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天就陰沉沉的,看上去像要下雨的樣子,雖然,老天爺擺著這樣不開心的臉色足有好幾個小時,當許文強走進劉祥家裏的時候,它還是沒有把淚掉下來。

當劉祥看見許文強的那一刻,怎麽說呢?他臉上的表情讓許文強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夢中人生聽過的一句話:盼啊盼,終於盼來親人解放軍。

不過,許文強非常理解劉祥的心情,畢竟,後天就是他那個紡織廠交貨的日期了,看來,他沒有完成定單。

許文強曾經告訴過他,也許能幫他的忙,讓他度過這個難關,這句話成了劉祥最後的救命稻草,讓他忐忑不安。既希望許文強真的能做到,又害怕是一場空歡喜。

如果,那個美國人真的按照合同辦事,劉祥所要陪的錢,對他來說,將是一筆天文數字,工廠肯定是會倒閉的,除此之外,說不得還要賣一兩處房產才行。

“文強老弟,你可來了!”

劉祥並沒有呆在屋裏,這麽冷的天,他一直在大門後的庭院徘徊,為的是,能在第一時間迎接許文強,為此,他的鼻子被寒風吹得通紅。

“老哥,讓你久等,不好意思啊!”

“哪裏!哪裏!說好是中午請你吃飯,現在,離吃飯的時間還早,是我心急了!”

兩人寒暄了幾句,相互推讓著走進堂屋,在堂屋正中央的八仙桌旁分賓主坐下。

每當許文強來劉府,劉祥的兒子總會跑過來,和許文強親熱,因為,他這個許叔叔每次來都會給他帶好吃的東西和玩具。而今天,為了不讓他來打攪,劉祥早早把自己的兒子打發出去了。

因而,坐下之後,不待下人把茶衝好端上來,劉祥就按捺不住,提到了正題。

大概說了十來分鍾,他把整件事情向許文強說了一遍。其實,這件事情,他給許文強曾經講過,不過,在急火攻心之下,他忘記了!

“西恩!這是那個美國人的名字嗎?”

“是的!西恩,你知道,外國人的名字很拗口,我聽來就是這個音。”

“明天是交貨的時間?”

許文強拿起茶蓋輕輕刮著茶碗,然後,端起茶,吹了吹,他的臉在騰騰上升的熱氣之中,顯得朦朧。

“是的!文強老弟是長期和那些洋人打交道的人,我想,或許有什麽辦法能解決這件事情,是不是可以去給那個洋人求求情!”

劉祥把雙手攏在袖子裏麵,進了屋之後,他到覺得心裏充滿寒意了,胸膛的某個地方,就像結了冰一樣,他可憐兮兮地望著許文強,如同一個在佛像前乞求保佑的信徒。

“洋人們可是把合同看得很重,他們這些人做起事情來一板一眼,是不講什麽私情的!”

“這樣啊!”

劉祥的臉上掛著的失望之情是如此明顯,仿佛隨時都可能跨掉一樣。

“對了!老哥,你們這些廠主就沒有想什麽辦法嗎?”

“辦法?”

劉祥冷冷地笑了一聲,身子後揚,靠在椅背上,眼神呆滯地望著頭頂的房梁,幽幽地說道。

“辦法!是啊!還是有辦法的!不過,那個辦法對我們小廠主來說,跟沒有辦法差不多!同樣是一個字,糟!”

許文強輕啖了一口茶,放下茶碗,饒有興致地望著劉祥,說道。

“老兄,說一說,是什麽辦法?”

劉祥的聲音有些有氣無力,隨口說道。

“那些大紡織廠的廠主在曾慶餘曾大老板的帶領下,提出了一個解決辦法。雖然,我們每一家都沒有完成定單上的貨量,但是,差都差得不多,要不是那次碼頭工人罷工,弄得那些原料都不翼而飛的話,有了那些原料,我們肯定能完成合同!”

一說到那次碼頭工人罷工,劉祥的內心就充滿了憤怒,一時之間,隻顧發泄自己心中的怒火,到把正事忘記了。

許文強沒有催促他,而是靜靜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終於,劉祥知道自己的這種怒火發得毫無意義,於是,歎歎氣,重新回到正題。

“曾大老板的意思是,把所有的貨物都集中起來,分到幾個大的廠子裏去,讓他們完成定單,因為他們的量很大,所以,賠償的金額巨大,必須先把他們保住,至於,那些把貨給了大廠的小廠子,賠償的金額不算很多,可以大家分攤。這樣的話,雖然有損失,但是那損失不會達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這樣很好啊!老兄怎麽會覺得很糟糕呢?”

許文強低下頭,注視著身前的茶碗,瞳孔收縮,目光尖利如刀。

“好是好,不過是對那些大廠子,對我們這些小廠子來說,這辦法!”

說到這裏,劉祥搖搖頭,苦笑一聲。

“關於賠償的金額,那個曾大老板不是說大家一起分攤的嗎?”

“分攤?姓曾的有這麽好心,這家夥的記錄可不好,到時不認帳怎麽辦?以前,大家之所以不敢逆他的意,是因為他黑白兩道都吃得開,所以,他再是飛揚跋扈,大家也不敢得罪他。不過,通過這次罷工的事情,大家到把他看清楚了,原來,那家夥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劉祥端起茶碗,咕嚕嚕地喝了好大一口,抹了抹嘴,繼續說道。

“就算按照協定上那樣做了,可是,我們這些小紡織廠的信譽也全毀了,那些客戶都知道我們完不成定單,以後,也不會來找我們,隻會找那些大廠子,這樣一來,和廠子倒閉又有什麽不同啊!”

“說得是啊!商場上,最重的就是一個信字啊!”

許文強點點頭,隨後,說道。

“老兄,現在你們決定怎樣做沒有?”

“還能怎麽樣?如果實在沒辦法,也隻好用曾大老板的辦法了,先把這一關擋過去再說吧!”

許文強手指輕輕敲著桌麵,沉吟片刻,然後,向雙眼無神,癱坐在椅子上的劉祥說道。

“老兄,所說的那個西恩,我也認識,他那家公司的老板和我也頗有交情,說不定我去跑一下,還真的可以解決老兄的難題,讓老兄不至於難做。”

“真的?”

劉祥差點一下從椅子上蹦了起來,他神情亢奮地望著許文強。

“有一定的把握,不過,這中間有一些難題,所以,剛才我沒有打包票,說一定能幫老哥解決問題。”

“什麽難題?”

“這個世界,沒有免費的午餐,就算我出麵,那個公司賣我這個麵子,因為利益攸關,在賠償的事情上,也不可能完全鬆口,可能多少要付出一些賠償,至於是多是少,就不知道了!”

“這樣啊!”

劉祥沉默著,思考著其中的利弊。

“老哥,要不你去把那些和你差不多遭遇的召集到府上來,就約在今天晚上吧。我先去那邊和那些洋人交涉一下,爭取以最小的代價解決這件事情。等我把對方的條件探明之後,再趕到府上來,和大家一起商量,看能不能接受,不管接受與否,到時也好做決斷!”

許文強的這番話,明顯讓劉祥覺得心動,至於曾慶餘那邊,過了今晚在給他回話,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文強老弟,那就麻煩了,這件事情要是能以很小的代價解決,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啊!”

許文強擺擺手,示意劉祥不要再說下去,他站起身,說道。

“事情還沒有辦成,現在說這些沒什麽意思!感謝的話,老哥還是等我把這事情完美地解決之後,再說吧!我現在就趕去那裏,先告辭了!”

劉祥忙站起身,雖然,嘴裏不在說感謝的話,不過,還是充滿熱情地把許文強送出了大門,直到他上了路邊停著的黃包車,揚長而去,劉祥仍舍不得進屋去。

劉祥站在自家門前,突然照著自己的腦門就是一下,說是請許文強吃午飯,搞了半天,隻讓人家肚裏灌了一些茶水,就把人打發走了!

他嗬嗬地笑著,頭上天空的臉色似乎也不是多麽難看!

半個小時後,許文強神色凝重地出現在有閑茶館,現在,茶館裏除了鐵頭外,隻有一些他叫不上名來的手下。

許文強皺皺眉,下一秒鍾,他的臉就陰轉晴了!說起來,變臉這一招曾經是許文強最不屑的,他討厭那些帶著麵具活著的人,然而,現在,他卻是一個把變臉這門絕技玩得溜溜轉的高手。

真是一個絕妙的諷刺啊!

可是,要想實現自己的理想,自己就不可能隨心所欲地生活,他非常清楚這一點!

人生就是如此,你想得到什麽,就必須失去另外的一些什麽!

太累了嗎?這個時候,來這些莫名其妙的感歎,不是一早就有了覺悟嗎?當決定走上這條道路的時候。

不管許文強的內心多麽風卷雲湧,他臉上的微笑依然是那麽親切,讓迎上來的鐵頭心裏熱乎乎的!

鐵頭掛著憨厚的笑容出現在許文強身邊,甕聲甕氣地問道。

“文哥,有什麽事嗎?”

“知道馬兄弟去哪裏了嗎?”

鐵頭摸著腦袋,眼角斜斜地向著天空,想了想,嘿嘿地笑道。

“好象說是去戲院那邊了,不過,又好象說是去夜總會看金玉蘭小姐排練!”

許文強暗暗把內心的不耐煩壓了下去,平心靜氣地問道。

“其他人呢?這裏,不是謝四管嗎?”

“謝四啊!他去街邊的理發店理發去了!”

“快去,把他叫回來,說我有急事要他去做!”

“好!”

鐵頭應了一聲,急急忙忙地往門外跑去,在斧頭幫,讓他心甘情願聽命令的,隻有兩個人,那就是許文強和馬永貞。

許文強沒有進那個小院去,而是留在大堂裏等待著謝四,他迫切地需要謝四帶人去做一些事情,不然,他在一兩個月前製定的計劃就有破產的可能。

怎麽沒想到那些家夥有這樣的應對方法呢?那可是一個明顯的漏洞啊!看來,指定計劃的時候,自己想得還是不周到啊!

這件事情讓許文強有了警惕,那就是無論做什麽,都必須把所有的路考慮清楚,這樣才能避免不會再發生這種錯誤。

這還隻是起步啊!當真正走上那條艱險的道路之後,他所遇到的考驗隻會越來越艱難!小心,小心,除了小心還是小心!