頭一動,目光望向案上的湯,攢眉:“今天送的什麽湯水?”

“怎麽了?還不是福清宮廚房提前熬製的湯水,”雲菀沁順著他奇異的眼神將湯拿過來,要調羹一攪,冒出幾個黑乎乎的東西,頓時明白了,前些日子,拓跋駿夫婦回了高家村一趟,順便在龍鼎山上打了一回獵,重新過了把農戶的癮,獵回了幾頭鹿,嶽五娘回來後,將鹿肉叫人醃曬成山珍,當成禮物送進了福清宮,又特意包紮幾條鹿鞭,偷偷塞給雲菀沁。

她想著他近來忙不停,這鹿鞭對腎虛勞損,腰膝酸痛有效,便叫人放在廚房,日後等他來了再熬湯,沒想到今天廚房的人將這東西丟進去了。

今兒天氣本就有幾分燥,加上幾口鹿鞭湯下肚,氣血早就騰騰升了起來,這會兒見他熱得厲害,她忙給他扇風,又給他解了領口:“還熱不熱?”

他將她在膝上抱緊了,低低:“光是扇風解不了這熱。”

她鼻尖一燙,不知是不是貼得太緊,自己渾身也有些熱了。這鹿鞭的厲害,她也不是不知道,原先在娘家,雲玄昶畢竟年紀不算小了,那三名瘦馬館的妾室又年輕,怕駕馭不住,便叫莫開來備了些鹿鞭酒窖藏著,她鼻子靈得很,每次一進廚房,便能聞著那味兒。

男人鼻尖上的汗水,俊腮漲得一片赤,喝過酒一樣,身軀朝前,將她如柔韌的蘆葦強行壓折,迫她靠在背後的書案邊。

她雖覺得在禦書房有些羞恥,卻深深感受到來自前方的壓力,知道回絕不了,映滿酡紅的雪膚上,眸子盈盈如鹿,有些緊張,忙先推搡了一下他,提醒:“那個……戴不戴。”

聲音軟糯磁滑,讓他背後的熱汗又滾了不少出來。

“勳兒這麽大了,朕前日問過姚院判,說是時日差不多了。”他全無一點猶豫,將她雙手一捉,舉起來,以便騰出位置,讓昂魁身軀與她貼得更近,濃黏滾熱的呼吸幾乎叫她意識昏迷,化作一灘春潮:“再給朕生個公主。”

她知道他一直想要個女兒,之前他明知道端姐兒非他所出,卻並無不好,除了是因為看在燕王的麵子,也是因為對小女孩的憐惜,那日嫉妒燕王有女兒的語酸溜溜語氣,也還曆曆在耳。

如今一看,簡直是思女成狂。

襦裙下麵一件件衣料的剝離,直到最後一件遮羞的撕扯,她驚呼一聲,整個人懸空而起,被他托住腰下,抱起來丟在書案上。

玉體橫陳在天下大事之間,何等蠱惑人心。

龍袍翻飛,大手將案上的軍務、奏折及邸報嘩啦啦統統推到一邊。

禦書房內顛龍倒鳳,看上去,實在是昏君做的事……

可他管不得了,有她在,隨時隨地是他的歡場。

太皇太後今年壽宴到了,這表示,正宴過後,被滿城名媛期盼的擷樂宴也到了。

除了條件符合的世家男女,這次沂嗣王因在鄴京,又因為長年在外戌邊,還沒娶正室,婚姻問題成了皇家重視的,也順理成章的了太皇太後的邀請,一道去禦花園擷樂宴,看看有沒合眼緣又合適的婚配。

這次的壽宴自然是雲菀沁操持,樣樣精心無比,親自下到各個準備壽宴的崗位去定時查看食材、用具。

宴前的頭兩天,她去了慈寧宮,將宴上的安排單子一一給賈太後過目。

賈太後不無滿意,什麽都讓她放手去做,隻瞥了眼兒擷樂宴上的賓客安排,見著沂嗣王的名,眼神一動,瞄向她:“說起來,沂嗣王那表妹在慈寧宮住了好些日子了。”

雲菀沁知道賈太後是怕自己委屈吃醋,隻恭聲:“不知太皇太後對那女孩兒印象怎樣?”

賈太後自然也知道沂嗣王送表妹到慈寧宮,並不是隻為了給自己進獻個侍女,終極目的是為了將那女子送進後宮,此刻見雲菀沁雲淡風輕,知道她並不放在心上,心裏對她更滿意了幾分,道:“這個女孩,別的倒沒什麽,就是貴在會不少稀奇玩意兒,別說宮裏聞所未聞,就連咱們大宣都是極少的,可能都是跟著沂嗣王,在北方那邊學來的吧。說來你不信,倒跟原先的永嘉差不多,哎,難怪都是出自溧陽王府的女孩,不過,那永嘉,在宮裏仗著先帝爺和那麽點兒小本事,特立獨行,眼高於頂,連公主都不放眼裏,最後得來這麽個下場,這個女孩子,性子可比永嘉謙遜溫順多了。”

雲菀沁但笑不語,隻一邊聽著,一邊點頭。

那人既然跟在沂嗣王身邊,變身份回京,就注定早不是以前的永嘉郡主了。

除了性情再不能像昔日一樣驕矜如孔雀,相貌當然是第一位需要改變的。

雖然不知道她換了怎樣一副皮囊,可既然連太皇太後都完全辯不出,想必,一定是變得連爹媽都不認識。

天下的奇人異士,名醫聖手,多得很,依沂嗣王在江北駐地的權勢財力,尋個為她弄掉刺青、改換容貌的,也算不上登天難事。

“不知沂嗣王家那女孩兒閨名是什麽。”雲菀沁捧起瓷杯,呡一口香茶。

“溧陽王王妃姓唐,”賈太後道,“那女孩,閨名無憂。”

古話,萱草令人無憂。

故,萱又稱忘憂草,或者無憂草。永嘉郡主夏侯萱,這名字,改得好啊。是從此但求無憂了?

她眉眼未動,話題一轉,又跟賈太後聊了些壽宴的事。

賈太後本來對老三即位心裏還有些疙瘩,如今看來,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如百姓家中的夫妻一般,前朝振興,後宮安寧,也沒什麽不好,便是寧熙帝那會兒的光景都趕不上,那時女眷隻將後宮當成戰場,壓根不像麵前女子一樣,當成家一樣去真心實意地打理。

隻想著世諄的事,賈太後終歸有些歎息。

雲菀沁也猜出她心意,安慰了一番,陪著說了會話,直到夜色降臨,才告辭。

剛走出太皇太後的寢殿,配殿的廊下,一道身影一閃,好像見人出來了,背過身,朝走廊盡頭走去。

雖雖隻一瞬,她卻看得清楚。

拐角處,身穿鵝黃色宮裙的纖細身影窈窕,秀腕上的啷當玉鐲碰撞清脆淩冽,在夜色中既悅耳,又張揚,好像是一種無形的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