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看他不爽
打開的一瞬間,鼻下聞到一股淡淡異味。
對於在萬采戲樓的茶水間近距離體驗過的雲菀沁來說,這味道不會陌生。
望了進去,出乎意料,匣子空空,什麽都沒有。
她眉一顰,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有鬼,一個裝珠寶的妝奩匣外無端端的,不會塗黃蠟,還有,這味道也騙不了人。
沒有猶豫多久,她將匣子翻過來,查看了一下,又伸手進去。
裝珠寶的妝奩匣不大,剛剛放在兩隻手掌的大小,因為紅木材料的特性,匣壁很厚。
正這時,門簾外,管事嬤嬤的聲音傳來,似是問門口的宮婢:“……秦王妃呢?”
“在娘娘寢臥,還沒出來。”
管事嬤嬤腳步逼近,似是要打簾進來,“娘娘回宮了。”
她心裏跳得有些慌,卻仍是不大願意就此罷休,難得進來一趟,又找到些線索,太不容易了!她順勢沿著匣壁細細摩挲著,揚起聲,盡量讓聲音輕快:“好了,這就出來。”
管事嬤嬤腳步這才一駐,並沒進來。
揣著快要跳出來的心,她覺得自己這是在找死,可手裏的匣子是在太誘惑人了,既然已經發現子,不找個清楚,估計懊悔死。
死就死吧!
手指終於摸出些異狀。
借著光線明亮處,她端詳裏麵,眼眸一亮,卻再沒時辰多耗,將匣子一合,原封不動地放還原到一堆妝奩匣中,又飛快將手邊的木雕盆景抱起來,匆匆放在一處小香幾上,屏住有些淩亂的呼吸,打簾出來。
與此同時,鳳藻宮外,宮人齊齊迎接鳳駕。
在禦花園款待赴宴女眷,耗了些體力,蔣皇後此刻有些疲倦,攙在白秀惠的臂上下了鳳輦,眼光一瞥,正好看見宮門外守著個陌生太監,顯然不是自己殿中人,一疑:“誰來了。”
一名鳳藻宮宮人回答:“回娘娘的話,太子派了幾名東宮的人來為娘娘送壽禮,是民間巧匠萬老七的純手工木雕,這會兒正在裏殿,為娘娘布置呢。”
蔣皇後臉色鬆弛下來,正要唔一聲,示意知道了,卻見那宮人又回過頭,小聲道:“……怎麽還沒出來?叫那幾個公公和秦王妃出來,快迎鳳駕。”
秦王妃?
雲菀沁也來了?
蔣皇後臉色又一緊:“秦王妃過來了?”
“是啊,”宮人道,“是太子叫過來一塊兒幫忙的……奴婢這就將王妃叫出來?”
白秀惠明顯感覺蔣皇後攙住自己的手臂輕微一抖,望向主子。
蔣皇後麵色並無波瀾,心中卻有些說不出的怪異,眉頭猛跳,疲乏都消散了大半,疾步朝大門走去,輕輕一喝:“不用叫,走,進去。”
太子派去盯梢護航的禁衛見這情景,隻怕秦王妃在裏麵與皇後撞上會有什麽紕漏,額上冷汗一滲,正要拔腿走出去,卻聽前方傳來聲音:“母後。”
被眾人簇擁著的蔣皇後回過頭,是秦王。
男子淡金錦袍,帶著貼身侍衛走過來,隔得不近不遠停下,行了禮。
蔣皇後隻能刹住腳步,眼一眯:“秦王找本宮有事?”
夏侯世廷道:“今日壽宴是兒臣操持,想來看看母後是否滿意,萬一叫母後不滿,辜負了父皇的囑咐,兒臣罪責不淺。”
蔣皇後上下打量他一番:“秦王如今正得皇上歡心,皇上視秦王為頂梁肱骨,今日金華殿上,臣子們對你攀交親近,無一不奉承,你一個正當紅的人,本宮哪裏敢怪罪。”說罷,一拂袖,轉過身去。
夏侯世廷見她要離開,一垂首,叫人看不清表情:“母後這樣說,叫兒臣更加惶恐。”
話一落音,隻聽施遙安呼了一聲:“三爺——”
周圍響起宮人們的一陣窸窣。
出乎所有人意料,鳳藻宮大門口,秦王竟一撩袍,跪了下來。
蔣皇後再次駐足,慢慢踱到他麵前,也不慌不急了,享夠了尊榮,才黛眉一挑:“秦王這是幹什麽,本宮又沒說你什麽,男兒膝下有黃金,起來吧。”
施遙安也勸道:“三爺,起來吧。”
殿門內,隱約傳來一行人的腳步聲。夏侯世廷心中有了數,一顆大石落地,掀袍站起,也再沒多糾纏,目送皇後離開。
見宮殿外一清空,施遙安方才禁不住:“王妃來鳳藻宮也不知道是做什麽。”
不管做什麽,必定不是什麽好事。
東宮的禁衛一直尾隨她身後不遠,剛剛見皇後要進去,還臉色一變,神色緊張,眼看想要阻攔,必定是太子叮囑過要協助她。
夏侯世廷臉色不大好看。
蔣皇後進了鳳藻宮,隻見東宮一行人從廊上下來,已經站在了宮院天井裏,彎身行禮:“皇後。”
最邊上,青袍素顏的女子,正是雲菀沁。
蔣皇後手搭在白秀惠臂上,踱過去,掃了一眼東宮眾人,輕道:“太子有心了。”
東宮那領頭的太監剛見秦王妃在皇後寢殿久久耗著未出,又得知皇後已經下了鳳輦,心裏慌張得不行,雖不知道什麽事兒,卻也知道,被皇後瞧見絕不是好事,早就一頭的汗水,幸虧皇後遲了些進殿,秦王妃又及時出來了。
太監鬆了一口氣,此刻笑著應道:“太子一片孝心,想娘娘是個風雅之人,幾月前就開始去請萬老七雕刻盆景,好說歹說,終是雕了這三盆,已經給娘娘布置進去了,就等著娘娘一回宮就看著高興。”
“嗯。”蔣皇後目光落在雲菀沁身上打了個轉兒,收了回來,再不多說什麽,進去了。
雲菀沁舒了口氣,跟在幾個太監後麵,出了鳳藻宮。
背後宮室朱門哐當一合,雲菀沁隻覺脊上的汗都幹爽多了,可還是沒完全回過神,想著寢殿梳妝台上的匣子,跟在後麵,一邊陷入思緒,一邊走著。
剛拐彎,上了遊廊,走到僻靜處,前麵太監們的猛的停下來。
她一個沒刹住,差點撞上,隻聽領頭太監聲音傳來:“秦王。”
男子是從遊廊半道分叉而出的月門突然進來,此刻站在悠長遊廊的正前方,雙手背在係著金蟒腰帶後麵,離一行人不過五六步之遙,嗯了一聲。
太監們又不笨,自然心知肚明秦王是奔誰來的,不約而同,齊齊側了身子,讓出一條小道,足夠讓兩人能相對而視。
剛剛的緊張,在看到他的一瞬間,鬆弛了下來,她心尖上甚至有喜意宛如蜜糖一般,溢了出來。
若是時辰和環境允許,她想要玩笑著告訴他剛才多驚心動魄,鳳藻宮裏短短半刻不到,並不比在晏陽時候要輕鬆,險些就得被皇後抓個正著,甚至還想要告訴他,她在鳳藻宮查到了一些線索和痕跡。
天知道她得使出多大的力氣,才能壓住這份振奮,宮裏人多口雜,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場所。
待看他神情,她卻一凝滯。
他臉色清淡無華,與大多時候一樣,並沒什麽表情,不喜,也不怒,她卻覺得好像跟平時有些不同。
領頭太監雖知不合規矩,但已經狹路相逢,再見這架勢,總不能麵對麵得罪秦王,倒也識趣,轉過頭,小聲叮囑:“奴才們先回去,王妃也盡快些,以免太子不喜,被別人瞧見,東宮還得要擔責任。”說著,領著下屬下廊離開。
聲音雖不大,卻一字不漏地飄進夏侯世廷耳簾。
什麽叫太子不喜?他的王妃,與他見麵,輪到太子不喜?
就算她現在戴罪身,又在東宮幫忙當差,卻也不是受太子的管轄!
雲菀沁隻覺他臉色更差,眉峰擰得緊緊,而這份陰鷙跟以前她看過的很不一樣。
他緩緩踱步過來時,她隻覺周圍的空氣都沉降下來,本就是無人的空當遊廊,眼下更顯幽靜。
“你眼下的主要任務,是在長青觀自省,不是在東宮當差。”他開門見山,並沒一句繞圈。
如果沒聽錯的話,這口氣,赤//裸裸的是責問。
她醞了會兒,才意識到他是什麽意思,他在懷疑自己,滿腔喜悅全消。
緊張得一身汗,剛從龍潭虎穴般的地兒出來,得不來安慰,她不怪他,卻也不是為了聽他訓斥和審問。
“太子叫你進鳳藻宮做什麽?本王叫你做的,你樣樣對著來,他一說,你跑得比兔子都快。”他左右一望,怕被人看到,俯下身,盯住她,隻能長話短說,話一短,每個字出口便銳利得很,沒有絲毫的委婉,幾乎是嚴父教女一般的苛責。
她銀牙磨了一磨,爪子突然有點癢,因為韓湘湘的事,今天本就有些順帶著看他不爽,若他這張害人得相思病、吵著要嫁給他的臉再湊近一寸,恨不得撓一把。
夏侯世廷見她冷著一張俏臉,先還仰頭看住自己,後來幹脆就偏過頭去了,莫名焦慮,剛才在東宮跟太子的有說有笑,全用幹淨了?怎麽對著自己就臭成這樣!
怕經過的宮人瞧見,他將她手腕一捏,朝遊廊牆壁後拖去。
遊廊背後是一片林子,正對著高大的宮牆,是個逼仄的死角,曠無人聲,靜得隻聞草中蟲鳴。
還有他濃重的呼吸。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兩條纖臂生生被他撐開,壓在遊廊背後的牆,陰影落下來,他傾身貼住她,將她錮在牆上,沉聲:“今日回去就跟太子辭了事務,安心回長青觀。”
還有一個多月,禁不起又多生事端。
兩人溫熱的氣息相互傳遞著,因一番劇烈的拉扯和心境的起伏,雙雙都有些喘息。
嗅到她身上熟悉的淳甜體香,他幾乎掐熄怒氣,將她揉進懷裏,雪夜那天後,又是好久沒見。
靠著對那一晚上的念想,他可是畫餅充饑了好多天。
直到即將鬆懈,他又繃緊了臉,——不能再由著她!
“不行。”她因激動和風吹,嬌紅了頰,卻篤定道,又目光一仰:“你明明猜得出我去鳳藻宮幹什麽,若在長青觀,怎麽有機會到處走動?你不要吃那些飛醋。”
他堅決否認:“你哪隻眼睛看到本王吃醋!”補充:“不管你做什麽,不必非得與太子糾葛在一起,反正今天開始,老實回去。”
“我老實回去,再也不見太子,然後三爺在府上安排接新人嗎?”韓湘湘的事,連太子都知道了,他怎麽可能沒聽說,今兒壓著一肚子的不快,憋不住了,她拿他當出氣筒,眉一顰,攥起粉拳捶了幾拳。
他眉一攢,由著她錘鼓似地悶敲幾下,突然想到什麽,捉住她手,輕笑一聲,不無冷意:“又是太子跟你說的,對不對。”
“誰說的很重要嗎?”別看他人長得清瘦,身子倒是硬邦邦的,捶兩下居然還把她手給捶得有點疼,呲了呲細碎白牙,瞪他一眼。
誰說的,當然重要。
太子覬覦她,才會煽風點火。
這下,他就更不放心了。
叫他在宮牆外,日夜提心吊膽自己的女人被人隨時圖謀,辦不到。
他很想問水榭那件事,見她眼下情緒不對頭,暫時先壓住,將她打疼了的手握住,湊近唇下輕輕嗬著:“韓通女兒的事,本王準備等壽宴過後,就找機會跟父皇說清。”
見她不說話,臉色好看了一點,他又垂下頸:“手疼不疼?”
她嘟嚷著:“疼。沒事長得這麽硬幹嘛。”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捶的是本王骨頭,你說硬不硬。”他有負傷的神色。
她杏眸中黠光流轉:“還敢狡辯?”
“那吹吹?”說是問,也不顧她同意不同意,他將貓爪般的粉拳放在薄唇邊,目中噙著淺淺笑意。
她覺得癢噝噝的,用膝蓋去頂他腿:“好了。”
他見她臉色舒服了,又湊到她耳珠:“那今天就跟他說清楚,再不去東宮了?”
她一怔,說半天,他到底還是不信自己。
其實又哪能苛求他完全信任自己。
多少老夫老妻一輩子也圖不來一個彼此心心相印,他跟她才成婚多久,真正相處的光陰,更是短之又短,說白了,連磨合期都還沒來得及進入。
剛剛鋪好了局,還沒看到成果,就這麽算了?她還不如去吐血三升。
牆壁背後遙遙傳來腳步和宮人的說話聲。
她沒功夫與他多說,趕緊將他一推,恢複正色,對他丟了個眼色,先出去了。
雖她沒有說出她的回答,可他看得清楚,她拒絕了自己。
皇後壽宴甫完,宮裏又趕上準備春節。
寧熙帝身子好轉了些,加上旁邊人照顧精心,壽宴過後沒兩天,就能單獨下床走動,天氣好的時段,還能出去在宮院裏散散心。
隻是,身子有了起色的當天,侍疾的秦王在養心殿就對他提出懇請,奏請拒了與韓通女兒結親這門事,言辭十分堅決。
寧熙帝雖覺得秦王夫婦剛新婚不多久,後院就添新人,有些合理不合情,但畢竟是皇後提出來的,且也有正當理由。
蔣氏與他結發幾十年,素來高高在上,矜持優雅,這麽多年,難得對他主動請求個事,寧熙帝並不願意拂了她的心意,尤其,——自己身患重病這種大的事,他因著北方局勢不安定,暫時不願公告外界,隻想一邊先瞞著,一邊暗中調養,指不定天賜福壽,這病能慢慢康複,故此瞞著所有人,也包括蔣氏,更覺得有幾分愧疚。
他知道,自己病得最重時,在養心殿隻留莫貴人照顧,不見任何人,皇後心底必定會有些芥蒂,所以才為皇後大肆補辦壽宴,大宴群臣。
當時拒絕皇後罷黜雲菀沁的王妃位,寧熙帝已覺得自己口氣頗重,眼下哪兒還好意思滅了她這點提議。
這樣一想,寧熙帝當場並沒答應秦王的請求,隻說等些日子再說。
等些日子?等到皇室賜婚的輿論散開,聖旨一下,怎麽懇求都沒轍了。夏侯世廷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又跟燕王和其他兩個侍疾的皇子換了班,幹脆晝夜不休地蹲守養心殿,見麵就懇。
妙兒知道這事,也從旁勸了幾句,倒弄得寧熙帝有些兩邊為難。
幾天下來,蔣皇後聽說皇帝減緩了納韓氏女為秦王偏房的進程,不覺眉頭皺緊,知道夾擊之下,皇上心意恐怕又被說活泛了,這日想著,更是禁不住動了幾分心火。
白秀惠隻能勸道:“隻是減慢了些,並沒有停下來,說明皇上還是有一半偏向娘娘的。過段日子,娘娘再去皇上那裏敲打敲打,皇上的心意就又掰回來了……”
話音未落,隻聽殿門傳來女子帶著笑的嬌聲:“白令人說得對,不過,哪需要過段日子啊,再過兩天就是小年夜,按著宮裏往年慣例,當天晚上皇上、太子與皇後、公主,還有一些皇室親王、郡王們會聚在慈寧宮,陪太後一塊兒家宴,其樂融融的,不就是好機會?到時候啊,滿皇室的宗親們都在場,皇上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答應下來,那可是再也反不了口了呢!”
蔣皇後循著聲一望,蔣妤扶著婢子款款而至,人已經進了門,一福身,柔聲:“皇後娘娘金安。”
壽宴那日,蔣妤托病以後,蔣皇後好幾天都沒見著這侄女兒,第二天,氣消了些,派嬤嬤去東宮瞧小皇孫時,順便去蔣妤那兒看了一眼,嬤嬤捎話回來,說良娣好像確實病了,見著東宮的奴婢端著藥進進出出,門窗也閉得緊。
蔣皇後這會兒見蔣妤來了,又看她比往日態度還要柔順,一來就提了個好建議,對她的餘怒更是全部消散。
這個丫頭,估計是怕壽宴托病,惹了自己的怒吧,這次倒還挺懂事,蔣皇後便也不多計較了,嗯了一聲:“你還真是難得伶俐一回,不惹姑姑心煩,會給姑姑出主意了啊。”
蔣妤笑著上前,走到蔣皇後身後輕輕捶肩,用討好的語氣道:“壽宴那日,妤兒因自己一點兒小事,缺席了姑姑的壽宴,實在該打,這次肯定得絞盡腦汁幫姑姑出謀劃策,彌補自己的過失。”
蔣皇後難得聽她說話舒服,以前每次來,不是對著東宮的女人挑三揀四,誣蔑抨擊,就是要自己給她做主,幫她當上太子妃,今兒倒是轉了性:“你啊,要是早這樣,姑姑也不得總是罵你。”
話一說完,隻見蔣妤竟走到麵前,噗咚跪下,目中有水光,凝住蔣皇後,聲音顫抖:“以前妤兒自私,隻顧著自己,從沒想過姑姑,姑姑催一下,我才動一下,從沒說主動幫姑姑分點憂,我如今倒是想明白了,隻有姑姑好,我才能好。我以前真是太傻了,太傻了啊!”最後一句話,哽咽得幾乎喉嚨嘶啞,情真意切,叫人動容,全無虛假。
蔣皇後見她一下子這樣自責,倒是不習慣了,將她牽起來:”既然知錯,就行了。“
蔣妤抽泣了兩聲,扶著蔣皇後的纖臂起來。
既是曉得利害了,腦子也明白了,蔣皇後也不吝獎賞,並沒遲疑多久,道:”後日家宴,你也出席吧。“
蔣妤一喜,卻又頹了下去:”姑姑,我隻是東宮的良娣,哪有資格參加全是正宗主子的皇室家宴。“
”東宮良娣,身份是不夠,你卻也是本宮的親侄女,那就夠了。“蔣皇後唇一勾。
往日嫌這侄女小家子氣兒十足,一雙眼睛除了盯著太子寵愛的女子看,再看不見別的,帶出去也丟人,既然她如今明白了一些道理,嘴巴也甜多了,加個左膀右臂,自然是好的。
蔣妤大喜過望,過去抱住蔣皇後的手:”多謝姑姑。“卻又喜色一隱,添了幾許憂愁:”對了,姑姑,說起來,我爹好些年都沒進宮看望您了,我聽說,他近來官運不是很好,這次若是也能參加就好了,不說能讓皇上看在眼裏,就算隨便與哪位親王郡王結交結交,以後那可都是人脈資源啊。“
蔣妤的父親,也就是蔣皇後的其中一名弟弟,生來老實,資質平凡,能力也普通,靠著蔣皇後,才能在京城官場上得個立足之地,如今在鴻臚寺混著個清閑油水厚,卻沒有任何發展前景的四品官員。
蔣妤的父親幾斤幾兩,蔣皇後心知肚明,能耐有限,不懂交際,官場上的造化已經到了頂,再拔也拔不上來了,如今能混個肥差,他已經滿意得不行了,所以一向並不重視他,可這弟弟也還是有別人沒有的優點,就是人老實,嘴巴嚴,所以往年有些說不得的事兒,她也是很放心地交給這個弟弟去做。
如今聽蔣妤這麽一說,蔣皇後倒也記起這胞弟了:”你這丫頭,當你隻會爭風吃醋,原來還是有些孝心,會惦記家裏人啊?行,本宮到時找個由頭,叫人傳你爹帶著你兄長一塊兒進宮,一塊兒參加小年夜的家宴。“
姑侄說笑幾刻,蔣皇後被蔣妤哄得心情舒爽多了,卻又記起一件事,問:”對了,孝兒好些了沒?“
前天,蔣皇後照例派嬤嬤去東宮看望小皇孫,蘭昭訓說小皇孫染了些風寒,東宮太醫吩咐了,小嬰兒禁不起光線和風,這會兒最好不見人,閉在屋子裏養。
嬤嬤知道皇後重視這小皇孫,既然太醫發了話,也不敢說什麽,隻在門口透著窗戶,遠遠瞄了一眼搖籃,就回去稟報給皇後聽了。
蔣妤聽了,溫溫道:”嗯,是聽說小皇孫好像有些咳,見不得風和光線,不過聽說今兒比昨兒好好多了,應該是一天比一天好,姑姑放心,沒事,這幾天您也不用派人去看,我來的時候便跟你說說吧。“
蔣皇後想著估計也不會太重,不然太子早就叫太醫院的太醫去看了,又說了會兒,臉色乏了,也不多逗留,告退出了鳳藻宮。
回了東宮,已是掌燈時分,蔣妤朝自己殿室走去,還沒走近,隻見廊下已經有個女子在等著。
女子身穿錦繡宮裝,一看就是個主子,年紀很輕,微微豐腴,臉龐還有些浮腫,胸脯高/聳,似是出嫁婦人剛生產後過的模樣,身邊還有個宮女打扮的,攙著她。
年輕女子見著蔣良娣回來,踉踉蹌蹌衝過去,見良娣臉色一厲,也不敢聲張,隻滿臉淚水,拉著她袖子,壓低聲音:”良娣,你幾時才將孝兒還給妾身……您將他弄到哪裏了,他還小,禁不起折騰,求您,先還給妾身吧。“
蔣妤手臂一橫,掙出,在鳳藻宮的溫婉孝順早就肅清,冷笑:”那就看你為你兒子能做到哪一步了!
頌元殿內,男子墨染長發披肩,輕撚慢撫間或鋃鐺一挑,激起清妙之音。
門外,貼身太監回來,小心翼翼道:“殿下,良娣從鳳藻宮回來了,蘭昭訓又去哭著求情了……小皇孫畢竟年紀小啊……”
兩天前,良娣抱走小皇孫,用來威脅蘭昭訓,太子隻裝作不知,又以公務埋首書房,避而不見蘭昭訓。
太子也算是恨得下心腸。萬一蔣良娣得不到想要的,狗急跳牆,對小皇孫真下什麽辣手——
太子置若罔聞,手一收,琴聲頓止,起身緩緩走向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