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震懾猛獸

宮裏,紫光閣內,幾名醫女按著吩咐,各司其職,一切順利。

除雲菀沁,五名醫女都是姚福壽從宮裏各處精挑細選出來的,除了通醫理,性情也是蕙質蘭心,縝密乖順,幾天下來,幾人相處地也是平和友好。

雖說是近侍醫女,除了端日常用藥和藥膳進殿,也沒什麽跟皇帝接觸的機會,每次都是到了養心殿,由妙兒或者姚福壽端進去,但通過藥量的日趨加重,雲菀沁還是清楚,皇帝已經病入膏肓,不過是靠名貴藥材在維係著。

這日早上,晨晞初露,姚光耀派人送來紫光閣的藥劑分量又加重了幾味,是平日沒有用到的,全是提神強心的藥,這些藥材雖能短時間內振奮心脈,對於沉屙之人,卻有些猛,一般來說不會用。

幾個醫女麵麵相覷,一個不禁問道:“皇上這兩天的病情還算穩,怎麽需得用到這些藥?”

送藥的醫官道:“今兒上午蒙奴儲君赫連允到了京城,中午以前就要進宮,在金華殿麵聖。你們也別問了,快些煎藥,給養心殿那邊端去。”

難怪用這些藥提精神,原來今天赫連允進宮了。雲菀沁開口:“好了,別說了,趕緊做事吧。”

五人見秦王妃發話,趕緊各自忙去了,雲菀沁正要跟去藥膳房,卻被那醫官一拉:“今天北人麵聖,得需要半天功夫,姚院判怕皇上撐不住,他一個禦醫跟在旁邊,隻怕引北人懷疑,所以請秦王妃帶兩個醫女過去,在金華殿後麵照顧,萬一中途皇上身子不適,您幾位也能應付一下。”

雲菀沁點頭,等醫官離開紫晶閣,叫了兩個醫女過來,兩名女孩都是民間醫家出身,家裏父祖輩俱是行醫的,後來進宮當了宮女,一個名喚琴釵,一個名喚聽弦,幾天相處下來,也是雲菀沁覺得最沉穩的兩個醫女。

日頭漸升,金華殿來了傳召,三人過去了。

三人提前到了正殿的背後,與天子丹墀上的龍椅隻隔著一層厚厚的金絲簾和一麵扇屏。

到了以後,三人將備用的湯丸和三棱針放好,佇立在簾子後麵,以備不時之需。

皇帝已服用過加重分量的藥,這幾天病情也算平穩,宴客應該沒什麽問題,三人並不是很擔心,見正宴還沒開,不時低聲笑侃兩句,正是說著,外麵傳來太監的傳唱聲,隨著魚貫而入的步履,人影漸漸在紗簾後密集起來。

最後,前麵的龍椅上,有人坐了下來,三人知道皇上已是到了場,收起了笑語。

說話之間,有個陌生男子聲音不時響起,語氣恭敬,可明顯漢話有些生疏。

琴釵膽大些,掀了簾子一小角兒,回過頭,悄悄說:“是蒙奴的儲君。”

“是不時長了兩個腦袋五隻手?”聽弦與許多沒有見過北人的中原人一樣,對蒙奴人總有些戒心和好奇。

琴釵捂嘴笑:“虧你會想!”又一邊看一邊介紹:“……看上去比皇上小一些,外貌跟咱們漢人差不多,就是個子高大些,五官更深邃點兒,倒是與秦王有些形似……”說著,自知失口,忙閉上嘴,望了一眼雲菀沁,怕她不高興,似是為了彌補,又低聲笑道:“秦王也在外麵陪宴呢。”

就算掩耳盜鈴,也改變不了赫連允與三爺的血緣關係,雲菀沁笑了一笑,示意沒事,順著琴釵掀開的簾子縫隙,往外看去。

赫連允坐在皇上的左下方第一排,比起皇上高瘦清雅的身型魁梧昂長一些,眉眼之間乍一看,確實與夏侯世廷有四五分相似,隻是到底是一國儲君,多了幾分藏不住的傲矜,此刻與皇上對答之間,口氣雖然恭敬,可一雙眼顯然不是真心,沉積於內的野心宣發於外。

可誰管北人致歉是不是真心?隻要人主動來了,就已經落了下風,大宣贏了這一場。

而此次北人能來朝道歉,全是秦王的功勞。

殿內的臣子見蒙奴人畢恭畢敬站在丹墀下,看秦王的目光,不禁又敬幾分。

赫連允令隨從官員當著寧熙帝,誦讀蒙奴皇帝對於互市一事的致歉辭,又令扈從將從北地帶來的禮物一一搬到金華殿外空曠的宮院中。

“這些都是一路從北方帶來的蒙奴特產,全當為互市一事謝罪,還請貴朝勿為互市耿耿於懷,誤了兩國友好。”赫連允麵朝寧熙帝。

寧熙帝見蒙奴此番給足麵子,龍心甚悅,望向座下的老三,目光中更添了幾分讚許,全是滿意,見時辰不早,又叫宮人照著北人的飲食習慣,上了精美禦膳。

宮人端了長案進殿,架起火堆,又將剝了皮的全羊懸吊在火上炙烤起來。

赫連允瞥一眼與北方一樣的飲食,施禮:“皇上特意遷就蒙奴的飲食來款待咱們,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寧熙帝玩笑一般:“北方和中原差異大,朕怕赫連太子不大習慣,起居飲食,統統按北地準備。沒事,你們北地沒有的,咱們中原大把,你們北地有的,咱們中原也有的是。太子且放心住下吧。”

赫連允笑意頓時一斂,卻還是客氣:“多謝陛下。”說著,拍拍手。

殿外搬禮物的腳步深重起來,還伴著鐵鏈哐啷的聲音。

除了赫連允一行人,全都循聲望過去。

幾名北人武將推著一輛板車到了殿外,車上有個巨大的四四方方的東西,被紅布蓋著的。

停定之後,紅布之內,傳來嗡嗡低沉的聲音,引得殿內人略驚訝,交頭接耳地猜測起來。

赫連允道:“是敝國本地產的珍玩異獸,也千裏迢迢帶來的禮物之一,供陛下笑納賞玩。”說罷,示意隨從將紅布拉開。

紅布一開,眾人輕訝出聲。

車上是一個半丈長寬的碩大鐵牢籠,裏麵坐臥著一隻大獸,頭頸和四肢被五條鐵鏈鎖著,身體明明是老虎,有一圈圈的虎皮紋路,可腦袋上滾著一圈金色鬃毛,又形似獅子,一隻尖利的爪子勾在牢籠底部,嵌入好幾寸,另一隻抓著柵欄,棕色眼瞳凶光四溢,警惕盯著殿內的人,喉嚨裏發出悶吼,好像隨時會衝破桎梏,撲上來。

“這——這是什麽?”在座的臣子一驚,“到底是獅子,還是老虎?”

離殿門坐得近的幾名臣子有些哆嗦,獅子和老虎本就夠凶猛了,這怪物雖像獅子,又像老虎,可個頭遠又比獅子老虎大一兩倍,鎖了五條鎖鏈還能移動身體,叫囂個不停,萬一使了蠻勁兒衝出來可不是好玩的。

姚福壽眉頭也是一皺,別國貢禮中也不乏珍奇異獸,卻都是賞心悅目的溫順動物,這北狄子真是天生野蠻,這種凶獸當做朝來往之禮就算了,竟還運輸進宮,送到殿上,簡直半點禮儀不講,可既是蒙奴送來的禮物,也不能拒絕或者明說不好。

赫連允見區區一個麵相凶惡的玩獸就將一群漢人弄得有些畏懼不安,眼眸中輕蔑頓起,笑道:“姚公公,這個玩獸在敝國算是蒙奴的國獸,若是怕驚到了諸位大臣,我讓部下再鎖緊一些。”說著,打了個手勢。

一名蒙奴武士會意,將戴了鐵皮護腕和鐵製手套的手朝鐵籠裏伸去,抓住那凶獸身上的鏈子,也不知道是無心還是故意,鎖沒鎖緊沒有看到,一條鐵鏈卻反倒鋃鐺一聲,鬆落在地。

凶獸本來離柵欄還有些距離,此刻少了一條鐵鏈的束縛,身體往前一撲,整個貼住了牢籠,爪子也伸出柵欄幾寸,與最近的一名黃門官隻差不到一根手指的距離。

黃門官條件反射地尖叫一聲,大失儀態,竟踉蹌地朝旁邊躲去。

殿內其他陪宴的幾個臣子被那黃門官一擾,也跟著嘩然起來。

幾名蒙奴武士哈哈大笑起來。

赫連允臉一沉,喝叱住幾人:“不得無禮!”

武士這才將那鐵鏈重新栓上,鎖緊了凶獸。

赫連允這才抱手:“沒驚了皇上吧?這家夥天生強悍,在蒙奴草原上素有戰獸之名,所以才用五條鐵鏈綁著,沒想到還是綁不住。”

寧熙帝見區區個畜牲,竟把臣子嚇成這樣,臉上掛不住,黑了幾分,再聽他說這畜牲的秉性,完全就是將它比作蒙奴,胸膈一悶,咳了幾聲。

赫連允眼色一動:“皇上恕罪!”正要下令將猛獸運下去,卻聽右列飄來聲音,語氣帶著幾分笑意:“性情雖強悍,隻可惜再厲害,也厲害不過十來個春秋。”

赫連允望過去,對座年輕男子豐華俊采,便是不看一身雲龍錦袍,光看一雙大宣極少漢人有的幽深眸子與挺拔身軀,也知是誰,不免笑道:“秦王何出此言。”

夏侯世廷望一眼鐵籠中的猛獸,轉頸:“蒙奴地處草原,雄獅是草原上最凶猛的野獸,這禽獸肖似獅子,身上又有老虎額斑紋,本王猜,應該是貴國用雌虎與雄獅**產下的獅虎獸。獅虎獸的確是珍貴,可惜獅與虎天生不親近,上百年才能孕育出一隻,生下後能活下來且順利成年的,十隻中還沒兩三隻,就算這兩三隻,精心培育照顧,壽命最長的,也不會超過十一二年。”頓了一頓,緩緩搖頭,“說起來,無論壽命,還是身體的質量,還抵不上看門護院的家犬。”

赫連允一怔,笑意卻繼而更盛:“秦王將上百年才能出一隻的獅虎獸,跟隨處可見的狗相提並論?獅虎獸是萬獸之尊,無可匹敵,什麽都不怕,狗能比嗎?再凶猛的狗,見到獅虎獸,嚇得隻怕連爪子都伸不開。”

卻見男子背手走到中間,倒掛著的炙烤全羊已燒得半黃半焦,下麵的柴火稍小了一些,卻仍是燒得茲茲作響。

夏侯世廷長軀一彎,似是無心,信手拾起一支燒得通紅到快斷掉的幹柴,輕踱步子,手臂一揮。

那一截帶著火星子,燒得嘎吱響的幹柴刷的一下,被擲進鐵籠裏。

獅虎獸見到紅通通的烈火,受了驚嚇,竟後退一步,縮到牢籠,距離那火星子能有多遠有多遠,剛才喉嚨裏的凶狠悶哼,也成了嗚咽。

動物素來懼火,獅虎獸也不例外。

剛剛在蒙奴人口裏天下無敵的獅虎獸,如今看見火就敗了下風。一群蒙奴官員和隨從臉色漲紅,不無尷尬。

寧熙帝心情大好:“去年秋狩,老三才獵下圍場最凶猛的人熊。沒料今天,不拔劍,不拉弓,光是一截柴火就叫蒙奴的國獸嚇成了貓兒,看來老三當真是猛獸的克星,不管哪裏的凶獸都能震懾住!”

皇上雖這些日子對秦王觀感越來越好,可從沒當眾誇獎過,姚福壽知道皇上今天相當滿意秦王,也順著天子心意,跟著笑道:“有其父必有子,大宣的皇子怎會不勇猛英武?”

赫連允聽了寧熙帝的嘲諷,麵色訕訕,再聽姚福壽的誇讚,望一眼秦王,臉上卻又添了笑意:“看見秦王成了大宣的肱骨,也是貴嬪的福氣,我更十分欣慰,不枉我當年親自請上,讓玉煙和親大宣,又為玉煙送嫁一場。”

寧熙帝見他提起赫連氏,便也當著眾人的麵順水推舟,大方道:“貴嬪打從嫁入大宣,還沒跟娘家親人見過麵,赫連太子既是貴嬪的兄長,也算是朕與貴嬪的媒人,今日宴後,賜貴嬪在明光閣與和太子兄妹相見,敘敘親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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